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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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海域荒岛不能不说是个退隐避世的好所在。在所有的家族成员都被挞懒的野心旋涡吸入的时候,清醒的楚月已经想到该为家与族留一条最后的生路。
楚月认为他归来的第一要务是开始创建一处超然于各方势力之外的海上根基,这根基要坚不可摧、自给自足、无迹可寻,它的存在亦极其保密,甚至连她父王挞懒都不能知晓,如此才能可进可退,而创建这根基的根本力量,就是他的荒岛旧部。
楚月的想法和他在很多方面不谋而合,这是一种性命交融、情至心髓的心有灵犀,这是上天对他的神奇眷顾!他为自己有这样的老婆而深感自豪,看她为他制造了多么好的机会:以筹备订婚纳币之礼的名义,他可以毫无掩饰地敛财、置器、买马,而这些都是创建根基的必要物质条件!
几乎是灵机一动,他临时决定先不见海州官员,而先去见旧部,顺便考察创建根基、展开大业的其他条件,这些条件,是他以大金南巡天使的身份无法看到的!
于是两人乔装改扮,出了大营,在一小村镇雇辆牛车,一路沿滩过堰,经新桥,到了海州城北砂巷下车,步行通过北门——临洪门,进入这座他向往已久的故乡之城——依山靠海、兼得山之秀与海之沧的海州城。
海州——博大中国之东,浩瀚东海之滨,古之东夷,秦之东门,吴楚齐鲁之交,南北东西之通,堪称中国之脐眼,各般文化在此沉淀与发散,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海州山水海州人。
他满腔兴奋地踏上千年之隔的故乡土,但见南面山峦起伏,高峰突兀,应是后世的南大山——锦屏山了,而腥凉的海风自东南而来,那边应是大海了?找人一问,果然。
原来海州城有四门,东为镇海门、西为通淮门、南为朐阳门,北为临洪门,其中东南二门临海,城外朐山口沟通外海内河,北门连刘齐山东,西门往大宋两淮。
当初率旧部流落荒岛时,正值他被宋金通缉的风头,所以与海州城缘悭一面。今日心愿得偿,心境又非昔日可比,他如同一个第一次带媳妇回乡的后生,领着可人儿走街窜巷、指东道西,尝这吃那,徜徉在点滴尽致的故乡风情长卷中,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楚月第一次见他尽露顽童之态,只是抿嘴浅笑,如影相随,叫走边走,叫吃便吃,毫不觉得委屈了郡主的身份,一副嫁猪随猪的娇憨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只以为这对书生主仆是来游玩的外地人,被海州的风光民情所打动。
但见大街小巷百业繁兴,百姓往来碌碌,渔民、农民、山民、盐民混杂,民风和厚,其乐融融,少见其他地方百姓战乱之苦、赋敛之怨,两淮地域的和平不过一年,这片土地便重焕生机,实令人惊叹!血脉相袭的他自对这些先辈的父老乡亲们有着骨子里的了解:
他们身上秉承了中华民族黄土之根的精髓品质——温良与顽强,只要不被逼入绝境,便可任劳任怨地生存发展;但也不要因此以为他们可欺,因为他们身上还兼具山之虎、海之龙的暴烈与血性,江淮大地上,谁不知那代代叠出的海州少年,以悍义著称。
他以颇为动情的语调夸奖了一通老乡,听出弦外之音的楚月忍俊不禁道:“先生,夸自己就直说,是否还告戒我,不要把你欺负太甚?”
他能看出可人儿黑脸下的妩媚,心尖一颤,忍不住伸过去握住她的玉手:“好僮儿,你怎么欺负我都行,就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扫我颜面,否则……”
他的暗示未免有点露骨,楚月大羞,黑黑的俏脸都仿佛透出了红晕,在桌子下狠狠踩他一脚,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哼道:“狗奴才,你再像昨晚那样欺负自家,可有你好看……”
他甜蜜地皱起眉头:“好僮儿,今晚我会以礼相待的。小二,开一间上房!”
太阳落山了,在海风与山风混合的夜风中,隐隐传来不知是海浪还是林涛的沙沙声,忙碌了一天的海州城也躲入沉谧当中。
夜深了,人不静,这家客栈的一间上房里,书生主仆俩还在窃窃私语:
“……臭小子……你不是说好以礼相待的么?”
“是啊……以周公之礼相待么……”
“哎……狗奴才……嗯……”
次日会帐,又跟小二打听清楚,书生主仆离了客栈,出朐阳南门,直往孔望山下的朐山口而去。
孔望山以孔子登山望海而名,其与南侧的青龙山合称朐山,与郁洲大岛隔海相望,山下波翻浪卷,惊涛裂岸,却有一处可供停泊航海的天然海口——朐山口。
他与楚月正是要去荒岛见旧部,见时间充裕,便带可人儿见识一下这故乡的名山。拾阶上山,他惊讶地见到后世的龙洞庵竟在龙洞旁的原处,外观亦无大别,只匾额名之“龙兴寺”,人来人往,香火鼎盛,进去一看,原来是个龙王庙,便是龙洞庵的前身了。
他凭着后世印象牵楚月的手往那人迹罕至处攀行,石雕巨象、摩崖石刻、石蟾蜍等后世孔望山的名胜古迹一一在原地等着他,抚摩着石雕巨象的身子,他曾发狠要永远封闭的后世身世记忆涌上来,仿佛看到自己幼时领着两个弟弟偷偷游山的情景,明明时差千年,却又恍若隔日,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身畔的楚月见他情绪起落,以为他感怀身世,温柔地倚在他怀里为他拭泪宽解,还好四下无人,否则必以为这对书生主仆有龙阳之私。
伤感一番,想到上天补偿了他一份真爱与娇儿,心情方好多了,还是离开这触景生情之地吧,两人下山,找船出海。
但见海州湾上浪卷千堆雪,朐山口内潮涌小塘春,小舟大船云集,南北人等尽有,好一个天然良港。他心有所动,若是将朐山口变成一个海陆贸易的集散地与大商埠,可就财源滚滚哩。
他把这个想法跟楚月一讲,可人儿一双写满惊奇与嘉许的美目将他瞟上瞟下,那副有夫若此夫复何求的动人娇态真让他受不了,不由附耳过去:“好僮儿,再这般看我,本秀才又要以礼相待哩……”
楚月双目顿如惊鹿地跳开,黑脸一正,再不理这个不正经的狗奴才了,这两人哪像孩他爹和孩他妈,分明是一对新婚燕儿的新人。
他赶紧压下旖念,去雇送客出海的小船,因目的地隐秘,必须包船前往,谁知那些憨厚的船家一听他描述的荒岛方位,话也不说,均一脸惶恐地摇头拒绝,一连碰壁,他也一头雾水,又担心荒岛上出什么事,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询问,拉着楚月,看准一船破无客的老艄公,上前搭讪:“老丈,你这船可出海?”
老艄公正悠然望海,见有客至,打起精神头:“啊么哩,不知秀才是到海上悠悠还是上郁洲岛朝山进香?”
“到海上悠悠吧,这船钱可够?”他掏出一两银子,见老艄公笑眯眯收下,与楚月上了船,方问起荒岛之事。
“秀才问那个做甚?”老艄公脸色一变,左右看看,又看看手中银子,方压低声音,“出海再说……”
当下小船起锚扬帆,摇橹出海,楚月乖乖地坐在他身旁,默不作声地扮好书僮角色,心底亦是好大疑问。离了朐山口,海鸥翔伴,浪花扑舷,只听老艄公缓缓道起来:
那荒岛原先也无异处,只是海州湾上大小海岛中不起眼的一个,异事大约发生在半年前,一只晚归的渔船路过那岛,远远见岛上火光闪闪,雷声阵阵,被吓一跳,忙绕道而行,回来说有火龙出世。其他渔民多有不信,后来看到异事的船越来越多,传言也多起来,都说那岛不仅有火龙出世,而且被火龙盘踞了,一时谈之色变,避之不及。
原来在海州地区,百姓对龙敬有三分,畏倒有七分,尤其在渔民当中,多视龙为凶物,认为海龙王兴风布浪,而把大风大浪称为“龙阵”,大风卷起的水柱称为“挂龙”,遇之则“船沉人溺”,故海州的镇龙即镇海之物也最多,如海州城东门称为“镇海门”,像西门通淮门外的大石龟、比比皆是的“镇海龙王庙”、孔望山麓的石蟾涂、阿育王塔旁的二石剑皆有镇龙之意。
原来如此,他想到自己龙卫将军的称号,在故乡怕是叫不开了。岛上怎会有这等现象?首先想到的是火山活动,他知道海州正处在太平洋的地震带上,后来又想起了什么,表情数变,竟浮出一丝微笑。
楚月看在眼里,苦于不好相问,只听他道:“老丈,在下倒有兴趣看看火龙,可否去那岛附近悠悠?”
“倒头鬼了,那里可去不得!”老艄公看出他的意图,吓得就欲掉头,连他再掏出一大锭银子都不管用。
正无计可施之际,楚月一下子跳将起来,自靴上掏出一把银刀,俏狠狠地在老艄公脖子间比划,总算得以开口:“老丈,管你什么鬼,要是不去,包你变成个无头鬼……”
他自然晓得故乡话中的“倒头鬼”是“丧气、倒霉”之意,楚月可理解不了,强忍住笑意,看可人儿的母夜叉表演,他也晓得她不会真的下手,只是吓唬老艄公而已,有时候,软来真不如硬去!
“两个死小臼子,叫火龙吃了可怨不得俺老头子……”老艄公将他俩送上岛,忙不迭地摇橹掉头远去,顺风中骂过来。
“你们这里人,干嘛总爱管人家叫小舅子?”楚月不解地扑闪着大眼睛,他哈哈大笑,也不解释,突然在可人儿的黑脸上响亮地亲一大口。
“臭小子,青天白日的……”楚月娇羞顿足,不依地举起手中小刀“追杀”他。
“这荒岛孤滩的,哪有人看到……”他偷袭得手,得意“逃命”,两人就在夕阳下的海滩上一前一后地追逐起来,小岛的清静被扰乱,碧海金沙,浓情蜜韵,化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蓦然,一张漆黑的巨网自沙面下弹射出来,他俩躲避不及,已被大网罩住,他处变不惊,拉住楚月往前纵去,已他之能,这一纵足有十步,便是再大的网也应摆脱,但巨网竟似铺天盖地,两人犹困其中。楚月一声娇叱,挥刀划去,大网闪着金光,丝毫不损,顺势一卷,将他俩变成一个大砣砣,滚在海滩上,便见好多人影自岩石后站了起来……
他在网中将楚月紧紧护住,不让她被沙砾划伤,亦显吃惊地看着领头过来的二人,二人皆赤手空拳,其中一个发长须乱,只在腰间围着似藤似叶的短裙,上身赤裸,暴出黝黑健壮的肌肉,目光如电,野人相似;另一个油头粉面,一身锦袍,双手白皙,眼珠滑溜,商贾一般。
二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滑稽别扭,又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网前一起蹲下来,奇奇怪怪地打量着“猎物”。
他眼中吃惊渐淡,代之而起浓浓的温情,嘴角的笑意亦浓,用女真话道:“忽里赤、艾里孙,你们好啊……”
野人似的忽里赤与奸商般的艾里孙大眼瞪小眼,如在梦中,忽然互相扇了一耳光,方信是真,抱在一起,喜极大叫:“明日哥哥?是明日哥哥!兄弟们,明日哥哥回来啦……”
便见几十个野人似的女真旧部欢呼着围将上来,巨网中响起一娇脆的女声:“小的们,还不将本姑娘放出来?”
“郡主?郡主!哈哈哈,明日哥哥将郡主嫂嫂也带回来哩……”忽里赤与艾里孙乐得又互扇了一耳光,彼此挤挤眼,并不听令,几十号人一齐托起巨网里的他俩,像迎接一个凯旋而归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