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有钱人-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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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姬庆文自己都不太相信。
葛胜也是个老江湖了,更不会相信姬庆文这几句鬼话,然而他前半句“有家伙总比没有强”的话,还是十分靠谱的。葛胜立即转身回去,找了十几个手脚伶俐的织工,跟着自己去收集兵器。
还好这里是一座渔村,渔民们用来驾船的船桨、竹篙、木桩之类的东西不少,不一会儿,葛胜便收集了三百来件木棍、竹竿、板砖之类的东西,分发到织工手里,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姬庆文的心情一点也不比葛胜轻松,然而他是织造提督,是这群织工的主心骨,他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双脚哆嗦着走到众人之前,紧挨在黄得功的身边站稳,吓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不久之后,姬庆文紧张的情绪便放松了一大半——原来那些所谓“劫匪”接近一看,徒有人数优势,其实组织得极为混乱,快步赶来,队伍已经凌乱不堪,更有不少人累得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不停喘气。而他们手上的兵器,也并非是什么利刃刀剑,也是些木棍之类的钝器,比姬庆文手下那些织工手里的家伙,也强不了多少。
姬庆文见状,胆子顿时壮了不少,接过身边一人手里的火把,上前半步,问道:“诸位是什么来路?不如通报个姓名。在下现在正有要紧事情办理,等事情办妥之后,再登门拜访不迟。”
姬庆文话音落定,对面那群“强盗”却没有人出来答话。
只见他们互相窃窃私语了好一阵,才有个人晃晃悠悠走了上来。
只见他一身黑衣,又用一块蓝布遮住了口鼻面目,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拿腔拿调地念起诗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说话时候低着头、猫着腰,好像不是在打劫,而是在做一件自己心中也认为颇为理亏的事情。
姬庆文见了,心中嗤笑不已,低声对身边的李岩说道:“这人怎么回事?不像是打劫的,倒像是讨饭化斋的……”
李岩却是一脸的严肃,说道:“事出反常必为妖。这群人奇怪的很,不知要作什么妖出来,姬兄还请小心应对。”
姬庆文听了这话,赶紧收了收心,又拉来多久公问道:“九公,你是老江湖了,这种事情怎么对付。”
多九公道:“不如先问问他们的来历好了,要是开价不高,就把钱给他们,我们先办正事要紧。”
这果然是跑惯了江湖的老滑子说的话,姬庆文听了不住点头。
于是多九公上前一步,向对面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是哪里来的大王?我们初来乍到,没有拜过山门,不知这里规矩如何?还请大王指教指教。”
多九公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就连他自己也是颇为得意。
却不料对面那人却毫无反应,沉默了片刻,又干咳了两声,用奇怪的嗓音,将方才那首诗重复了一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姬庆文这就不愿意了,骂道:“你他妈瞎扯什么呢?这里是江南,到处都是农田平原,就这么一座坟堆似的淀山,也是你开的?我脚下这条是官道,是朝廷开的,难道你就是朝廷?我一路赶来,已经到了目的地,都已经休息了一个时辰了!还有你要买路财也可以,你倒是给我说个数啊!”
此言一出,那人又沉默了许久——他想要念刚才那几句切口,可那首“诗”刚被对面的姬庆文逐字逐句驳了个体无完肤,又怎么能念出口呢?
然而所谓“世界是八零后的,也是九零后的,但归根结底是脸皮厚的”,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既不是智谋最卓越的人、也不是武功最厉害的人,正是那种脸皮最厚的人。
对面那人便是个在脸皮厚度的修炼上颇具功底之人,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又念叨起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姬庆文本就没有什么耐性,本来迟迟不到的郑芝龙就让他等得心急火燎,现在倒好了,眼前又多了个只会念四句、二十个字、一首诗的废物。
一想到这里,姬庆文便压不住满肚子的纨绔气,见地上有半块瓦片,立即附身捡了起来,朝着那人的面门便扔了过去。
大概穿越过来之后,姬庆文多了一点暗器的天赋——只见那块瓦片平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了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人脑门上!
那人挨了这一下,终于不再念诗了,立即“哎呀”叫了一声,一手捂着被砸得发青的脑门,一手指着姬庆文骂道:“小子,你敢砸我?”
偏偏此人情急之下忘了掩饰的一句话,立即就暴露了自己身份。
只听姬庆文身后的葛胜高声叫道:“前头是郑老板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还……还当了劫匪强盗?”
那黑衣人一听就慌了,连声否认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这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葛胜立即“哈哈”大笑道:“郑老板,你别装了,我在你手下做工,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还听不出你的声音?”
那人更加慌张了,赶紧背过身去,口中还在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足智多谋的李岩一眼看出了此人的做贼心虚,扭头便问葛胜道:“老葛,这人谁啊?你认识?”
葛胜答道:“大人,他是虎丘塔那边蝴蝶织坊的郑老板,叫郑千里的就是他了。”
李岩点点头,随即对前头那个黑衣人高声叫道:“郑千里郑老板,你藏头露尾,早已露出马脚。不信?你摸摸自己脸上,蒙着的布都掉下来了!不要再做这掩耳盗铃之事了!”
那黑衣人闻言更加慌张,赶紧伸手去摸脸上那块蓝布,见那块布好端端挂在脸上,顿时有些生气,骂道:“好小子,你敢唬我。”
李岩大笑道:“哈哈哈,你要不是郑老板,又怎么会答应,这下终于露馅了吧?”
那郑千里却还在抵赖,说道:“怎么?我……我不能姓郑……我……我不能当老板?”
一旁的姬庆文却没耐性同郑千里胡扯,厉声说道:“本官不管你姓郑还是姓随便什么,也不管你是不是什么老板。我是织造提督,是钦差大臣。我运送的是进贡的绸缎,你现在这样明火执仗,就是劫皇纲,就是犯上作乱,要杀头的,你懂吗?”
郑千里老板到底是个生意人,家大业大的,同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孙可望、徐鸿儒、周秀英这些亡命之徒还是有区别的,一听说自己的罪名,顿时就慌了,口中嗫喏不知了两句什么话,便退了下去。
随着这郑老板的退下,眼前那六百多人的原本就十分松散的队伍,又复松动了一下,似乎只要找个肺活量大的家伙——就好像黄得功这样的——用力吹口气,就能将这一盘散沙吹个灰飞烟灭。
第〇七四节 申家大小姐()
正在这时,对面人群之中大步流星走出一人,指着姬庆文呵斥道:“你少胡说,进贡的绸缎,一向是经大运河往京师去送的。这里是松江,又是海边……哼!你说你这些绸缎是要进贡的,我看不如说你是要私卖这些绸缎!”
这些绸缎,姬庆文当然是要“卖”了的,却谈不上一个“私”字。可其中的缘由,牵涉到国家大事,也不是随便能同旁人议论的,故而姬庆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应答之言。
只听那人不依不挠,继续说道:“你刚才信誓旦旦,说我们犯了劫皇纲的谋反之罪。哼!我看你私卖贡品,那才是在谋反吧?”
姬庆文被说了个哑口无言,却从嗓音之中分别出那说话之人是个女子。
要知道明朝男女之防甚严,女子半夜抛头露面实在少见,不禁让姬庆文产生了由衷的好奇之心。
于是姬庆文回头问葛胜道:“老葛,你知不知道前头说话那个女子,是个什么来历?”
葛胜眯缝起眼睛看了半晌,无奈对面火光太亮,没法分辨出那女子的面目,可他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姬大人我猜出来了,那人一定是申家的大小姐。”
“申家?哪个申家?”姬庆文问道。
葛胜立即回答:“就是那个申家啊!唉!来头太大,我都不知道怎么讲……”
葛胜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李岩却已大抵听了个明白,说道:“老葛大概说的是申时行、申阁老的申家吧?”
葛胜立即答应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申家。申时行老大人,万历年间做过内阁首辅大臣呢!苏州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姬庆文这才恍然大悟。
申时行是万历重臣,张居正死后坏事,负责收拾残局、维持朝政的就是这位申首辅,就连姬庆文出京之前,他的座师孙承宗也提醒过他——申家在江南颇有地位,不能等闲对付。
于是姬庆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脸严肃地问葛胜道:“这个申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给我说说。”
葛胜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申小姐可是申家的大小姐,左右又都没有兄弟,家里上上下下把她宠得跟个公主似的。可她偏偏生了一副男子的心肠,常常出来抛头露面。对了,申家的织坊,就是申小姐主持经营的……”
“嗯?什么?就连申家也开了织坊了吗?”姬庆文有些疑惑地问道。
葛胜点头答道:“苏州嘛,略微有些财势的人家,大大小小总会开家织坊的。话说申家开设织坊,还都因为申小姐的缘故呢。”
“哦?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姬庆文问道。
葛胜尚未回答,却又听前面那“申小姐”高声说道:“嘿,姬大人,我问你的话,你怎么解释?”
姬庆文听了一愣,说道:“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啊?那你还明知故问。我是织造提督,苏州织造出产的进贡绸缎,自然是由我处置。你要觉得我是在私自贩卖贡品牟利,那也可以。听说你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朝廷里有数不清的门路,自然可以想办法上奏章弹劾我。”
“听你的意思,莫非已经承认是在私贩贡品了?”那女子抓住一个若有似无的话头,便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承认什么了承认?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姬庆文说道。
李岩帮腔道:“没错。此处正是官府办事,你虽是官宦子弟,却毕竟没有功名差事在身,不能妄加阻拦。我们姬大人已给你们指了向上申诉弹劾的门道,你们照样执行就是了。若是还在这里阻拦我们办事,那就犯了《大明律》中阻碍官府之罪,属恶逆,是要严惩不贷的。”
李岩这几句话说得字字在理,语调又十分肃然,说得眼前的对手们无不畏惧法律,似乎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作鸟兽散。
正在这时,却听申小姐朗声说道:“诸位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他们私贩贡品,数量又如此巨大,已犯了必死之罪。我们先将他们拿住,再上奏皇上,也是一样的。大家别忘了《大诰》里说,遇到贪官污吏,哪怕寻常百姓也能绑了送交京师,这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
她这话说得针锋相对,有些动摇的队伍,立即又稳定下来。
姬庆文见了,蹙眉对李岩说道:“李兄,似乎我们没有办法说服他们,怎么办?”
李岩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