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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宋日月记-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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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三大奇功,朕觉得给他的赏赐太少了,如此人才,怎无人早日上荐?”
  原来这少年便是大宋当今天子赵构了,“天子面前不可随意”,难怪这大夏天里,那张姓黑脸武人也穿得端端正正的,金甲之上更披一件蓝色绸袍,看其模样,应该是员地位不低的大将,其卑躬一礼:“陛下圣明,臣张俊有失察之罪,岳飞确忠勇可用,宜优擢之;二圣无恙,大宋之幸也;荷福、柔福帝姬归来,可喜可贺。臣闻荷福帝姬在兀术船上亲见和氏璧再现,不知是否有其事?”
  这“荷福帝姬”应是襄晋公主的封号了,却缘由那著名昏君宋徽宗在位时的一道旨意,将公主改称为帝姬,然远不如那渊远流长的“公主”称谓深入民心,只在官家场合出现。
  赵构面色一沉,拿起手边一黄色奏折扔给那叫做张俊的大将:“这是来自淮南东路的密札子,你看看吧。”
  张俊飞快看了一遍,抬起头,却不敢擦拭两颊热出的汗水,任其滴落下来,诚惶诚恐地发问:“陛下,这明日是何许人也,和氏璧怎到了他手上?”
  赵构看也不看张俊,目光只顾盯着厅上的相扑女子,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道:“密札子言他曾被被韩世忠军擒获,又被挞懒部所救,可是襄晋明明见他与金兀术是对头,而和氏璧本在金兀术处,乃襄晋命他盗出,密札子却报他是鞑子奸细,自家人偷自家人的东西,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张俊在旁低头沉吟,紧张地思索该如何对答,终不敢肯定地开口:“陛下,这或可解释,据臣所探,金人内部并不和谐。粘罕以军功自大,与金廷嫌隙日深,金主便扶植三太子讹里朵与之抗衡;而近年四太子金兀术、金主之弟挞懒权势渐起,这几贼各成派系,互有矛盾,或许这明日属于挞懒一派,亦未可知。”
  赵构微微颔首:“倒也有此种可能,朕只怕金人利用这和氏璧掀风作浪,乱我大宋民心哪,来人……传旨下去,着令全国通缉明日,淮南各路镇抚使全力检索,定要夺回和氏璧。”
  又数日,上午,万里之遥的北地,一汪碧波荡漾、无边无际的巨湖边,太阳下炽燎的中华大地上,这里竟是难得的一片清凉,这就是大金权臣们的避暑胜地——白水泊(今内蒙黄旗海)。
  摇曳起伏的芦苇浪中,鼓号齐鸣,一头壮鹿由远而近奔来,忽然倒地不起,脖上鲜血汩汩而出,原来一只火红羽箭穿颈而过,一队黑衣骑兵急弛上前,下马抬起猎物,发出女真语的高呼:“左帅神箭!”
  一位鬓角斑白的女真红袍老者打马出现,饱满的额头连着刮得精光的前脑壳,两条系红丝的粗长辫子飘在后脑,精神矍铄无比,其后紧随几位持弓搭箭的锦衣女真人,各人肩头俱立着一只体小凶健的海冬青,这青鸟儿只有大金王族大将才有资格拥有,看来这几人皆为女真宗室的高级将领。那老者抚须回首哈哈大笑:“年纪大了,眼神还行。”
  几位女真宗室亦连声赞喏:“左帅神威不减,乃我大金之福。”
  当时金人之中,被尊为左帅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军功最大、才能最高、为金主所猜忌的大金左副元帅——完颜粘罕,其时年已五十二岁,身手依旧敏捷不凡。
  粘罕并没有在同僚的赞誉声中飘飘然,而是冷哼一声:“我神威不减,可我大金军威呢?兀术败走江南,挞懒阻于楚州,娄室陷于川陕,这还是那‘过万则无敌天下’的女真勇士么?唉,两河既取,中原地还由中原人自治为好,高庆裔,推立刘豫之事办得如何?”
  一落于最后的文官喘吁吁骑马赶上来,看其不是女真人,却夹于这班宗室贵胄之间,大约是粘罕的心腹,高庆裔扬声道:“一切顺利,只是这刘豫出身低微,虽以‘万姓推戴’之策相助,亦有些难服民心,若那复出于世的和氏璧在手便好了。”
  “和氏璧?”粘罕被勾起了心事,懊恼道:“号称我大金头号勇士的兀术竟看不住一块石头,实乃丢人!据闻窃璧的还是被我大金一旧奴叛卒,更加可气!谷神,你可晓得此人?”
  一披着紫色披风、留着两撇翘胡的男子应声而出,其相貌俊雅,看不出实际年龄,一双眼眸闪烁不定,说不出的诡异,在一众女真人中特别扎眼,应道:“回左帅,那人名叫明日,本是汉人,于一海岛上被挞懒之女楚月所获,收为奴属,倒也立了几件功劳,升至百人长,后来却临阵叛敌,窜到江南加入宋红巾儿,黄天荡里被兀术被俘,以出荡之秘活命,兀术军赖此突围,和氏璧便是那时落在其手,又逃入韩世忠军,兀术火烧韩世忠军后,他为挞懒部移刺古所擒,却又被宋红巾儿所救,此后再无消息。
  不过闻宋庭已发令通缉,由此看来,他并未归宋,此子来历不明,行事怪异,绝不可小觑,若另有他谋的话,假以时日,或成大患。”
  这一番话大约是当时关于明日最详细的描述了,竟将他坠入这时代后的踪迹说个八九不离十,更作出接近真相的精辟分析,这谷神是何许人也?
  粘罕颇为嘉许道:“谷神不愧我国教神使,灵通万里,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那大金国教萨满教把世界分作三界:上界为诸神所居,中界为人类所居,下界为鬼魔和祖先神所居。这谷神便是教中神使,所谓“神使”,即沟通神界与人界的使者,也难怪其对明日的踪迹了如指掌了,达凯不就是萨满教的护法圣将军么?
  谷神旋即答道:“和氏璧固重,不及军情之重,闻张浚在川陕集结大军,欲与我军决战,目前当以军务为先,谷神以为,待兀术与挞懒合军破楚州后,速调兀术军北上,与娄室会师攻陕,留突合速协助挞懒主持淮南战场。至于那明日小子么,可着令兀术、挞懒就地搜索,我再请出教尊大神南下拿他,只要和氏璧没落入宋廷之手,谅它飞不出我大金掌心。”
  原来这完颜谷神以通变如神著称,是女真文字的发明者,更在军中司右监军之职,地位仅在粘罕之下,很多军机大事皆是其在背后谋划。
  粘罕一拍手:“好,劳烦谷神拟令上报郎主,下传各部,待入秋后全力攻陕……”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来自北国、不耐酷暑的大金军团暂时处于全线退缩的状态,暗地里却磨刀霍霍,等待入秋后弓劲马肥那最佳攻击时节的到来。
  在两军呈拉锯战的淮南大地上,大宋管辖区和大金占领区内,包括各义军势力范围,出现了一个空前罕见的统一行动:各交通要道,城门隘口,关卡林立,戒备森严,每一个过往行人皆被严加盘查,一一对照关墙通缉榜上一张醒目的少年画像后才可放行。而有机会出入各方领区的行商走贩不免留意到,各地通缉榜上的画像何曾的相似,再仔细留意,便可发现那通缉人犯的名字竟然也相同——叫作“明日”。
  这真是天大怪异之事——敌对的宋金两国连同鱼龙混杂的民间武装张榜通缉同一个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人类战争天条第一次被一个人打破了,这个破坏常规的家伙到底是谁?
  明日——这个仿佛横空出世的名字在大江南北、淮河两岸迅速流传起来,有心人更注意到,正有越来越多的各色人等涌向这正处于兵荒马乱中的淮南东路,各路豪杰、各国武士包括西夏人、高丽人都出现了,他们交替在这片土地上逡巡搜索着,彼此秘而不宣,心知肚明,只是为了一个小子和一块石头。
  然而,明日如同他的凭空出现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仿佛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但是关于他的传言却越来越多:有人说他是金人的大贼,化身千万,专门刺探大宋的军情;有人说他绝对不是汉奸,而是宋军卧底金营的大探,拯救了无数百姓;又有人说他也不是密探,而是一位救贫扶弱的大侠,专为天下的穷人谋福;更有人说他其实是一代枭雄,正在密图大事,开创霸业;最奇的是有人说他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个采花贼,专门诱骗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良家少妇……
  各种流言飞语在民间愈传愈盛,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尘嚣之中,有几个与之呼应的谚语也冒了出来:“和氏现,日月变”、“日出东方,月昭大地”……
  明眼人一听便知:那“日月”二字,不正合明日之名么;而“和氏现”便是指和氏璧重现之事了,“日月变”么,有道是国无二君,天无二日,若日月变了,岂不隐喻要改朝换代了?至于那“日出东方,月昭大地”八字,更是昭然若揭……
  偏偏宋金等各方的统一行动仿佛推波助澜一般,加快了这个谚语的传播。但传言归传言,一个人若成为该片土地上拥有绝对地位的国家(而且不是一个国家)的敌人,他还有立足之地么?
  秋风渐起,熬过盛夏的金军缓过气来,这片土地上民众的注意力又被唤回到国家安危上了。
  建炎四年七月底,大金南下兵团的两大军头——一向面合心不合的挞懒与金兀术难得地走到一起,密会于六合,共谋大计。
  八月上旬,憋屈已久的兀术部爆发出强大的攻击力,连克扬州、承州(今高邮),绝了楚州后援,截了其粮道,与挞懒部共同完成了对楚州的合围,以赵立之铁血,亦顶不住兵力、战力均占绝对优势的金军两大主力,连向朝廷发递告急札子。
  八月中旬,午后,大江南岸的一处渡口,挤满了待风歇过江的行旅。
  那越刮越疾的秋风毫无转弱的迹象,眼见堤上面的天空全成了灰色,此乃风暴将临的迹象,不少行旅摇头叹气,欲转回头寻住宿落脚的地方了。
  谁知风暴转眼即至,顿时堤旁林木起伏如潮,江中碧水翻滚如沸,堤上尖啸声与江里轰隆声呼应不绝,令人耳鸣心悸。
  吹起的沙土打得脸生疼,扬起的江水阻住了视线,众人已寸步难行,纷纷躲到渡口歇脚的矮亭里。
  忽然大堤沿江官道上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这当儿谁还往渡口赶?众人诧异地循声望去,但见疾风卷起的尘沙枯叶中,一人一骑破空而出,豁然是一大宋兵士。
  众人尚未看真其面目,一股狂风已如惊龙栗虎,漫过渡口上的歇亭,迎面扑向那兵士,兵士胯下之马一声长嘶,前踢高扬,几欲被卷下堤去,而此刻江水如怒,张牙舞爪,任凭那健泳儿也要见水龙王去,众人不由齐声惊呼。
  马上兵士蓦地一声大喝,竟生生将马坐得跪下,逃过一劫。众人方看清楚,此人身如铁塔,面若金刚,真好汉也!
  这兵士毫不为刚才的历险忐忑庆幸,蹬蹬蹬牵马来到渡口,口中直嚷:“船家,船家!”
  歇亭里的众人忙为其让出个空来,摆渡的中年船家夹在人群里应道:“军爷,有何指教?”
  兵士并不入亭,站在外面施了一礼:“俺要过江。”
  不待船家答话,众人已纷纷道:“军爷,如此风暴,禁渡矣,且等一日。”
  兵士又施一礼:“俺乃岳相公麾下前探,有要务过江,等不得也,劳烦船家了。”
  船家不由气道:“你看这江,如何得过,你不想活,勿扯上我。”
  兵士不禁着急起来:“俺总要过江去,你不渡我,把船与俺自渡。”
  船家气得反笑起来:“我吃饭的家伙给你,我怎办?”
  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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