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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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骂错了,他自己成了鸡狗哩。那人影靠近前,竟是铁浮屠装扮,铁兜鍪下的双目闪闪发亮,原来对方混进卫队当中,难怪自己没有觉察,他作出推断,是金人中的敌人下手,不知是粘罕一方还是兀术一方?
那人影站在他头上方俯视着,他心中发毛,不敢再骂,改用女真话道:“兄弟,大家都是为郎主做事,有话好说么。”
那人影还不出声,一扬手,在他脸上狠狠一个大耳光,好重手!他面上火辣辣的,一定肿了起来,却从那纤纤玉手感觉对方是个女的,他第一反应是君不见凤杀回来了,又改用汉话:“是凤姐姐么,我俩不是说好了么!”
那人影又是几个耳光,打得更狠,他才觉得自己被打蒙了,变故既是在自己送君不见凤的时候发生的么,她哪有分身术?一时混乱之极,终于又大骂起来:“贼婆娘,臭丫头,不要装神弄鬼地欺负爷,等你落在爷手里,老子可有你好看……”
他叽里呱啦的,又是汉话又是女真话,对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取下了铁兜鍪:“臭小子,等我落在你手中,你要我怎样好看?”
那久违的娇声如平地一响雷,又似春雨洚枯河,他做梦般地睁大双眼,看到逆光照出的光环中,魂萦梦绕的可人儿如救苦救难的观音降临在头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俺的娘,是老子的天使来了!
他的脸也不疼了,狂喜大叫:“楚月,是你么?是你么!真的是你!”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楚月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眼里亦掠过一丝欢喜之色,旋即又板起脸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狗奴才,你可风流快活够了!”
“够了、够了!”他哪里想到其他,傻呵呵回答,却见可人儿脸色一寒,方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却没法动手,“没够、没够!不是,是没有,我压根就没有风流快活过……”
“再早的帐就不算了,眼前就有霜铃和甚么凤姐姐,狗奴才还要抵赖?”楚月显然是有备而来,拧住他的耳朵恨恨转了几圈。
“霜铃和凤姐姐?我跟她们甚么瓜葛也没有!”可人儿吃醋就好,证明她在乎自己,他一面心里欢喜,一面疼得龇牙咧嘴,又想起什么道,“我们的儿子呢,你没带来!”
他看不够地打量着可人儿,她虽生子,却一点变化没有,仍像个妙龄少女,自己可真有福气,讨到这么可心的老婆。
“当然没带来,有乳姑呢!”楚月想到可爱的儿子,发现自己快要心软,忙正容呵斥,“是我的儿子,臭小子,你的风流帐到底招不招,要不要尝尝我的玉腕八罚?”
楚月既然现身,就要兴师问罪,已被这小子占尽了便宜,他又实现了娶她的条件,正是得意之际,若不一见面就收服他,以后自己娘俩的日子就不好过哩。
“愿意,只要你开心!”他是真心话,只要跟可人儿相聚,什么样的苦也是甘之如饴。
“好,刺花,拿刑具来!”楚月不像是开玩笑,他想起第一次以为要身受“玉腕八罚”时差点吓丢了魂的狼狈样,仿佛就在昨天。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金属声音,也是铁浮屠打扮的刺花拖了一箱东西进来,敢情,这主仆俩不知何时一起乔装混入了卫队。
难怪大营不对劲、难怪二通事有异、难怪自己轻易被制、难怪自己无人理睬、难怪……他一颗心只扑在与楚月的重逢上,到此刻方才想到,原来“敌人”就是自己的小娇妻。
刺花强忍住笑意下了马车,不打扰人家小俩口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那久别呢……不一会儿,便听到马车里传出龙卫将军——郡马爷鬼哭狼嚎的叫声,周围的铁浮屠兵再次露出古怪的笑容……
良久,楚月恢复女子本色,辫发盘髻、一身淡青轻衣劲装,光彩照人地下了马车,自不用再穿沉重的铁浮屠盔甲掩饰,业已改回女装的刺花早将小飞牵过来,一面抿嘴偷笑,自是想象车里的香艳情形。
楚月见四周兵士亦是同样的表情,自觉冤枉又羞于澄清,嗔恼地跺脚上马,显出郡主之威,颜若冰霜:“刺花,快进去照顾臭小……龙卫将军吧,告诉他,老老实实呆在车里,卫队由本郡主代他管束。兵士们,都听清没有?”
楚月最后一言拔声高呼,凛然有力,远近兵士肃然齐应,军容一正。郡主治军有一套的,这些铁浮屠兵皆是挞懒部的精锐,怎会不知,内心不免怀念龙卫将军不管不问的好日子。
他在车厢内听得清楚,晓得自己与那千人长被抢班夺权了,可人儿这个下马威可够厉害,他现在想不老老实实呆着都不行,浑身上下有的地方痒、有的地方痛、有的地方酸、有的地方麻,虽然不伤筋动骨,但想正常行动只有“于心不忍”可以形容。
那“玉腕八罚”可真是对付男人的好东西,尤其适合用来驯夫,对男人的折磨不仅是肉体方面的,更是心理方面的,亏可人儿想得出来,莫怪当日的郡主亲兵营上下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
好在他坚决顶住了“严刑”拷问,没吐露一点不该吐露的风流帐,而那少许不可推脱的,自然都是落入圈套、身不由己。男人么、尤其是优秀男人,在这方面哪有不犯错的,何况他早已改过自新了。算起来脱离王氏掌控之后,除了跟玉僧儿在德安出轨了一回,他在肉体上再没背叛过楚月,正是不历沧海,哪来桑田?没坏过的男人怎会是好男人!
他从变作秦桧讲起,直到昨晚送走君不见凤,将自己跌宕起伏、神悟奇遇的曲折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可人儿,将那少许的风流帐穿插其中,而与三相公、玉僧儿的情感波荡也在楚月承受的范围内稍稍讲出,总算勉强过关,可人儿虽没有明确原谅他,但至少留了下来,下面就看他的表现了。
“姑爷,恭喜恭喜!”刺花一上车,看到他非躺非卧的奇怪姿势和遍布五官的扭曲痕迹,已知怎么回事,揶揄道。
“刺花姐姐,喜从何来?”他不敢得罪可人儿的贴身伺女,陪着笑脸问。
“姑爷是第一个享受了全套玉腕八罚的人哩。”刺花忍不住笑起来。
我呸!他敢怒不敢言,回想起“享受”的一幕,真是不堪回首、有伤自尊啊,但这臭小娘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要融化可人儿这座冰山,争取到刺花的内应就好了,先恭维一下:“刺花姐姐,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
“呵呵,臭小子还是油腔滑调,不减当年啊。”刺花果然中计,他乘机询问妻儿生活情况及她主仆混入卫队前后。女子本爱家长里短,刺花一直伴在郡主身边,都是最亲密见闻,当下知无不言,将楚月母子的趣事讲得生动活现,只把他听得抓耳挠腮、喜不胜收,浑忘了身上的难受。
刺花又言主仆二人早在黄河渡口就混入卫队,郡主并不打算这么快现身的,哪晓得他勾搭上了甚么“凤姐姐”,郡主一怒之下就……原来如此,他心里话可要感谢凤姐姐呢,否则哪能这么快见到可人儿,复想她一直暗中观察自己,幸亏被激出来,否则一路巡视下去,万一伪齐官员弄出什么温柔陷阱来讨好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可就坏了,不由一身冷汗。
而牛文、马绉二通事也是楚月为他挑选的,难怪他俩不像挞懒的人,又劝他不宜带女子回营,是为他好,可惜自己没看出来。他差不多猜到可人儿的良苦用心了,她是在为他建立自己的班底打基础哩,真情流露道:“刺花,明日娶到郡主这样的贤妻,不知是多少世修来的福分!我一定……”
“呵呵,这些肉麻话,你留着自己跟郡主说吧。”刺花爱主之情立现。
“嘻嘻,那还仰仗刺花姐姐多多帮衬了!”他露出狡猾的微笑。
“郡主,姑爷在车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写了一封悔过书叫我给你。”刺花被他利用,当了一回信使。
楚月皱起好看的眉头,停马道边,心中早已打定注意无论臭小子怎么卖乖,也不能这么快就给他好脸色,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悔过书,乃是一首歪诗,真是肉麻,幸亏刺花不识字:贤妻大人,贱夫奴才,取咎受责,辗侧难安,于车上观妻倩影,美胜仙子,自惭形秽,诗兴大发,特为贤妻赋诗一首,小小献丑,敬请笑纳——
淡淡的大海淡淡的云,淡淡的田野淡淡的山,你也朦朦,我也朦朦。
淡淡的一颦淡淡的笑,淡淡的情丝淡淡的吻,你也痴痴,我也痴痴。
淡淡的相知淡淡的逢,淡淡的离愁淡淡的分,你也思思,我也思思。
淡淡的夕阳淡淡的红,淡淡的白头淡淡的翁,你也浓浓,我也浓浓。
“姑爷,这是郡主给你的回复,真是的,车里车外这么近,还写这个劳什子做甚?”他喜滋滋地接过信,白了刺花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情调,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哼!淡淡的小混蛋,不按音律,不通平仄,既知献丑,污我清目,罚尔跪三个时辰,着刺花监督!
啊?他傻眼了,绞尽脑汁写出的后世风格的情诗,没博到可人儿一笑,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丢人。
傍晚时分至归德府——宋之应天府,守尹早率大小官员城外相迎,二通事过来请示,他正罚跪当中,眼见在下属面前一点面子也没有,恼羞成怒:“我这样子能去见人么?你俩便宜行事。”
牛文、马绉一副谁叫你不听忠言的小样,施施然去了,当下扎营城外。掌灯时分,二通事洋洋得意地回来,带回一大箱东西,用四个兵士抬到他的大帐来。
原来二通事谎称天使因水土不服染恙,而对此地印象颇差,甚么接待也不参加了,吓得归德府尹忙厚备财资为天使压惊治病。
二通事还真是好帮手,既帮他遮丑,又额外敲了一笔,他乐得哈哈大笑,既不能与可人儿亲热,便与财货亲热也是补偿,当着二通事面打开箱,满眼金灿灿的黄白之物,他瞥着二通事目露羡色,意想不到道:“你两个各取一成,其余都分给卫队上下,算是我与郡主给大伙儿的见面礼吧!”
哪个不爱财?牛文、马绉佯作推脱几下,便喜气洋洋地出去宣布这个消息,全营顿时一片欢天喜地。
他乃有心笼络二通事和卫队将士,可人儿的到来令他思路大开,这支铁浮屠未尝不能变成自己的力量,诚然楚月治军有方,可也不能让她把夫君瞧扁了。
他撑着饱受折磨的身体在营中游荡,所到之处,兵士无不笑脸恭迎。他才发觉自己这一招甚妙,既挽回了被楚月所罚的颜面,又收买了人心。
他游荡的目的乃是郡主的大帐,既知爱人就在身边,他如何再能忍受相思之苦?片刻也不行!各兵士自然为他通风报信,很快摸到郡主的大帐——安在一片长满菏叶的池塘边。
里面有烛光,楚月应该尚未入睡,他想先找刺花探探风声,这臭小娘一直没出帐,他又不敢硬闯进去,可人儿余怒未消,可不能再自讨苦吃。
怎么办?他低头看塘,蛙声一片,抬头望天,月色如水,灵机一动,又作起诗来:
“楚天阔,月上柳梢,极目是春秋。
明镜开,日下荷花,满嘴皆春夏。”
却是将可人儿比作天上的月,将自己比作地上的蛙,楚月能领会他这番苦心么?又觉此诗妙手偶得,不由摇头晃脑地重吟一遍,正得意间,迎头一盆冷水,将他全身浇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