河岳点将录-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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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园隐士听得入神,不觉问道:
“怎样不同呢?”
云震道:
“小子受过罗侯神君一掌,当时的感觉是:真气内力不受控制,势若裂肌破体冲出,若非有个‘不能死’的意念支撑着,小子恐怕早已血崩力竭,粉身碎骨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小子见到先生那幅中堂,默默想到‘退藏于密’的道理,觉得芥子虽小,六合也不能灭其形体,我若能将那汹涌澎湃的真气内力,束检于体内,听命于意志,岂不正合那‘六合归一’之理,殊不知胡闹,竟被小子闹对门径了。”
容园隐士本是绝顶高手,云震说得这般详尽,自然懂得其中之难易,他原先虽然听得入神,也不时露出赞许之色,但云震讲完以后,他竟满脸肃容道:
“云小友,你的悟性极高,触类旁通,举一隅而反三隅,这一点令人钦佩,然而你欠缺机心,却又令人不得不为你担心。承你信得过我,将修为的层次与现象说得这般详细,但我却不感激你,我还得警告你,往后在旁人面前,似这等武功诀窍,千万不要轻易泄露才是。”
云震微微一笑,口齿启动,想要加以解说,但“容园隐士”却不容他解说,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接着又,
“不必说了,我知道‘六丁抱一大法’另有修练法门,并不虑旁人听去。可是,你该明白,武功之道,万流同源,万源归宗,遇上有心之人,没有参不透的。再说,你适才心有所悟,立即不择时地,独自运起功来,这也是欠缺机心,那时若有人意图对你不利,那你就殆危了。”
这时,云震但觉冷汗淋淋,不觉起立惶然道:
“是!是!小子无知,先生教训得极是。”
容园隐士微微一笑,伸手按住他肩头,说道:
“不必紧张,我你一见投缘,我也不怕交浅言深之讥。只要你知道,人心不同,各如其脸,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啦!不去谈它啦!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云震如言坐下。“容园隐士”辞恳意切,纯粹一片关顾爱护之情,他就想加以解说,那也是多余的了。
这时,“容园隐士”忽又庄重起来,说道:
“云小友,芥子虽小犹大,这得力于其能自安,你由于知机,所以你有了收获,这我已经明白了,但你所谓‘展心志于天地之外,斯为大矣!’究竟是对大小二字意形变易的感触,还是有此志向,准备作一番努力呢?”
云震道:
“是感触,也想作一番努力。”
容园隐士含首道:
“你讲讲看。”
云震想了一想,道:
“先生以一室喻天地,又以一身喻泰山,泰山与一身,天地与一室,孰大孰小,形体上不言可知,但在意念上,若能心安理得,则大小就无差异。小子是想:有形之物如此,无形之念何尝不是一样?这就是小子的感触”。
“容园隐士”无疑也是睿智之士,他自然明白云震所谓“无形之念”,乃是指的为人立志而言。
只见他点了点头道:
“你准备努力一番的事,可是与武林有关吗?”
云震微笑颔首,道:
“正是。”
容园隐士眉头一蹙,道:
“可是想以德化人,消弭武林中无止无休的杀劫?”
云震道:
“人性本善,以杀止杀,终究不是办法。”
容园隐士频频摇头,道:
“错了!错了!我不否认人性有善的一面,但武林中人,全有一股暴戾之气,不是争强斗胜,便是以力为霸,仇怨纠缠,更是无日无之,永世难消,你想以德化人,那必是要白费气力了。”
云震微微一笑,道:
“先生不须虑得,人性既有善的一面,武人也是人,若能他善的一面抬起头来,那杀劫总是可以消弭的。”
“你年纪太轻,想得过于天真,须知武人多半刚愎自用,倾向势力与权威,他不听你的,那杀劫如何消弭?”
云震道:
“权威纵然令人向往,爱好和平,也是人性之一啊!”
容园隐士渐感不耐,眉头深蹙道:
“你不懂,试问怨怨相报,你又如何遏阻?”
云震道:
“凡事总有真理,以理公断,当不致怨怨相报了。”
容园隐士烦躁的站了起来,道:
“年轻人仅知其一,不知其二。实在对你说,这种志向我也有,令师也有,结果如何呢?
令师的近况我不知道,不去说他,我自己已半生努力,却落得被困深山………”
“被困”二字,令云震悚然一震,此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但见云震两眼圆睁,愕然接口道:
“先生隐迹于此,是被困?果真非出自愿吗?”
“容园隐士”闻言微怔,顿觉乃是自己失言,他先是不答,默默地来回走了两趟,继而停下步来,静静地道:
“不错,原先确是被困,目下则是出于自愿,我已打算在此终老,不再出山了。”
云震微微一怔,暗暗忖道:他语气如此平稳,好像对那被困之事也不放在心上,胸襟之大,倒也值得敬佩。
他暗念未已,又听容园隐士说道:
“云小友,你对世事这般热忱,本是十分难得之事,但我半生努力,十余年闭门课读,潜思默想,总觉世事殊非人力所能左右,倒不如听其自然的好。依我看来,你天姿聪颖,对哲理方面悟性犹高,若能从学问上用功夫,将来……”
云震微微一笑,接口道:
“多谢先生谬赞,怎奈小子许身武林,已经不能自主了。”
容园隐士淡淡一笑,道:
“我知道,你的性格坚毅过人,已经立下的志愿,轻易不致于更改。也罢!你来。”转身行去,似属无可奈何。
云震听他语气恻然,不觉怔住,忘了起身。
容园隐士转身招手,淡笑如故,道:
“来啊!我让你看样东西,你不是想要知道此处何以取名‘容园’么?”
云震愣然走去,心中暗忖道:看什么?那东西与“容园”命名有关?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去了?
忖念中,两人走进了左侧书房。
书房内,重框叠架,满屋全是经曲书册,近窗处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砚台与书具。
这里与外间厅屋一样,也是点尘不染,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人穿过书架形成的甬道,来到后面一处帷幔覆盖的木框前,“容园隐士”神态肃穆,伸手掀起帷幔,道:
“你知道这人是谁么?”
云震抬起头来,不觉目光发直,又惊又疑的叫道:
“这……这不是金陵王夫人么?”
原来帷幔之后,乃是一幅全身的美女画像。那美女秀发披肩,白衣胜雪,赤裸着一双天足,清丽之中,并有一种娇媚之态,望之栩栩如生,正是那金陵王的夫人。金陵王夫人的全身画像,竟慎重地珍藏在“容园隐士”的书房之内,乍见之下,难怪云震目光发直,惊疑参半了。
“错了!她乃是我的妻子。”
云震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这画像明明是金陵王夫人,怎说是他的妻子呢?难道他就是金陵王?
他突然想到这里,顿时注目凝视,道:
“那么你……你莫非就是金陵王么?”
容园隐士淡淡一笑,放下帷幔,朝窗下走去,说道:
“我叫高华,金陵世家之中,历来无人自称为王。”
这时的云震似乎呆了,他瞪大眼睛,暗暗自问道:他是金陵王么?作妻子的会将自己的丈夫囚禁起来,天下怎有这等怪事?他双目连眨,又想道:是了,他不正是张前辈所说的金陵王当年的风华么?
他心中转念,信是信了,但却信得不够彻底。
高华走去窗前,坐在竹椅上,向云震一招手,说道:
“云小友过来坐下,咱们长话短说。”云震愣愣地走了过去,如言坐下。
高华道:
“你知道贱内又叫‘打水姑娘’,这是听令师说的吧?”
云震定了定神,道:
“晚辈有桩事,须得向前辈说清楚。晚辈的武技虽是张铸魂前辈所传,但迄今犹未经过考验,目下尚算不得是太乙门下。”
他为人严谨,知道面前之人乃是高华,不但立即改过称谓,赶忙乘此机会将自己与太乙门的关系说个清楚,以免高华继续误会下去,将他当作了云中子苏铉的徒弟。
岂知高华并不以此为意,只见他皱了皱眉,随即道:
“那么,你是听张大侠说的。”
云震这才点头道:
“正是。”
高华微一含首,瞑目片刻,继而吁了口气,说道:
“我就从泰山武会讲起吧!泰山二次武会,是我与北道南魔初次见面之日,当时我声言路过泰山,适逢其会,自讲权充双方之见证,其实,我并非路过,我乃是蹑人而至,那人就是贱内。”
云震突然接口道:
“不对啊!晚辈听说,那次武会,前辈似比尊夫人先到,直到紧要关头,尊夫人方始现身哩!”
高华道:
“那是他们错了,贱内当时早已隐身日观峰下,我本是随后蹑踪而至,只因怕贱内察觉而起疑,故而装作游山玩水之人,越过贱内,登上日观峰。”
云震道:
“这般说来,当时您知道尊夫人的企图了?”
高华轻轻摇头道:
“不知道。”
云震眉头一皱,疑道:
“那……您为何跟踪尊夫人呢?”
高华喟叹一声,道:
“说来惭愧,当时我乃是惑于贱内的容貌与风华,跟踪她已经近三年,不过,她的企图,后来我倒是知道了。”
云震暗暗忖道:说得也是,想那高夫人风华绝代,貌若天仙,谁能对她无动于衷,就像我初见雯儿,还不是自自然然跟她去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这乃是人之常情,前辈不必叹息。但不知她那企图,可是想杀害北道南魔,独霸武林么?”
高华神色一黯,道:
“如真又假,似是而非,两者全都不是。”
云震越发不解,道:
“那是为了什么啊?”
高华道:
“简单地说,乃是为了私仇。”
云震一怔,大疑道:
“什么?尊夫人与苏老前辈有仇?”
在他想来,北道云中子苏铉师徒热心世务,终生行侠,乃是武林中人人敬仰之士,他们与高夫人之间,绝对不会有怨仇牵连。
高华轻轻叹息一声道:
“你是愈想愈差了!”
他似有无穷的感慨,喟然又是一声长叹,道:
“这事仍得由家岳父说起,贱内本姓薛,乃是前朝一位致仕侯爷的郡主,这位侯爷告老在乡,远居关外……”
云震心头一动,脱口接道:
“令岳丈可是那五龙山的‘镇远侯’么?”
高华微笑含首,道:
“‘镇远侯’仍是前朝授予家岳的爵位,他老人家一生为官,常戍边陲,与武林人物素无往来。但家岳一身武艺,却得自一位武林前辈所传,内兄受家岳亲传,身手自然十分了得,但内兄性喜游侠,常年在关内走动,不料竟因此失了踪迹,几经访察,方知已经被人杀害陈尸于太行山麓。那时尸骨已腐,连身上一册武功秘笈也已不知去向,消息传至关外,家岳晚年丧却独子,自然痛不欲生……”
云震脸色惑然,忍不住接口道:
“原来尊夫人乃是为兄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