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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大宋日月记-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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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念及到一件可怕之事:那就是,他处心积虑要改变的历史根本没有改变,那遗臭万年的大汉奸不是原先的秦桧,也不是他,而是这个家伙。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么,当时光之手慢慢将历史掩埋于重重尘埃之中,却又因某些机缘将其蓦然掀开。或许,这不只是他的宿命,也是历史的宿命!他对自己改写历史的信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难道历史是一张天衣无缝的天罗地网,他怎么也跳不出去?
  不!老子有机会的,只要活下去,他就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不过首先要过眼前这关再说,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王氏放下灯笼,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小冤家,总算又见面哩,奴家可真想这张小脸?”
  男人的自尊受到羞辱,他挣头大骂:“臭婆娘,放开手,老子可不想见你。”
  王氏笑眯眯扬手,轻轻一个耳光:“小子,尔以为行事机密么,找御医配药之事焉能瞒过我?可知御医房与黑虎社交往甚密,奴家跟王继先的关系,尔不是早知么?”
  兴儿这臭丫头,果然对王氏忠心不二!他大恨,还自以为得计,谁知撞人家枪口上了,两个御医早卖了自己,看来王氏有心对付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王氏可以戳破自己脱身的幻想,依旧控制自己,没必要换人啊。
  读出他的想法,王氏冷哼道:“尔在执行大将军定计么,那书房里密写的二策又是什么?高益恭搜出了,尔违背约定,大将军自不会怪我。”
  他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原来按挞懒意图提出的二策是:“一则与南北士大夫通致家信;一则纠率山东、河北散群之人,愿归乡土者,差官管押前去。”他前思后想,觉得不妥,须知大宋军队主要由北方健儿组成,若“纠率山东、河北散群之人,差官管押前去”,不啻于釜底抽薪的亡宋之策,他相信赵构小儿再混蛋,也不至于自掘坟墓。再说他也不答应啊,他要塑造的是一个全新的秦桧,尤其这二策要献上的话,必惹起众怒,他在相位上必坐不久,所以他费尽心机想了一个新的二策,同样可以实现挞懒的大计。只是这些想法在他跟王氏闹僵后,懒得跟其沟通,谁知种下祸根,如今怎么解释也迟矣。
  有他不服控制在先,违背协议在后,王氏自然能跟挞懒有所交代,而放手对付他了,他不令王氏父伯脱罪亦是诱因。
  王氏垂首低语:“明日,皆是你逼我,为何这般冷落人,我并非欲独享,可你……”
  他如何相信这鬼话,嘲讽道:“那怎么在老子去镇江时跟王继先搞上?”
  王氏凄然一笑:“没错,那时被那厮乘虚而入,可是只要你回来后对我好些,我自然跟其断绝关系,谁知你带了郡主回来,我……”
  他接口道:“所以,你设个局让我去钻,气走郡主?”
  王氏见他毫无所动,面色一变:“你这天杀的也不是好货,被玉僧儿那狐狸精一勾就上,活该!”
  他被勾起隐痛,封口不语,却有一股凉风袭来,打个冷战,已是入秋天气,有凉意了,咦,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他的手一探,哎呀,可人儿送的护身甲不见了,他像被剥了壳的龙虾般蜷起身子,大嚷起来:“老子的护身甲呢?”
  那显然在暗处一直偷听的假货发出奸笑,满含醋意,不知是否对王氏刚才的表现不满:“穿在老子身上哩,听说是个刀枪不入的宝贝。”
  他顿时泛起那个埋藏好久的疑问,脱口问向王氏:“你怎么知道这护身甲的来历的?”
  王氏眨眨眼,风情万种地瞟了身后一眼,充满爱意,几乎要说出来,又忍住:“尔自以为聪明,可知逃不出奴家掌心。”
  他肯定那假货在床第之间也满足了这贱人,心头掠过一丝阴影:“难道是刺花出卖了郡主和我?”
  王氏神秘不答:“不要想别人哩,先想自己吧,到这田地,尔还不将大将军想要的东西献出来?”
  他愤然大笑:“那东西可是保命的,说出来就没命了,你以为老子这么傻么?再怎么对付老子,也不会说的。”
  他嘴里硬气,心里可直嘀咕:老子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抗不住严刑拷打,千万不要来真格的。
  王氏幽怨道:“夫妻一场,尔以为我会怎么对付你,奴家好伤心!”
  这婆娘倒不像在演戏,想起那曾有过的情分,他心一颤:“卿本佳人,缘何作贼?”
  王氏眼中射出泪光:“尔可知我在北的遭遇么?可知那些后妃帝女贵妇在北的遭遇么,我说不出,也不忍说!那些蠢妇甘屈于命,而我不,绝不……”
  他立时想到在金营时听到的传言——被掳北上的大宋女子们的悲惨遭遇,难道因为这无法启齿的经历,王氏才从一个大家闺秀蜕变为一个淫毒之妇,这是谁的错?心软之际,竟说出历史的预言:“可你也不用如此极端,留下千古骂名啊。”
  王氏一楞,随即放浪大笑:“千古骂名!又待怎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只要不枉此生,管那身后浮名做甚?小冤家放宽心,且不说大将军有令不得伤你,我又如何舍得,不过总有法令你屈服的。”
  听到此言,他吃了定心丸,反倒硬气起来:“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王氏恢复常态,讥笑道:“是否美色不能淫?”
  他为之语结:“哼——”
  只听王氏温柔唤道:“相公——”
  他一时错位,以为在喊自己,却见那假货冒出来,会意道:“遵命,夫人!”
  这厮手脚麻利地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便扶着王氏离去,留下他陷入黑暗之中。
  还真没怎么折磨他,只是用手镣将他的双手锁在石柱下方的一个铁环上,仅能保持半蹲半站的姿势,站不直,又躺不下,虽然可以靠着石柱,再无其他借力,罚站?他暗自好笑:老子还怕这个,哈哈。
  四周静得可怕,他首先试了试有无挣脱束缚的可能,那厮绑得太结实了,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应付王氏。
  事实很快告诉他,“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慢慢地,他开始感觉脚板有点麻……
  接着,小腿肚像灌了铅一样沉……再接着,他的脚筋疼起来……他只好不停地换姿势,一会儿金鸡独立,一会儿美女支腿,可惜那筋越来越疼,他只想坐下或躺下,更想睡上一觉,可惜都做不到,此刻,王氏叫他干什么都答应,而王氏并没有告知他一旦屈服如何通知其,他大叫“来人”不果后,便开始不停地抖动铁链发出声音,同样无人理睬,他痛苦得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都想一头撞死在石柱上的时候,一只灯笼出现了,他和着鼻涕眼泪、有气无力地骂道:“臭婆娘,你不如杀了我吧!”
  那灯笼伸到他面前照着,一张颤惊惊的粉脸出现后面,是兴儿这个臭丫头,他呻吟道:“小姑奶奶,放了我吧……”
  兴儿似乎有点心虚,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侧头问:“夫人叫我带话:‘大丈夫,那东西藏在哪?’”
  虽然早有屈服之心,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在脑海里转了一道道弯,为自己找了一个个借口,想来那些受刑不过而投敌的叛徒们都经过同样的心理斗争。
  罢罢,那劳什子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还少么?自己像丧家犬一样的四处奔命,甚至连真面目都不敢露,还不都是因为它!只要摆脱眼前的肉体之苦,做“大豆腐”又何妨,他终于放下了这个可以改变天下命运而且已经改变他的命运的大筹码:“那和氏璧早掉在江里,失踪了。”
  这天下一等一的大秘密并未吓着兴儿,其平静再问:“夫人叫你仔细道来,便可不吃苦头。”
  王婆娘似乎将他看透了,难道老子有“叛徒”相?唉,既已当了“叛徒”,只有听天由命、认输到底,他一五一十将和氏璧的得失经过讲了一遍……那一刹,忽有一种随影附骨的压抑感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去,他如释重负,好——爽!
  兴儿果然替他除去手镣,双手解放了,他的身子轻飘飘往地上一掼,也不觉疼痛,再也不愿动一下了。
  “夫人说了,无论你所言是真是假,都不再难为你。”他将信将疑,不定还有什么毒招没使出呢,反正自己没利用价值了,还不为“秦老汉”报仇?睨着兴儿拎过一个大包裹展开,变成一个地铺,将他掀上去,又从提蓝里取出一个暖水釜,倒出一碗热乎乎的甜粥——七宝素粥,再拿出几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太学馒头,都是他所爱,竟往他嘴里喂来,那神态,宛若姐姐服侍玩累的弟弟。
  好比被人打了耳光后再被对方温柔地安抚痛处,这一招虽俗,却很管用,他眼里噙着泪花,顺势展开美男计:“兴儿姐姐,你对我真好!”
  不闻此言还好,兴儿一下子由小猫眯变作母大虫了,将那吃了一半的太学馒头猛塞进他嘴里,劈里啪啦来了一顿货真价实的耳光!他被打蒙了,委屈的泪水几欲夺目而出:这些女人,说变就变,端的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兴儿咬着唇盯着他:“对你好的是夫人,我恨死你还来不及!”
  看着兴儿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他方记起前番对人家的欺负,真是报应来的快!蓦地,他失心疯般地大笑起来:“痛快!痛快!哈哈哈……”
  经过肉体的承受极限,再卸下心灵的巨石,他意外地晋入人生从未有过的超脱之中:改写历史的宏愿、拯救大英雄的梦想、不杀伟业、惊天阴谋乃至爱情大任……他统统放下了,该放就放,该笑就笑,该了就了。
  他软绵绵躺在松厚的地铺上,什么都不去想,只想彻底地放松、放松,好好地睡上一觉。
  然而良久,他仍无法进入梦乡,双眼睁得大大的,虽看不见什么,只无意识地盯着漆黑虚空的某一点,大脑一片空白,渐渐地,他隐约看到了什么,似有一些轮廓显现,他眼皮眨巴一下,不以为意,当人的视线长时集中于一点,会出现幻象的。
  模糊的轮廓越现越多,显示他的视角在扩大,奇怪,人的视角哪有这么广,这个“视角”已超过了180度,并且还在向外曼延,他惊奇地“注视”着,已不在意注视的对象,而在意“注视”本身。
  只觉视源亦往后退去,从眼球退到大脑深处,他不知怎么回事,但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体内还有另一个他,视角已达到360度!老子一定睡着了,在做梦!这般想着,视角转成视野,继续延伸,然后豁然开朗:青天化日,林木葱郁,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洞口!
  立时反应过来,这不是当日用来哄骗楚月与三相公的蕺山山洞么,难道自己被囚在这里了,造化弄人乎?他怪叫一声,回响激荡,景象消失了,却换来一阵惊喜:老子没有做梦,那神奇的感应回来了。
  电光石火间,他终于悟出感应的源起——“放下”二字!人生概莫如是,无所谓进退,无所谓积极消极,“放不下”则山穷水尽,“放下”便海阔天空:当日他放下家乡的一切,出走南方,便打出一片新天地;在花果山的悬崖上放下恐惧,便闯到这时代;在沙场上放下生死,便过关斩将;在官场上放下荣辱,便春风得意;在肉体极限负荷后放下精神重负,便醍醐灌顶。
  莫怪他与大灰一直练不出所以然出来,在“练功房”——秦府后院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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