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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大宋日月记-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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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人一样的生物?不就是神仙么。”
  “不是像人一样的神仙,其实爹爹的用词不妥当,它们应该是跟人完全不同的存在,或许都不算甚么生物,严格地讲,只能叫它们‘非人’。”
  “孩儿不懂。”
  “打个比方,笑儿,如果你一直生活在大海上,从未见过陆地,那你会以为大海之外是什么?”
  “嗯……”
  “你虽然不知道,但它一定存在的,只能叫它‘非大海’。”
  “哈哈,我懂了,就像爹爹经常提起的‘不杀’,我一直都不懂,现在也懂了,既然人之外是‘非人’,大海之外是‘非大海’,那么杀之外一定是‘非杀’了……”
  “不杀?非杀?”他浑身一震,呆了半晌,猛地把儿子搂在怀里,狠狠地在儿子的嫩脸上亲了一大口:“臭小臼子,老子一直想捉住都没捉住的东西竟然被你一下捉住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老子为甚么总说不清楚,甚么‘不可说不可说’?大人们总是把一些简单的真理弄复杂,好儿子,你可教了我一回哩……”
  父子俩在如水的月色中、繁碌的号子中嬉戏起来,良久……他抚着儿子的头,不知道自己教以后世的知识,是对是错?对儿子来说,是福是祸?但他决不后悔当初下的这个决定。
  “儿子,这叫旌节!”三岁的的完颜笑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密集的人群上方拔尖而起的一列五彩大旌旗,好奇地竖耳倾听那喧天的锣鼓,显然在大金统治的燕齐之地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他忙不迭地教儿子,其实何止儿子,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代表大宋武人极致荣耀的“建节”仪式。
  儿子长得甚是可爱,集中了他与楚月的所有容貌优点,乍一看像个清秀的小女娃,一笑起来却变成小男娃的无赖之态,活脱脱跟他小时侯的照片一模一样,端的人见人爱,可惜都三岁了,还是不会说话,虽然满地乱走,更多的时候喜欢皱着他一般的眉头,独自沉思着什么,倒有点异相。
  这套威风凛凛的旌节共五类八件:龙、虎红缯门旗各一面,白虎红缯旌一面,红丝旄节杆一枝,麾枪两枝,赤黄豹尾两枝,皆以黑漆木杠,装饰华美。
  由百名金甲卫士组成的“建节使”,丝毫不理蜂拥而来的百姓,步伐整齐划一地笔直前进,数百名官差衙役一面维持秩序,一面扫除建节使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真正的所有障碍:遇沟填沟、遇墙破墙——正是大宋建节仪式的最隆重特别之处:旌节自朝廷发出后,沿途所至,宁可撤关坏屋,无倒节礼,以示不屈。
  他留意到一路遭受损失的百姓商贾皆无怨言,反而追随赏膜,口里欢呼着:“岳公建节了!岳公建节了……”
  “儿子,记住,大丈夫立世,当如此!”受百姓如此爱戴的岳公自然是大英雄岳飞了,虽然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赵宋小王朝,可是被这一套仪式所折服,激励民心也好、收买臣心也罢,眼前的情景确实令他心潮澎湃,也不管儿子能不能听懂,脱口教诲起来。
  完颜笑的反应却是张开小手,去撕他猥琐的鼠面,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小本经营的淮北药材户,浑家在家看店,他顺便带着儿子下江南采购。
  正是八月金秋桂子飘香,一个月前,他率领海州戍军驰援伪齐,正对上牛皋、杨再兴,岳楚那绝情一箭不仅断了他的棍,亦伤了他的心,虽然杨再兴因此认输,他却无心再战,顺势装作摔伤,撤军回师。而岳家军再无任何阻力,彻底收复襄汉六郡。
  如日初升的大金,半年间在西部和中部战场连遭两次大败,上下震动,遂议大举,都元帅粘罕主张采纳伪齐刘豫的献计——自海道攻宋,却遭到左副元帅讹里朵、右副元帅挞懒、元帅左都监兀术的联合抵制,金主自然偏袒他们几个,最终决定仍取陆路。海道和陆路之争,成为改变大金上层各派力量对比的一场政治斗争,标志着粘罕徒有都元帅最高军职的虚名,正式失去了兵柄。
  大金军队的实际控制权落到了占上风的讹里朵、挞懒和兀术手中,三人合议,决定避敌锋芒,避开西部战场的吴玠军、中部战场的岳家军,转移到拥有韩世忠、刘光世和张俊三支大军的东部战场,此战场宋军总兵力虽达十五万人,却互不协调,又距临安府最近,一旦击破其一,便可直取赵构小儿。
  距大计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权位日重的挞懒踌躇满志,调兵谴将,又亲赴海州见女儿女婿,对海州之治大加赞许之余,郑重交给他一项绝密任务:携重金及挞懒亲笔的和议信,秘下江南扶持秦桧夫妇东山再起,以图呼应。
  老小子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心里千不愿、万不愿,却不敢在面上露出一丝声色,毕竟他曾是“秦桧”,对江南人情及大宋官场了如指掌,实乃最佳人选,只是挞懒怎地也想不到女婿对秦桧的那种特殊情感,否则打死也不会派他去。
  岳父此来将外孙完颜笑也带上了,夫妇俩可欢喜坏了,自离燕京后只在过年回门时才见了儿子两回,眼见儿子在挞懒身边快变成一个小女真人了,且尚不会说话,他早有想法,趁此机会提出带完颜笑一起下江南,增长见识。
  挞懒略一犹豫,想到他表现不错,又按女真风俗,将满三年,便可携妻及子大婚出门,索性做个大方姿态,表示就此将外孙留于海州,随他夫妇自行做主。
  岳父那边没问题了,楚月却不放心他带儿子单独行动,因为她必须留镇海州。为了娇儿,自和好后一向郎情妾意的小夫妇第一次闹红了脸,他连哄带劝地宽解:儿子正值学事识物的最佳年龄,下江南可接受正宗汉文化的熏陶,而且以他现在的身手,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再则还有各地秘士的接应……
  总算勉强说服了可人儿,他便借“三十六幻”变作一个猥琐药贩,离开海州南下。挞懒自不完全放心,又命同样熟悉江南的高益恭随行相助,目的不言而喻,却不知俩个几番风雨同舟,早结下复杂的情义,虽职责有异,实乃一对最佳拍挡。
  一行人入宋境,过大江,直奔秦桧罢相后闲居的温州。他不敢托大,特命忽里赤带一组圣军暗随左右,一定要确保娇儿安全,不由怀恋起当初楚月送自己的护身甲,若是给儿子穿上就好了,咦?不就是遗失在王氏手中么,正好讨要回来!想到要见那个与自己瓜葛难理的婆娘和那仕途跌落的假货,而自己已从一个阶下囚转变成解救者的角色,真真世事难料。
  他转思从高益恭嘴里试探这贴着秦桧面皮的假货到底是何许人也,据他了解,这个秘密天下只三人知道:挞懒、王氏、高益恭,却是徒劳,高益恭的忠心令他心服不已。
  路上教子之暇,他又向高益恭讨教植脸术,玉僧儿的“三十六幻”虽然奇妙,却只能伪装一个未知的外表,而无法假冒一个已知的对象,除非五官脸形十分相似,比如他与杨再兴。
  高益恭面露难色,道此术乃师门不传之秘,得自前朝药王,只因太过凶险,不精者施术极易造成毁容死亡,故还是不学为妙。他碰个软钉子,心道中国的很多绝学就是这样失传的,不就是面皮转移么,后世的武侠小说中有人皮面具一说,他在这时代虽有耳闻却未见过,想来与植脸术有相通之处,只不过一是死脸一是活脸,活脸虽然乱真,可是因为人体的排异反应要长期服药,那种难受的滋味他可尝过。
  接近临安府时,正遇上岳飞以北伐之功超升清远军节度使的大事,四海共闻,离开海州一身轻的他忽起念带儿子看看他最崇拜的大英雄,便以到临安疏通为由,让高益恭先去温州,两下分道扬镳后,他便携儿子加入追膜的队伍,什么秦桧再起?抛之脑后也。
  不几日,建节使进入岳家军大本营——荆湖北路的首府、雄峙大江的重镇——鄂州城。是日,鄂州城内人山人海,宛若过节,四面八方自发涌来的百姓集中到—座临江的高楼前,观看岳飞受节大礼。
  其时已建节大将仅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吴玠四人,岳飞自校卒拔起,于三十二岁之年建节,自古少有,名动天下。
  当日,天蓝江碧,山河灿媚,岳家军一反以往屯兵数万而市镇不见一卒的低调作风,队伍严整、衣甲鲜明、旌旗精律地亮相于百姓面前,步、骑沿街而列,连绵十余里,建节使每经过一个街口,岳家军将士即发出气壮山河的一声喊:“叻!”
  锣鼓大振,前方忽然骚动起来,四面八方的人都拼命地向前挤去,抱着儿子的他再无以往的滑不溜秋,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轻功,只有用眼神暗示忽里赤等几个就近的乔装兄弟,环护着他父子随着人群自然流动。
  终于挤到了那座临江高楼前,隆重的受节仪式已经结束,没见着大英雄,他一身臭汗,心中好生失望,完颜笑却灵犀的双目转个不停,不时发出娇顽的笑声,显得十分喜欢眼前的场面:各个阶层、各行各业、各地口音的男女老少密杂在一起,汇成一道浮世众生的人间风景。
  “列位,岳公就要率一干虎将出来相见了。”穿梭左右的小商贩不时提醒,失望的自不止他一个,闻言皆为之一振。此时天公不识趣地下起小雨,他赶紧将外袍脱下,挡在儿子和自己头上,却见人群也无散去的意思,任那秋雨湿衫,反而越聚越多,无数远道而来的各方人士就为一睹岳家军众将士的风采。
  其时岳飞正式成为独镇一个战区的大帅,军功已远超四大将中的刘、韩、张三人,尚次于坐守川陕的吴玠,与之相伴的是岳家军由一部偏裨之师成长为勇冠大宋的主力军团,但其最为百姓崇仰的却是“秋毫不犯”的军纪,由“损民一茅者、取人一钱者,斩!”、“有践民稼、伤农功、强买卖之类,死不贷!”等爱民军法演化而出的口号——“冻杀不拆屋、饿死不打虏”传诵天下,正是在此铁一般的纪律下,饱受百姓爱戴的岳家军寻常难得一见,惟阅兵振旅之际,方有幸观之。
  “岳公出来了!岳公出来了……”人群再度骚动起来,他尽量抱高娇儿,一起仰望那高楼,伴随着无数声的轻叹,无数只手加于额头,那镶嵌在五千年乃至以后无数年的华夏史上最耀眼的一颗帅星、永远激励后世子孙爱国精神的大英雄再次出现了……
  “儿子!看!岳飞!”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用手指向高楼二层檐廊被一群武将拥在最前的一个威武大帅——金盔戴顶,红袍裹躯,鹰目挺鼻,宽额疏眉,国字大脸,两颊丰满,颔下无须,表情沉毅——这是他见到岳飞的第二面,离第一次见面有三、四年了吧,坠入这时代以来,他无时不刻渴望追随大英雄的左右,然而造化弄人,现在的他连看上一眼大英雄都如此之难,更不要说亲近了。
  他不能自己地贴近儿子的耳朵,将埋藏心底已久的个人最大秘密吐露给这时代唯一没有任何顾忌的倾诉对象:“儿子,爹爹从二十一世纪掉到这个时代,最想做的事就是改变这个大英雄的命运!”
  一向对他的话几无反应的娇儿忽然停止左顾右盼,两双大眼睛专注地瞪住他,仿佛听懂了这句话,他心中一动,难道儿子还不会说话跟这个有关,又试探着对儿子耳语道:“儿子,你相信么,爹爹不仅知道这大英雄的命运,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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