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第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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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塘马策骑飞奔而至,天空尚且晦暗不明,东方的太阳并未升起,只有一抹霞光透出天际,草原上夏天的清晨仍然是十分凉爽,清风吹拂着人们的衣袍,令人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孙敬亭扣着衣袍的纽扣,大步赶了过来,他的脸上也满是喜色。
“孝征兄,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张瀚看到孙敬亭,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在这种时候,相处了多年的好友最能叫人感觉真实,一下子就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文澜,恭喜你啊。”孙敬亭罕见的向张瀚长揖,站直身体之后,孙敬亭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他道:“遵路和至之兄两位已经联袂到城门那去了,估计是看习令色的热闹。我听说时已经有些晚了,想想还是先来见你。”
“还是大舅哥够义气。”张瀚平复了一下心情,抿嘴笑道:“不象他们把我一个人给抛了下来。”
“你以后一个人的时间怕会更多。”孙敬亭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张瀚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拿下青城之后,整个团体内部心思变化的不止一人,孙敬亭算是变得比较晚的一个了……大家的意思很简单,张瀚拥有的实力和地盘已经足够称孤道寡,和大明天子不敢说分庭抗礼,但也足够成为一方诸侯。
俺答汗受封为顺义王,张瀚就不够资格?
论起真正的实力来,恐怕和裕升要比俺答强的多。
“还不到时候。”张瀚温和的笑笑,拍了拍孙敬亭的肩膀,笑道:“孝征兄,军令司应该有所警惕,和军法等部门压一压这股苗头,虚骄之气并不足以成事,只能坏事。”
“是!”孙敬亭肃容道:“敢不从命?”
“哈哈。”张瀚笑了两声,说道:“走,一起瞧热闹去。”
孙敬亭看了张瀚一眼,突然道:“文澜,我建议你今天穿的正式些……毕竟用你的话说,这是一个十分重要和难得的历史时刻。”
张瀚戴着和士兵一样的大帽,圆笠帽的形状,只是夏季是凉帽,冬季则是带毛的暖帽,头顶结着红缨,身上是灰色的军袍,脚上和军官一样的长筒皮靴。
这一身其实很有气质,裁剪得体,很是凸显男性及军人的魅力。
“我又没有专门的军服。”张瀚想了一下,说道:“灰衣箭袍,策马入青城,岂不也是一桩妙事?”
“这也由得你了。”孙敬亭看了张瀚一眼,忍不住又说道:“文澜,在这般的大事面前,一般的人都无法保持从容冷静,你的年龄和你的城府,实在有些过于不般配。”
张瀚微笑起来。
……
当张瀚骑着自己的青色骏马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枪骑兵,铳骑兵,猎骑兵,塘马,架梁,哨骑,各种各样的骑兵拿着不同的兵器,在营地外来回的策马奔驰着,他们面向军营方向,向张瀚发出持久不息的欢呼声。在军营中,穿着重甲的跳荡战兵,长枪手,铳手,还有辎兵,工兵,民夫……所有人都在向张瀚欢呼着。
整个军营乱成一团,这在商团军的军营里是十分罕见的事情,留守军营的多半是昨天参加做战任务的人,民夫和军人都奉命留守,他们不能出兵营来,只能用呼喊来宣泄自己的兴奋情绪和热情。
人们欢呼,高叫,象喝醉了酒一样的兴奋,任何一个人都明白青城的重要性,甚至随便一个辎兵都能说出一二三四五来,当青城真正到手的时候,这种兴奋感经历了长久的发酵与酝酿,果然迸发出了一般情形下没有的庞大力量。
有一些辎兵忍不住拿出饭盒敲起来,接着果然引发了全营的爆动,人们敲着铁罐子,放声唱起军歌,当张瀚经过时就是欢呼,不知道哪一股人带的头,接着全营所有人都高呼起万岁来。
这一股声浪带动了留守的鼓手,不管是大鼓还是当军鼓用的腰鼓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敲响了起来,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万岁声与鼓点相互配合,渐渐形成了节奏明快又统一的声浪,这股声浪之大简直形若实质,令人担心在欢呼声中会被掀掉帽子。
然而并没有人被声音掀掉帽子,很多军人是自发的把军帽抛向了天空,然后接下来再抛,天空中是无数顶飞翔的蓝色圆形的军帽,象是过年时发射出来的礼花。
张瀚的情绪也被点燃了,他和孙敬亭一直在向欢呼的人群还礼,孙敬亭的眼角有明显的泪花。可能在几年前,孙敬亭和叔父孙安乐一起在灵丘开铁矿,为了几千矿工的生存殚精竭虑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在数年之后就会身处这样的地方,看到眼前这般的情形。
“大丈夫真是当如是。”
当出了军营,欢呼的声浪被抛在身后的时候,孙敬亭忍不住向张瀚道:“并不是富贵,权势,而是这种上下一心的情境还有这种被兄弟情怀感动的心绪,文澜,我是沾了你的光,能在这样的场合里走上一遭,真是死而无憾了。”
张瀚这一次没有出声,过了一阵子,眼看城门和土丘在望的时候,他才转头严肃的道:“其实创业之初,一个团体大抵都有这样的过程和经历,上下一心,荣辱与共。人主能够与属下同甘共苦,属下亦能将国事当成自己的家事一般去经营。待时间日久,人主担心部下与自己争权,部下则只想为了自己的家族求利,上下开始猜忌,不和的种子就此埋下,待承平日久,帝国老大,就是眼下大明的情形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受降()
孙敬亭先是一征,接着大感敬服,他道:“所以文澜你的结论呢?”
“首先要确立一个大家能共富贵的制度,就象商人做买卖,大股东拿大头,小股东那份也得有保障。再下来,就是流水不腐,始终得有奋斗和前进的目标,不然的话,再好的制度,再强大的国家,迟早还是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张瀚的话变得有些凝重,与眼前这种极度热烈的气氛并不相符,好在李慎明和孔敏行等人迎了上来,这帮文吏在战场上格外引人注意,在他们策马迎过来时,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张瀚这边,战场上的将士和辎兵民夫们也欢呼起来,刚刚军营里的欢呼声就使得他们也想跟着一起高呼,不过被军官们给制止了,这边的蒙古人虽然投降了,但还并没有缴械,在局面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任何不小心的举措都很可能招致灾难性的后果。
不过当看到张瀚在人群的簇拥下过来时,士兵们还是忍不住欢呼起来,这一次连军官们也制止不住了。
“文澜,”李慎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和满足之色,他对张瀚道:“你快去受降吧,习令色已经跪了很久了。”
孔敏行也过来笑道:“这真是做戏做全套,北虏大约看过我们汉人的戏文,他还真以为现在投降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规矩呢。”
汉人的君主正式的出城投降,正儿八经的还得是宋时南塘国主和北汉国主,蜀国等若干割据政权君主被俘时候的事情了,宋太祖和太宗兄弟俩毕竟是军功贵族起家,有那么一点儿大气和自信,被俘的各国君主都被押到东京开封,宋朝君主给他们修了若干个大宅邸叫他们居住,虽然不免要受气甚至可能因抱怨而被毒杀,但最少在投降时宋朝君主还是保持了上古之义,对亡国的君主待之以礼,怀之以仁。
但北宋这样宽待敌人并没有善报,北宋亡国时遭遇太惨,可见夷狄与华夏果然还是有差距,而元亡之时,顺帝虽逃窜草原,后来残元势力被大明几乎一扫而空,大量皇室成员和贵族被俘,明太祖也并未为难这些蒙古人,而以仁恕之道待之,将这些降敌养育了下来。不过到明亡时期,后金和他们追认的祖先果然是一副德性,多尔衮将崇祯帝的三个儿子全部杀死,各地的明朝宗室也全部杀死,被俘的弘光帝被斩,永历被绞死,总之满清政权是那么的胆小和孱弱,他们是不敢留下一丁点的隐患的。一直到几十年后,传闻中的朱三太子已经成了年近七十的老人时,康熙还是杀了不小心暴露的朱三太子和其亲人,丝毫没有这位圣祖仁皇帝的丝毫之“仁”。
当看到张瀚骑马过来时,趴伏在地上的习令色等人忍不住颤抖起来,在刚刚的欢呼声中,蒙古人原本就在战栗着,此时他们心中更加慌乱起来。
出城投降的北虏有过千人,多半是台吉和大小将领等有身份的人,他们全部跪在地上,这些蒙古人大体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圆脸,粗壮短矮的体形,虽然跪在地上看不出罗圈腿,想来也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形。
这其中有一些台吉是须眉皆白的老人,也有一些是年未及弱冠的少年,习令色这个身份最高贵的济农跪在最前,果然是一身白衣,身上插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七八根荆条。
“台吉请起。”张瀚并没有称习令色为济农,这个济农本身的合法性就不强,不象别的部落,不管是汗或是济农,都是经过当年达延汗或是图门汗的册封,要么就是红教的活佛上的尊号,习令色才能不足,威望不足以服众,张瀚当然不会在称呼上抬举他。
“罪人不敢起。”习令色身上还在颤抖,他继续跪着,叩头说道:“冒犯大人虎威,对抗天兵王师,罪人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张大人下令将罪人显戮,以警来者。”
习令色在这些事上倒是有几分聪明,他的话也是请张瀚当众表明态度。
当然,生死还是在张瀚的一念之间,习令色在说话时,忍不住全身颤抖着。
张瀚微笑着拔除了习令色身上的荆条,同时说道:“你的额祈葛在于我们的征战中死去,想来你的额吉会很伤心,你也会恨我们,两边发生征战有不得已的原因,也有情感上的因素。现在既然分出了胜负,过去的恩怨就不要再提起了,不论是你或我,都不可再互相仇视对方,从此土默特蒙古与我们和裕升在草原上可以和平相处,你看如何?”
习令色大喜,抬头看着张瀚道:“张大人果然是仁义君子,罪人一定听从大人的教诲,土默特部从此就是大人鞍前的猎犬,为大人叼来射下的鹞子。”
张瀚微微点头,不远处李慎明和孔敏行对视了一眼,李慎明轻声骂道:“蠢货一个。”
张瀚道:“既然如此,台吉令所有人缴械,出城,接受看管。”
这也是必然之事,习令色勉强爬起身来,开始接连下令。
习令色成为左右哨之主已经有段时日,在他的命令下,诸台吉和将领都接受军令,没有人质疑或是想摆出反抗的态度来。
城中接连响起号角和命令声,在得到允许后,诸台吉派出大批塘马在城中呼喊。
张瀚在这时登上土台,眺望城中。
整座青城都仿佛在他的脚下了。
这座封丘并没有发挥它原本的功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土丘垒的高过城头,可以容纳几百士兵于其上同时发动攻击,还可以推上几门火炮由上至下的轰击,也正是因为看到土丘垒成,习令色和城中的台吉们才彻底绝望,没有人再想着抵抗的事了,因为很明显,这土丘筑成之后,城池的陷落不可避免,并且连拖时间都办不到了。
习令色的投降也算是明智之举,城中也没有几个死硬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