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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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高益恭已困在网中央,他内心大笑:“小宝贝,好样的!”
湿水的藤网比金属网还结实,并且愈绷愈紧,高益恭一脸暗晦,显然没想到自己竟被两个黄毛丫头收拾了。
欢喜未消之际,藤网忽然颤动起来,他诧异抬头,原来是挂网的大树在颤动,也不是,四周的草木都在颤动……三相公与沙都卫停止打斗,三相公攀上树顶查看,而楚月侧耳倾听,面色凝重。
大地在颤抖!虽没有原先的高度,他与高益恭依然可以看到小树林之外,他心惊肉跳地放眼望去:山谷的出口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无数的金属光反射过来……
第四十二章鼠胆龙威
一幅幅黑底白日黑飘带的三角旗自嚣天的灰尘中出现,是大金的军队!他震惊不已:那连排的金属反光与不疾不徐的沉重马蹄声显示,乃重铠装甲骑兵,大金如此装备的只有圣骑兵,但圣骑兵乃小编制,这般千人、万人以上的集团军是他不曾见的?一个念头冒出,莫不是那后世小说中的连环马部队第一次成军?怎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高益恭暗通消息来“解救”他这个秦桧的?不过与他相挨面对的高益恭诧异之态亦不像假装。
不及细瞰,视线陡落,被楚月操纵的藤网坠入一片矮丛。比谁都关心他的沙都卫吼一声,抽出前锐后斜的朴刀冲至,三相公飘然而降,阻在跟前,二人再欲动手,楚月紧张的声音传来:“且住!此乃大金秘训已久的‘铁浮屠’骑军,每个‘铁塔兵’皆被两重铁兜鍪,马缀铁长檐,遇山平山,遇林拔林,‘铁浮屠’过处,人畜不留!大家若不止斗隐蔽,一被发现,可没命哩!”
古人曰塔为浮屠,铁浮屠便是铁塔了,他首度听闻这个称谓,看来是他离开大金后的新军种,楚月自应知道底细,圣骑兵的威力他早见识了,铁浮屠看来更胜一筹,不由暗暗心惊:谁摊上这样的对手可要遭殃。
大地的颤动达到最高点,铁浮屠开始经过小树林外,虽是野外行军,却纪律整肃,不闻丝毫喧杂,这般声势端的罕见!沙都卫不免将信将疑,晓得楚月背景的三相公虽信多些,但也有些不以为然:这荆棘丛生的小树林,骑兵很难进入,怎会有危险?
“啾——”正犹豫对峙之间,天空中传来罕闻的鸟叫,午后蓝空,一只硕鹰盘旋而过,他的老朋友——杂交海冬青——护教神鹰出现了,他心一紧:达凯也在附近了?
“糟糕,我们的战马被发现了!”楚月仰读着神鹰的飞行方式,沙都卫正奇怪,这女娃怎懂金人的鹰语?楚月声音陡尖,“不好!快找地方躲避!”
顺风儿传来一嗓子女真话:“移刺古万人长有令,每人往林中发十箭!”
这支铁浮屠大军竟是好兄弟移刺古所率!哈,何时升到万人长了?他未及为移刺古高兴,脑海里已冒出一组数字:一万人,每人十箭,天,十万支箭,可以将这片小树林覆盖几次!他魂飞魄散地心叫:大哥,我和郡主在这里,千万别放箭啊!
当然是徒劳,移刺古听不到的,他领教到成长为一军统帅的移刺古之铁血霸气:发现任何敌踪暗探,毫不留情地消灭。
漫天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落下……一只受惊的野兔从草中跳出,未奔几步,便被两支箭钉在地上,四肢兀自抽动;一只野鹊冲天而飞,未振几翅,一支箭穿颈而过,石头般坠下;而两匹战马早已被射得大刺猬相似……这种勿须瞄准全凭密集杀伤力的战术端的惊人,遇山平山,遇林拔林,铁浮屠过处,人畜不留,楚月一点也没夸张!
这片被千军万马的铁浮屠夹行而过的小树林,有如洪水泥流中的小三角洲,在狂波疾浪的一遍遍冲刷下体无完肤……
林中的几人已来不及寻找避箭所,楚月显示出天生的领导才能,反应甚快地用弯刀劈开藤网,放出高益恭:“大家背靠背围住秦桧,格箭!”
这确实是最好的防御策术,既保护了双方都很在乎的他,又化敌为友、集中所有人进行全方位的防卫,远胜个体的能力。
组成防御圈的四人,各挡一面,刀格剑拨,舞得水泄不通,有效地抗住一波波的箭雨。饶是如此,在这般毫不停歇的长时攻击下,以三相公、高益恭这样的高手也支持不住,武艺最弱的楚月最先被打开缺口,飕地一支利箭正中她大腿,鲜血线喷而出,当真坚强的楚月一声也不吭,手中刀舞不停。
感同身受的他心尖猛搐,只恨三相公不解他穴道,否则穿着护身甲的他大可做楚月的人体挡箭牌。万分担忧之际,三相公抽身为楚月点穴止血,他刚松口气的当儿,然就在三相公这一疏忽之间,一支利箭流星般穿透她左肩,一声娇啼出口,他的心尖又是一搐,自责的眼泪包含在眼中,生命中的两个女孩先后受创,他只能躺在这儿,不能保护她们,真不是个男人!
防御圈出现了缺口,沙都卫与高益恭亦不能幸免,两声痛呼,他俩亦中了箭,所幸都不在要害部位,四人勉力苦苦支撑,连止血之空都没有,只要有一人先倒下,那毫不留情的箭雨将覆盖所有人的身体。
他感到了绝望,这是他好兄弟下的命令,但他无法责怪移刺古,军人的天职就是杀敌!他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想出这馊主意,为什么不早跟她俩相认?现在没机会了,因为他连累大家都快没命了。看着两个女孩衣袍上的血迹愈染愈大,他一口气急不上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或许,这是他目下的最好去处……
自己还活着?他悠悠醒转,明月当空,已是夜里,四周静悄悄的,铁浮屠大军终于过去,他又是奇迹般的毫发无伤,只是穴道未解。用眼睛扫着身畔一动不动的四个人影,每个身上皆插着一两支羽箭,他几乎要哭出来:“楚月!岳楚,你们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须臾,他看到了希望,其中一个人影动了一动,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各位怎样了?”
四个人影皆有了反应,听到两个女孩的轻哼,他大喜过望,原来都还活着!沙都卫的声音接着道:“谁还能对敌?”
各人气馁而叹,经过一场不亚于沙场撕杀的御箭战之后又伤又疲,连挣扎坐起都不能,谈何对敌。对敌?哪里还有敌人,他的视线延伸出去,一颗心迅速下沉,一大堆绿油油的小灯笼在林间靠近,一个十分熟悉又心悸的场景浮现于脑海,他想起了与狼共舞的那一战!
小树林中,一大群嗅到血腥味循来的恶狼从北面逼过来,受伤者失去了战斗力,没受伤的他也无法动弹,只有听天由命了:能跟爱人们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当他想象到被恶狼撕扯入口的惨状,难道能让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也这般死法?不能!他生起强烈的求生欲望,为自己,更为两个女孩,只要他冲开穴道,或可抵挡一阵,秦桧不会死在这里的!对,历史上的秦桧不会死得这么早!他决没想到,“秦桧”二字有一天会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连内功皮毛都不懂的他当然不知如何冲穴,只凭着感觉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去调动、激发自己全身的神经,穴道好像有松动的迹象,他的中指弹了一下,有门!因喜而涣,身体又麻木如前,他大骂自己沉不住气,赶紧再集中精神。
狼群已经逼到近处,高益恭忽然一声怒喝,站了起来,狼群齐齐止步,众人不由生出希望,但高益恭亦仅站起一瞬,便又颓然倒地。这不啻刺激了狼群,在月光下一个个伸出血红的舌头,呈扇状围上来,露出要大餐一顿的恶态。
两个女孩无惧千军万马,但面对这阴残出名的野兽,不约而同地娇躯颤抖,楚月颤抖的声音道:“姐姐,你可有力气,一剑刺死我吧!”
三相公犹豫片刻,咬着银牙,慢慢举起剑:“妹妹,你先走一步,姐姐随后就来!”
那柄剑一寸一寸地向前递进,千钧一发之际,他发出憋藏已久的一声大吼,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这一瞬间,他的精神流了出去,那几乎已经忘却的超越灵肉临界点的感应终于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气流涌向全身,他一脚踢飞那已经触到楚月咽喉的宝剑,“嗖”一声,剑若流星地划过夜空。
在众人包括高益恭的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似蛰伏已久的巨龙破冰而出,慢慢地直起腰板,楚月的弯刀已在他的手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身上,楚月与三相公皆露出似曾相识的迷离眼神。
那澎湃而出的奇异感应向小树林外传导,他的身体成为大地的某一点,以此为中心,他的灵知水纹般地荡漾出去,一寸一寸地向外蔓延,没有人踪,只有草木、虫蚁、蛇鼠、狼群……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感觉,第一次感受到月亮的精华,灵知被月亮所吸引,他不知不觉地仰面朝月,就这样一直仰视着……
当他低下头来,已圈定了头狼的位置,不考虑会否暴露楚月教他的刀法,只求一举击杀头狼,吓退群狼。
不知何故,群狼齐齐发出惊嗥,往后退去,只剩下头狼如退潮中的礁石一般与他对视。蓦地,头狼亦发出长长的嗥叫,远处隐隐传来呼应,他泛出怪异的直觉:头狼在向同类传递信息,难道要吸引更多的狼群过来?他不敢错失良机,正欲冲上前,头狼忽然冲他匍匐下来,所有的狼也匍匐下来,然后一起掉头狂奔而去。
狼群越去越远,再无回头的迹象,他憋住的那口气无处发泄,喷薄欲出,想硬生生撤回已是不能,终于没有压住,他喷出一口鲜血,刀落在地,一跤跌倒,喘个不停,又恢复胆小如鼠的文弱之态。
这一幕看得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他施了什么法宝?他虽也莫名其妙,但暗呼侥幸,至少躲过了被楚月看穿的结果。
众人皆长吁一口气,沙都卫更喜道:“太好了,相公真有一套,生生吓退狼群,可传为佳话!”
“哈哈,有道是人怕狼三分,狼怕人七分么。”他一副后怕模样地嘶声笑道,为自己刚才的反常表现圆说,三相公心下也释然,奸贼被点的穴刚巧自解,误打误撞救了大伙一命。
他笨拙地爬起来,搜罗满地的箭矢燃起一堆篝火,以驱兽防寒。三月阳春,干木枯草难寻,冷兵器时代的箭矢,箭头多为铁制,箭杆以木或竹制成,倒成他现成烧火的木材。
他首先将三相公与楚月抱到篝火旁,女孩本受不得寒气,受伤后更不禁夜冷,三相公知他好意,又不甘被他抱着,瞪道:“奸贼,不要以为你救了俺,俺就会放过你!”
楚月反倒一声不吭,任他小心翼翼地抱过去,美目一直盯在他脸上,冰雪聪明的她看到他方才出人意表的表现,这刻着明日印记的行事风格不令她产生怀疑才怪?他心虚垂头,不敢接触可人儿的目光,反正自己没暴露什么,打定主意来个抵死不认。
沙都卫与高益恭是大男人,于女儿家多有不便之处,他便在他俩跟前也燃起一堆篝火,沙都卫压低声音道:“相公,现在是好机会,拿下这两个女娃!”
他不由斜了高益恭一眼,三相公的恶劣态度证明他没有自曝身份,应打消高益恭或有的疑心,心再一动:“两个女孩现在无力反抗,你俩何尝不是,这岂不是制住高益恭的机会么。”
高益恭似猜知他的想法,毫不退缩地与他对望。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