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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报行天下-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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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扇单独的小窗,平常可能是用来通风和传递物事的。没有掌灯的房间有点黑,但萧靖还是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秦子芊。

    同时,他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刹那间,萧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恨不得马上冲进房间里把秦子芊抱出来,看看她的意识是否清晰,再狂奔出去找来最好的郎中救治她。

    但很明显,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正在失神,一旁的小厮不耐烦地道:“看完了没有?完了就赶紧回去,我家老爷还等着呢。”

    萧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回到客厅,没有陪客人一起过去的袁老爷仍然优哉游哉地等在原处。见萧靖走来,他满是嘲讽地道:“公子见到想见的人了?现在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吧!”

    萧靖不紧不慢地坐好,缓缓道:“自是要给您的。不过,还请您先找人将子芊抬到后堂来,等东西交割了,我马上就要带她走。”

    袁老爷皱起了眉头。考虑了片刻,他哂笑道:“如此也好,省得人在我家还要浪费粮食。来人!”

    他叫来一个下人嘱咐了一番。不多时,就有两个仆妇将秦子芊抬了出来。萧靖到后堂看了看,回到厅中后便掏出一个布包放到了桌上。

    拿出东西的一刻,他的脸上透出了一丝犹豫和纠结,不过那神色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动声色的袁老爷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也不急着去拿东西,反而是微笑着慨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袁家也不是不讲情理的,老夫和先祖对夏家都崇敬得很,若不是这女孩儿家苦苦相逼,又怎会出此下策?”

    说罢,他才打开了萧靖拿来的布包,眯着眼睛翻看起来。

    书信和状子之类的东西,他只是随便翻了翻就丢在了一边。

    这些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案子若真的告到了上面,主审管肯定会参考这些物证,但苦主都被袁家“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光有旁证却无人举告、对质,那也是白搭。

    袁老爷真正在意的,还是地契、田契这些铁证。

    按规矩,类似的契约应该一式四份,除了买家和卖家,官府和掌管税务的有司各持一份;在有些地方,则相对变通地规定买家和卖家各持一份就好,但到官府备案还是免不了的。

    但是,根本就没人愿意去备案好吗。

    首先,你到了官府就要花钱买标准格式的契约,然后还要交一笔不菲的契税,绝对让人肉疼。

    之后,你还得忍着火气给“脸难看、事难办”的吏人赔笑脸,要想赶紧拿到契约,少不了还要送点“人事”。

    这一来二去的,金钱和时间上的成本都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所以,民间订立的契约一般就一份,在买家的手里。它未加盖过官印或粘贴过官府给的“契尾”,所以被称为“白契”。

    按道理说,白契是没有法律效力的。本来嘛,这是私下订立的契约、未经官方的公证,确实有点拿不上台面。

    但是,官府也不太爱管这事。不是有钱不挣,而是地方的乡贤一个个作起保来都比官府的大印管用,自己又何必狗拿耗子自找麻烦呢,毕竟法不责众呀。

    再说,这是个讲求“信义”的时代。比起法律,人们更愿意相信“仁义礼智信”这五常,它们可是至高的道德规范。假如一个官府整天敲锣打鼓地催着买卖田产的人去登记,那么冷眼旁观者就要琢磨了:莫非这地方到处都是无信无义之人,整天就会生出是非,连官府都坐不住了?哎,真是教化不彰啊!

    到头来,还是地方官员的锅。

    所谓“官有政法、民从私契”,在这样的情况下,交易双方自己订立的契约就成了唯一凭证,从而当仁不让地拥有了法律效力。

    袁老爷翻看着手中的纸张,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袁家这些年的作为。简单翻了翻,他便知道几乎所有能扳倒袁家的实证都在这里了。

    谁都不知道萧靖拿出来的是不是全部,但这已足够了,那个姓秦的女子也是找到了线人才在短短时间内拿到了这许多证物,相信她也搞不到别的什么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袁老爷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布包。

    旁边面无表情的萧靖忽然眸光一闪。

    袁老爷这才清了清嗓子,悠悠地道:“公子倒是个信人。”

    萧靖平静地拱手道:“那是自然。袁老爷,在下已交出了你想要的东西,若无其它事的话,萧某这便带着秦姑娘离开,今日多谢您了。”

    袁老爷端起了茶杯。如今目的已达到了,袁家当然不会留萧靖吃饭,可他也不想这么简单地把人放走。

    想着想着,他冷峻的眼中多了几分厉色。

    那或许可以称为杀气。

第三百五十七章 赔礼() 
    是的,袁老爷动了杀念。

    萧靖毕竟是知情人,即便他没有私藏任何证物,他的存在对袁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曹州的地盘从来都是姓袁的。在这片土地上,袁家做什么似乎都理所应当,而这些年来袁老爷也从不曾遇到任何像样的反抗或报复。

    眼下的世道并不太平,否则萧靖也不会先后两次出门都险象环生了。行人走着走着突然人间蒸发什么的虽然不常见却也不稀奇,如果萧靖莫名消失了……

    不说别的,萧靖的人虽然悍勇,可来的毕竟只有三个人而已。袁府上下真的发动起来,三人绝对走不出去。

    如果不想在家里动手,外面也不是不可以。就算出了曹州的地界,袁家也有办法,比如流窜的小股马匪……到时候只要往“地方不靖”上一推,就能推得一干二净了。

    作为地头蛇,袁家也知道萧靖带来了不少人,这也是袁老爷唯一的顾虑。但是,如果能做得干净些、将这群人统统斩草除根,便永绝后患了。

    到时候就算夏家知道这些人来了曹州又如何,反正人是马匪杀的,怪也怪不到袁家的头上。

    正要去找秦子芊的萧靖感到了寒意。他停下脚步,双眼对上了袁老爷的眼睛。

    片刻后,他不由得失笑道:“差点忘了,在下自打到了曹州,每日都会将所见所闻写成书信差人送回去给我那老丈人,今日也不例外,想来州城刚开门就送出去了。书信中没少提及袁家的事,泰山大人要是知道您如此敬重夏家,应该也会开心的。”

    袁老爷的眉头皱了皱。

    对方居然有人跑出去了?为什么自己没收到半点消息?

    是了,夏家定然是养了众多的能人异士……

    想到此处,他突然有点头疼,眸中的杀意也渐渐散去了。

    既然夏家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那么半路劫杀也就没意义了,袁家根本就不可能撇清干系。

    再说,萧靖和秦子芊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袁老爷的人早就把情况打听清楚了。

    无论夏鸿瀚对秦子芊多亲,姓秦的于夏家来说也是外人。秦子芊若有个好歹,夏家上下定会震怒,但他们是否舍得与袁家拼个你死我活?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萧靖是夏家独女的夫君。姑爷便是半子,更何况谁都知道夏鸿瀚没有生男孩,全家上下都指望着这对新婚夫妻给添个男丁呢。

    若袁家动了萧靖,夏晗雪年纪轻轻的就会变成寡妇,夏家续个男丁的愿望也就变成了镜花水月。这等于动了人家的根本,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夏家不死不休的雷霆之怒……

    于是,一脸淡然的袁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办事真是谨慎得很,老夫甚是佩服。”

    萧靖闻言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便拔足向后堂走去。

    “且慢!”

    还没走出多远,袁老爷就从身后唤住了他,意味深长地道:“公子这就要把人领走么?”

    萧靖一愣,随即沉着脸道:“袁老爷这是何意?难道你真的想为难萧某么?”

    袁老爷呵呵笑道:“也不算。要说为难,袁、夏两家本无冤无仇,是她先跑来曹州与我袁家为难的。若老夫有一着不慎,只怕阖族上下就要遭了无妄之灾……如今,老夫不过是要个赔礼而已,难道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么?”

    无妄之灾?袁家为祸乡里、做下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子芊不过是来说句公道话而已,这就是天理循环,你有什么可冤屈的?

    滑天下之大稽!

    萧靖很是愤怒,但子芊还在人家的手里。

    强自忍耐的他只得蹙眉道:“需要如何赔礼,还请您明示。秦姑娘的状况不好,萧某不想在此处多耽了。”

    袁老爷微笑道:“公子果然是痛快人。既如此,老夫就直言了:为她赔礼简单得很,只要公子能从进来的那扇门前膝行至后堂,立时便可以带她走,如何?”

    说罢,他得意地捋着须,只等着看萧靖的表现。

    反正和夏家的交恶已成定局,只要不伤了萧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夏家应该也不会为了这份羞辱来寻仇。

    袁家是本地的豪强,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事情传出去了,坊间都知道有人上门要人然后袁家二话不说就乖乖地放了,那家族的面子往哪儿搁?

    可惜,他失望了。

    萧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愤怒失态。他只是用深邃的眼神望着袁老爷,缓缓地道:“这简单,萧某照做就是,还望您不要食言。”

    话音刚落,他就按照记忆跑向了外面,都没等袁老爷再开口。

    袁府很大。适才从外往里走的时候,萧靖用了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地方。要是膝行入内的话,真不知道要多久。

    他咬着牙跪了下去。来到大瑞后,他连跪坐都没怎么尝试过,跪功自然是极差的。

    可子芊还危在旦夕……管不了那么多了!

    冰冷的地面没有软垫。起初,膝盖着地时只有轻微的不适;到了后来,小腿与地面的碰撞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更不要说小腿的前侧早已蹭得鲜血淋漓。

    心急如焚的萧靖竭力加快着速度,这样一来动作就会更大,痛感也会更强烈。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腿都像在被万针攒刺一样剧痛不已,而膝盖的位置更是如同被小锤子一下一下地砸着,承受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慢慢的,他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萧靖仍在膝行着快速前进,从不曾停下。

    或许是啧啧称奇的声音惊动了府里的人,越来越多的男女老幼成了围观者。他们中有的人在指指点点,有的人在高声谩骂:

    “就是这狗娘养的要害我袁家吧?”

    “老爷也真是宽仁,这样的祸害还留着干嘛,打死算了。”

    除了动口的,还有动手的。一些人向他投掷各类杂物乃至吐口水,更有甚者,一个半大不大的熊孩子将一块鹅卵石丢到了萧靖的头上。

    被击中的地方马上就流出了鲜血、肿起了大包,他也感到一阵眩晕,可还是坚持着向前挪去。

    萧靖偶尔也会侧目向旁边看上一眼,但他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怜悯……对,就是那种看死人的眼神。

    眼看着到了堂前,身上剧痛的萧靖忽然笑了。

    秦子芊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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