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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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这一举动,云孟一下便明白了这其中定有蹊跷,也便不再追问。为了缓解气氛,云孟又扯开话题,问了二人关于江州的一些风土人情。二人警惕之心逐渐放松,后来那个壮实男子告诉云孟,他姓李名霸,而那个精瘦之人名叫方规,今后一路上有事尽管道来。
在船上又过了三日,云孟与李霸、方规二人相处得更熟识了些,云孟虽是北方长大,不擅使船,但从小也跟着李山耕田犁地,编箕织席,干起活计来也是一把好手,只是观察了几次,便也能帮着二人撑船、摇桨。甚至有时云孟还给二人熬汤、做饭,李霸、方规对云孟更是刮目相看。李霸平日里话多一些,又一次问道:“原以为你是个整日里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可真没看出来干起活来却不含糊啊。”
云孟苦笑一下道:“大哥,你那里知道,在下其实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过日子尽管清苦,却也无忧无虑,只因不幸遭遇战事,才落得家破人亡,父母离散。哎”云孟讲到往事也是一阵心酸。
李霸见状说道:“果然如此,起初我还以为弄错了呢,现在看来,咱们果真是一类人啊!”
李霸又回头朝方规喊道:“兄长,你快过来,快过来。”
方规其实也听到了些云孟的话,心中也是有些惊讶,便放下手中缆绳走了过来。李霸又简单将云孟之言与他说了一遍,方规挥了挥手示意三人先坐下来,然后对云孟问道:“公子,你方才所言当真吗?”
云孟答道:“二位大哥待我不薄,云孟怎能诓骗二位,所言句句是真啊!想我云孟四岁时父母惨死于赵军马蹄之下,相依为命的祖父也含恨自尽,最后就连收养我的义父义母也在战乱中与我失散,只是幸好被老师所救,才有了如今的云孟。”
方规在一旁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想着心事。倒是李霸满眼噙泪,就快哭出声来。李霸抽泣了几下,拍了拍云孟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比我们还命苦啊,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儿,可怜啊!”
云孟擦了擦眼角泪水,疑惑的问道:“听李大哥话的意思,莫非你们也是有与云孟相似的遭遇不成?”
李霸没说话,倒是方规答话了,方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们兄弟二人也都是祖籍江北,都是一个村子的,战乱一至什么都没了,整个村庄就剩下我们两个活口,那惨象至今只要我一闭眼就还能看见,当时我们也就十来岁吧。哎!”
云孟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忙问道:“二位大哥口中所说,在下与二位是一类人,原来如此啊!不过云孟疑惑的是,在下起初并未与二位大哥讲述过身世呀,为何而为似乎早已知道?”
李霸插嘴道:“我俩一不是大罗神仙,可以未卜先知。二也不是有人告诉过我们。只是那日抬公子上船时恰巧看到了”
李霸没有接着往下说,反而是又看向方规,方规看了看云孟,眼神中带着疑惑的神情。云孟纳闷,问道:“李大哥、方大哥,二位这是怎么了,你们究竟看到了何物?”
方规仍略有疑惑的问道:“公子,难道你身上有什么,自己真的不清楚?”
云孟更糊涂了,不过云孟却十分的清楚,很可能事情的真相离他越来越近了。于是云孟摇了摇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二位大哥,在下当真不知道你们所指为何,还请二位明示。”说着起身就对着二人深施一礼。
方规见云孟态度如此诚恳,不像是在说谎,便拉着云孟重新坐下,接着将自己衣服衣领敞开,又将内衣褪至腋下,把脊背对着云孟,说道:“公子请看,在下左肩后有何?”
云孟心中称奇,不知方规这么做是何故。但也往前凑了凑,仔细看向方规左肩后边,一见之下,方规左肩后刺着一个核桃般大小的隶书文字“北”。
云孟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合计“这‘北’字莫不就是指‘北府’,方规给我看这刺字又有何意,难道是”
此时方规已将衣服重新穿好,对云孟说道:“公子何等聪明,想必已经猜出一二了吧!”
云孟答道:“不瞒方大哥,莫非您肩上之字与云孟有某种关联吗?”
方规微微一笑,说道:“公子分析得不错,之所以说公子与我等一样,其实就在这个‘北’字。我等其实本与公子一同从建康出发前往寿春,只不过公子当时并未曾注意到我们。中途我与李霸接到徐将军密令,令我二人先行在庐江渡口等待。我二人遵令前往,三日后徐将军独自驾车与我等会合,车上却躺着早已人事不省的公子。我二人虽心中也犯着嘀咕,但军令却不敢违抗。徐将军也不让我们多问,只说公子犯了天大的罪过,他奉桓大将军之命,将公子押送至江州北府大营,但又绝不可伤着公子丝毫。于是我与李霸便抬公子上船,不慎扯开了公子的衣襟,不经意间看到公子的左肩后也有一个与我们同样的刺字。故而才有了先前之事,事情经过大致如此了。”
听完方规叙述,云孟如梦方醒,自己的左肩后有刺字却是从来不知,遂既云孟将衣襟敞开,用手去摸,果然在左肩后有凸凹不平的疤痕,感觉真的是个”北”字。这字究竟是何时,又是由谁给咱自己刺上去的呢?为何自己毫无察觉?难道是他,亦或是他?云孟一时思绪又乱。
方规接着又说道:“北府之中但凡左肩后有‘北’字的,都是来自北方的流民或孤儿,当年我们这一帮人被桓大将军收留后,便被在左肩后刺上了这个字,为的让我们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根在江北、自己的家在北方,有朝一日一定要杀尽仇敌,重新回到家园。”
云孟听后说道:“如此便是为何我们是一类人的解释了吧?但云孟却并非是北府之人啊,此前我连北府听都未曾听说过。”
方规思索了许久说道:“这也是我兄弟狐疑之处。北府中并非是人人都有刺字,但只要是北方流民便被刺了字,而且被编为一营,营中弟兄我们自是都认得。却唯独不知公子也是北府之人。不过,或许公子因为是大将军高徒,地位身份都与我等不同,故而不知也倒是合理。我等虽是在大将军麾下效力,但却也从未见过大将军尊容。”
一旁李霸也说道:“是啊,故而我等也是奇怪,虽说公子的确是也有刺字,可与我等待绝对不同,大将军曾有明令,凡北府兵将,无论何人,如有违规或是抗命者,即刻杀之。可公子既然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不但未被处死,又未受任何皮肉之苦,徐将军还百般安顿要好生待你,却又是说不通了。还有最离奇的竟是公子并不知道自己是北府之人。可能这其中事关机密,是我们兄弟二人还不能也不应知道的吧。”
第四十二章 北府大营(一)()
经过与方规、李霸二人交谈后,云孟感到围绕着自己的谜团越发复杂起来,原先很多疑惑还未解开,如今自己的身份却也成了谜。
云孟所乘船只是由东向西,沿江水逆流而上,加之船身不大,所以行进起来感觉并不是很平稳,上下颠簸倒也成了常事,云孟也慢慢的适应了。这一日,云孟正独自坐在舱中思量着下一步的打算,就听到李霸在外边说道:“总算是就快到了,这几日把我累得可是够呛。”
李霸这么说,云孟也有些好奇,于是起身走出船舱,却见江面不知何时宽阔了许多,极目远眺之下,又可见左右江边水波荡漾,似乎有好多湖泊相连。便问道:“李大哥,此为何地啊?”
李霸看了一眼云孟答道:“我等船只即将驶入浔阳江水面了,再行上三十多里,转过前面一个水湾,就到了北府大营所在,浔阳城了。”
关于浔阳尚书中已有记载,只是汉时浔阳为荆州治下,而到本朝由于战乱频仍,北方百姓大举南迁,各州府界定也有改变,如今浔阳却属江州治下,但仍与荆州接临。
云孟正望着江面出神,想着“到了江州后不知又会面对什么”。方规不知何时走到云孟身旁,用手拍了拍云孟说道:“现在已到江州地界,北府大营明探、暗哨无处不在,为了少些麻烦,公子还是委屈一下,请再回到舱中,直到我们唤你,不然绝不可出来。”云孟心领神会,便点头同意,又像起初时那般待在船舱之中。
于是云孟又返回舱中,靠着一角闭目养神,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忽然有一些声音渐渐传入云孟耳中,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似有旌旗随风舞动的猎猎之声,还好像有战甲甲叶摩擦的清脆之声,甚至偶尔还有马匹嘶鸣之声,却是没有一点人声。不一会儿,云孟感觉小船微微一震,然后便不动了,云孟明白,这是小船靠岸了,看来是到浔阳渡口了。但四周仍然很静,没有其它地方码头那般热闹嘈杂,方规、李霸也并未唤自己出来。莫非是在等什么,云孟也是心中没底。
“人到了吗?”一个洪亮但带有浓重鼻音的男声传入云孟耳中。
“回大人,在、在,就在舱中。”这是方规的声音。
那人“嗯”了一声,然后就见船舱上的门帘被人从外掀了起来,然后方规的将头探了进来,对云孟说道:“公子到地方了,请出来吧。”
云孟镇定了一下,点点头,躬身慢慢走出船舱。
眼前的景象让云孟不由吃了一惊,只见两列黑甲武士,约有百人,齐刷刷站立在江岸边,盔甲之上泛着乌黑的光芒,黑色旌旗随风招展,其中一面黑旗上绣着两个斗大的金字“北府”,又一面黑旗则是绣着一个金字“谢”,尽管小小的码头聚集了上百人,却是鸦雀无声,场面极为肃穆,让心头顿生寒意。不过云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心中纳闷“缉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云孟,需要这么大的场面吗?”
再往码头之上看去,有一骑白马格外引人注意,马上端坐一员战将,并未身穿着黑甲,而是浑身上下一身银盔银甲,此人这时也正眯着眼看向云孟。云孟倒也没太在意,觉得这人不过是缉拿自己的军官而已。
可意想不到的是,银甲将军并没有命人押着云孟下船,而是翻身下了马,将头盔摘下交与一旁军士,朝云孟大步走了过来。云孟也看清了武将的容貌,只见此人生的眉清目秀,鼻直口方,面如白玉,若不是穿着一身甲胄,还真以为是位文弱书生呢。
此人走到云孟所乘的小舟近前,对着船上的云孟抱拳拱手,用带有浓重的鼻音的声音说道:“云公子一路辛苦,本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云孟心中诧然,暗想“看眼前情形,好像不是要问罪于我啊。这其中又有何意?”想归想,但云孟礼数却未忘了,忙也拱手道:“在下云孟,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武将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乃无名之辈,不提也罢。”云孟身后李霸则悄悄上前,附耳说道:“这位将军乃是北府大营都统领谢平,谢石安。”
云孟听到李霸这么一说,又是一惊,连忙再次拱手说道:“足下莫非就是少年时便深受名士王濛赞赏有加,更有曰‘此客亹亹,为来逼人。’之谢平吗?”
武将微微一笑,说道:“徒有虚名,不足为道。倒是公子大才,谢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江边寒气逼人,此地并非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