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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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怦怦乱跳,各人本来预计,魔教教众杀上山来,便即跃出恶斗一场,杀得一批教众后,待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便循长索而退入深谷。却不料任我行装模作样,好似皇帝御驾出巡一般,吹吹打打的来到峰上,众人倒不便先行动手,只是心弦反扣得更加紧了。
过了良久,令狐冲觉得丹田中异种真气给慢慢压了下去,痛楚渐减,心中一分神,立时想起:“是任教主要上峰来?”“啊”的一声,跳起身来。
方证微笑道:“好些了吗?”令狐冲道:“动上了手吗?”方证道:“还没到呢!”令狐冲道:“好极!”刷的一声,拔出了剑。却见方证、冲虚等手上均无兵刃,仪和、仪清等女子在无色庵前的一片大空地上排成数行,隐伏恒山剑阵之法,长剑却兀自悬在腰间,这才想起任我行尚未上山,自己未免过于惶急,哈哈一笑,还剑入鞘。
只听得锁呐和钟鼓之声停歇,响起了萧笛、胡琴的细乐,心想:“任教主花样也真多,细乐一作,他老人家是大驾上峰来啦。”越见他古怪多端,越觉得肉麻。
细乐声中,两行日月教的教众一对对的并肩走上峰来。众人眼前一亮,但见一个个教众均是穿着崭新的墨绿锦袍,腰系白带,鲜艳夺目,前面一共四十人,每人手托盘子,盘上铺缎,不知放着些甚么东西。这四十人腰间竟未悬挂刀剑。四十名锦衣教众上得峰来,便远远站定。跟着走上一队二百人的细乐队,也都是一身锦衣,箫管丝弦,仍是不停吹奏。其后上来的是号手、鼓手、大锣小锣、铙钹钟铃,一应俱全。
令狐冲看得有趣,心想:“待会打将起来,有锣鼓相和,岂不是如同在戏台上做戏?”
鼓乐声中,日月教教众一队队的上来。这些人显是按着堂名分列,衣服颜色也各不同,黄衣、绿衣、蓝衣、黑衣、白衣,一队队的花团锦簇,比之做戏赛会,衣饰还更光鲜,只是每人腰间各系白带。上峰来的却有三四千之众。
冲虚寻思:“乘他们立足未定,便一阵冲杀,我们较占便宜。但对方装神弄鬼,要来甚么先礼后兵。我们若即动手,倒未免小气了。”眼见令狐冲笑嘻嘻的不以为意,方证则视若无睹,不动声色,心想:“我如显得张惶,未免定力不够。”
各教众分批站定后,上来十名长老,五个一边,各站左右。音乐声突然止歇,十名长老齐声说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驾到。”
便见一顶蓝呢大轿抬上峰来。这轿子由十六名轿伏抬着,移动既快且稳。
一顶轿子便如是一位轻功高手,轻轻巧巧的便上到峰来,足见这一十六名轿伕个个身怀不弱的武功。令狐冲定眼看去,只见轿扶之中竞有祖千秋、黄伯流、计无施等人在内。料想若不是老头子身子太矮,无法和祖千秋等一起抬轿,那么他也必被迫做一名轿伕了。令狐冲气往上冲,心想:“祖千秋他们均是当世豪杰,任教主却迫令他们做抬轿子的贱事。如此奴役天下英雄,当真令人气炸了胸膛。”
蓝呢大轿旁,左右各有一人,左首是向问天、右首是个老者。这老者甚是面熟,令狐冲一怔,认得是洛阳城中教他弹琴的绿竹翁。这人叫盈盈作“姑姑”,以致自己误以为盈盈是个年老婆婆,自从离了洛阳之后,便没再跟他相见,今日却跟了任我行上见性峰来。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寻思,“何以不见盈盈?”突然间想起一事,眼见日月教教众人人腰系白带,似是服丧一般,难道盈盈眼见父亲率众攻打恒山,苦谏不听,竟然自杀死了?
令狐冲胸口热血上涌,丹田中几下剧痛,当下便想冲上去问向问天,但想任我行便在轿中,终于忍住。
见性峰上虽聚着数千之众,却是鸦雀无声。那顶大轿停了下来,众人目光都射向轿帷,只侍任我行出来。
忽听得无色庵中传出一声喧笑之声。一人大声道:“快让开,好给我坐了!”另一人道:“大家别争,自大至小,轮着坐坐这张九龙宝椅!”正是桃花仙和桃枝仙的声音。
方证、冲虚、令狐冲等立时骇然变色。桃谷六仙不知何时闯进了无色庵中,正在争坐这张九龙宝椅,坐得久了,引动药引,那便如何是好?冲虚忙抢进庵中。
只听他大声喝道:“决起来!这张椅子是日月教任教主的,你们坐不得!”
桃谷六仙的声音从庵中传出来:“为甚么坐不得?我偏要坐!”“快起来,好让我坐了!”“这椅子坐着真舒服,软软的,好像坐在大胖子的屁股上一般!”“你坐过大胖子的屁股么?”
令狐冲心知桃谷六仙正在争坐九龙宝椅,你坐一会,他坐一会,终将压下机簧,引发埋藏于无色庵下的数万斤炸药,见性峰上日月教和少林、武当、恒山派群豪,势必玉石俱焚。他初时便欲冲进庵中制止,但不知怎的,内心深处却似乎是盼望那炸药炸将起来,反正盈盈已死,自己也不想活了,大家一瞬之间同时毕命,岂不干净?一瞥眼间,蓦地见到仪琳的一双俏目在凝望自己,但和自己眼光一接,立即避开,心想:“仪琳小师妹年纪还这样小,却也给炸得粉身碎骨,岂不可惜?但世上有谁不死?就算今日大家安然无恙,再过得一百年,此刻见性峰上的每一个人,还不都成为白骨一堆?”
只听得桃谷六仙还在争闹不休:“你已坐了第二次啦,我一次还没坐过。”
“我第一次刚坐上去,便给拉了下来,那可不算。”“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六兄弟一起挤在这张椅上,且看坐不坐得下?”“妙极,妙极!大家挤啊,哈哈!”“你先坐!”“你先坐,我坐在上面。”“大的坐上面,小的坐下面!”“不,大的先坐!年纪越小,坐得越高!”
方证大师眼见危机只在顷刻之间,可又不能出声劝阻,泄漏了机关,当即快步入殿,大声说道:“贵客在外,不可争闹,别吵!”这“别吵”二字,是运起了少林派至高无上内功“金刚禅狮子吼”功夫,一股内家劲力,对准了桃谷六仙喷去。
冲虚道长只觉头脑一晕,险些摔倒。桃谷六仙已同时昏迷不醒。冲虚大喜,出手如风,先将坐在椅上的两人提开,随即点了六人穴道,都推到了观音菩萨的供桌底下,俯身在椅旁细听,幸喜并无异声,只觉手足发软,满头大汗,只要方证再迟得片刻进来,药引一发,那是人人同归于尽了。
冲虚和方证并肩出来,说道:“请任教主进庵奉茶!”可是轿帷纹风不动,轿中始终没有动静。冲虚大怒,心想:“老魔头架子恁大!我和方证大师、令狐掌门三人,在当今武林之中,位望何等崇高,站在这里相候,你竟不理不睬!”若不是九龙椅中伏有机关,他便要长剑出手,挑开轿帷,立时和任我行动手了。他又说了一遍,轿中仍是无人答应。
向问天弯下腰来,俯耳轿边,听取轿中人的指示,连连点头,站直身子后说道:“敝教任教主说道,少林寺方证大师,武当山冲虚道长两位武林前辈在此相候,极不敢当,日后自当亲赴少林、武当,相谢赔罪。”
向问天又道:“任教主说道,教上今日来到恒山,是专为和令狐掌门相会而来,单请令狐掌门一人,在庵中相见。”说着作个手势,十六名轿伕便将轿子抬入庵中观音堂上放下。向问天和绿竹翁陪着进去,却和众轿伏一起退了出来,庵中便只留下一顶轿子。
冲虚心想:“其中有诈,不知轿子之中,藏有甚么机关。”向方证和令狐冲瞧去。方证不善应变,不知如何才是,脸现迷惘之色。令狐冲道:“任教主既欲与晚辈一人相见,便请两位在此稍候。”冲虚低声道:“小心在意。”
令狐冲点了点头,大踏步走进庵中。
那无色庵只是一座小小瓦屋,观音堂中有人大声说话,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令狐冲道:“晚辈令狐冲拜见任教主。”却不听见任我行说甚么话,跟着令狐冲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冲虚吃了一惊,只怕令狐冲遭了任我行的毒手,一步跨出,便欲冲进相援,但随即心想:“令狐兄弟剑术之精,当世无双,他进庵时携有长剑,不致一招间便为任老魔头所制。倘若真的不幸遭了毒手,我便奔进去动手,也已救不了他。任老魔头如没杀令狐兄弟,那是最好,倘若令狐兄弟已遭毒手,老魔头独自一人留在观音堂中,必去九龙椅上坐坐,我冲将进去,反而坏了大事。”一时心中忐忑不宁,寻思:“任老魔头这会儿只怕已坐到了椅上,再过片刻,触发药引,这见性峰的山头部会炸去半个。我如此刻便即趋避,未免显得懦怯,给向问天这些人瞧了出来,立即出声示警,不免功败垂成。
但若炸药一发,身手再快,也来不及闪避,那可如何是好?”
他本来计算周详,日月教一攻上峰来,便如何接战,如何退避,预计任我行坐上九龙椅之时,少林、武当、恒山三派人众均已退入了深谷。不料日月教一上来竟不动手,来个甚么先礼后兵,任我行更要和令狐冲单独在庵中相会,全是事先算不到的变局。他虽饶有智计,一时却浑没了主意。
方证大师也知局面紧急,亦甚挂念令狐冲的安危,但他修为既深,胸怀亦极通达,只觉生死荣辱,祸福成败,其实也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大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头来结局如何,皆是各人善业、恶业所造,非能强求。
因此他内心虽隐隐觉得不安,却是淡然置之,当真炸药炸将起来,尸骨为灰,那也是舍却这皮囊之一法,又何惧之有?
九龙椅下埋藏炸药之事极是机密,除方证、冲虚、令狐冲之外,动手埋药的清虚、成高等此刻都在峰腰相候,只待峰顶一炸,便即引发地雷。见性峰上余人便均不知情。少林、武当、恒山三派人众,只等任我行和令狐冲在无色庵中说僵了动手,便拔剑对付日月教教众。
冲虚守候良久,不见庵中有何动静,更无声息,当即运起内功,倾听声息,隐隐听到似乎令狐冲低声说了句甚么话,他心中一喜:“原来令狐兄弟安然无恙。”心情一分,内功便不精纯,一时再也听不到甚么,又担心适才只不过自己一厢情愿,心有所欲,便耳有所闻,未必真是令狐冲的声音,否则为甚么再也听不到他的话声?
又过了好一会,却听得令狐冲叫道:“向大哥,请你来陪送任教主出庵。”
向问天应道:“是!”和绿竹翁二人率领了一十六名轿伕,走进无色庵去,将那顶蓝呢大轿抬了出来。站在庵外的日月教教众一齐躬身,说道:“恭迎圣教主大驾。”那顶轿子抬到原先停驻之处,放了下来。
向问天道:“呈上圣教主赠给少林寺方丈的礼物。”
两名锦衣教众托了盘子,走到方证面前,躬身奉上盘子。
方证见一只盘子中放的是一串十分陈旧的沉香念珠,另一只盘子中是一部手抄古经,封皮上写的是梵文,识得乃是《金刚经》,不由得一阵狂喜。
他精研佛法,于《金刚经》更有心得,只是所读到的是东晋时高僧鸠摩罗甚的中文译本,其中颇有难解之处,生平渴欲一见梵文原经,以作印证,但中原无处可觅,此划一见,当真欢喜不尽,合十躬身,说道:“阿弥陀佛,老僧得此宝经,感激无量!”恭恭敬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