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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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并不是赵无恤的初衷。但他也无奈,本来的打算,是要做上等瓷器贩卖的,可首次烧制失败,府库空虚心中不安,就先得在这上面打打主意。眼前比起最初的手推石磨,已经先进太多,体积也变大了不少,可惜成乡石匠稀缺,制作缓慢。
子贡进入磨坊后,只见大袋的脱壳麦粒被壮汉扛起,倒入石磨中,在驮马和骡子的拉动下,磨成了粗细各异,颜色不同的麦粉。
他看得啧啧称奇:“君子领邑内精巧之物何其多也,换做隶妾舂捣,恐怕要花费好几天,而且这麦粉……”
子贡伸手在漏斗下的麻布袋里,捋起一点麦粉在手中,手指慢慢搓磨,只觉得细如河沙,入口也尝不出有粗糙之感。
“居然能如此精细,也不知道口感如何?”
赵无恤哈哈大笑,又领着他来到了磨坊旁制面的小屋里。
子贡只见这里热气腾腾,刀俎炉釜等炊具齐全,一个穿着短打的圆胖少年,正在木俎上用力搓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赵无恤请子贡在案前对坐,也不去打扰那少年做事,就这么耐心地等待着。
子贡的眼睛则全部在少年的手艺上,只见他先用细绢筛面,将肉汤汁调好味,待冷却后,用来和面。
随后把发酵好的面搓成筷子一般粗细,一尺一截,陶盘中盛水浸泡。最后又用手把面在铜釜边上搓得薄如韭菜叶,加热汤中煮沸,随着沸水起伏,恍如水里的白色鳝鱼。
不一会,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韭叶水引饼”就制成了,再放入韭菜叶、葱蒜、麻椒、肉臛、豆酱等,端到了案几上。
那胖乎乎的少年,自然是对庖厨之艺极其热爱的赵广德,自从麦子丰收磨出面粉后,他就以极大的精力在这里研究各种新鲜的做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来的雍人呢!
赵广德也明白了之前堂兄所说,豆腐只是开胃菜是何缘故,因为这些面食,可是能当朝飨的主食吃的!赵广德在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抛弃了粟饭,更觉得以前吃的那些麦饭,全然是在浪费好东西。
拿着箸筷,子贡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筋道柔韧,香麻可口。他也顾不上有匪君子的矜持,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碗,仍然意犹未尽。
这还没完,接着,还有烤熟的白面饼,棕黑色的全麦“馒头”等一一奉上,吃得子贡合不拢嘴。
实在撑不下后,他才用绢布擦了擦嘴,感叹地说道:“赐也算游历过列国的人,卫地的珍馐,鲁地的粟稻,齐地的海鱼也吃过不少,却是第一次尝到如此美味别致的食物。”
子贡的反应,赵无恤已经预料到了。
回到春秋后,他就发现,此时华夏人的主食,以粒食为主,也就是将五谷或蒸或煮食用。
甚至中原人形容游牧民族北狄时,就说他们“有不食粒者”。
但稻、粟等也就罢了,唯独麦饭因为种皮坚硬,包含的面粉有粘性,蒸煮不易消化吸收,只有舂磨成粉,才能扬其长而避其短。
“食不厌精”,可不是说说而已。这些精细的面粉,可以做出的食物花样和口感,是原先单调的麦饭,乃至于粟、梁等都无法企及的,且作为主食,百吃不厌。
在原本的历史上,面食逐渐席卷整个北中国,唯独南方的稻米能在其攻势下撑了下来,赵无恤只不过是用手一推,轻轻加速了这一历史进程罢了。
不过,他前世的家乡可是甘陕一带,将做面手艺玩到极致的地方。所以对这种原始的擀面,依然觉得不够味,可惜他只会吃不会做。
前些天关上门后,回忆着前世拉面师傅的架势,他偷偷示范给赵广德看,结果却是甩了小胖子一脸的面团,于是只能作罢。
既然让子贡验过货,那接下来,就可以谈生意了。
“子贡,若是将此麦粉交由你来贩卖,可行否?”
子贡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顶着齐、郑巨贾的竞争压力,在晋鲁卫之间的贸易路线上小赚一笔。主要原因就在于他“臆则屡中”,对市场的估计极其准确,什么能大卖,什么会亏损,心里都有一笔明细的账目。
听赵无恤一说,他顿时眼前一亮。
“可!君子,虽然各地都有用麦子舂成的麦核屑,但能如成乡麦粉般做的这么精细,却绝无仅有!此物若是能卖进士大夫的庖厨之中,必然有价而无市!”
他又沉吟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此物价值几许?”
子贡已经在心里默默筹算开了。
“在卫地端木氏的庄园里,麦十斗出出麦核屑九又二半斗!”
晋国的一石,也就是后世的六十公斤,十斗为一石,一斗约合六公斤。
对各地粮价和出粒比率牢记在心,子贡的商人本色,显露无疑。
赵无恤点了点头道:“的确,根据出粉率的不同,价格也不同,越精细的麦粉,就越贵重难得。”
“今日便将这明细的账目与子贡说清楚,十斗脱壳的麦子,根据花费时间和脱麸皮不同,可磨出九斗全麦面,方才的馒头,由此制成;也可磨出八斗黄麦面,方才的烤饼由此制成;磨到最精细时,可出七斗白麦面,方才所食的水引饼由此制成。”
子贡略为回忆了一下,的确,这三种食物,口感大有不同。
“所以,还要请子贡帮忙臆测其价值几何。”赵无恤目光灼灼,这也是考察子贡商业才能的一个机会。
子贡习惯性地用指节敲击着案几,当敲到第十下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笑道:“君子能否告诉赐,您最初是想卖多少?
赵无恤答道:“我是这样打算的,较粗糙的全麦面不卖,因为士大夫家中让人夜夜舂捣,也可以得到。”
“较细腻的黄麦面,一斗换粟米一石(十斗)……最精细白麦面,一斗换粟米二石(二十斗)!你看可行否?”
子贡闭着眼睛微笑摇头道:“不行。”
赵无恤眉头大皱,难道子贡觉得太贵?这是他的底线了,若是再便宜,赚头就不大。
谁知道,子贡却睁开了眼睛,双目闪烁有光。
“赐的意思是,这价格太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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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奇货可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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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石!”
在听到子贡报价时,赵无恤差点咬了舌头,说好的仁义儒商呢,真是黑心啊,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个词。
他方才已经说过了,一斗白麦粉的原料不过一又半斗脱壳的麦子。加上牲畜、人力、器具磨损、运输、市税等,最终的成本最多也就二斗麦。
可如今,子贡却要一斗卖三十斗……利超十五倍!
子贡却一副无辜的表情:“君子别这么看着我,耕田之利,也有十倍,韩氏的珠玉之赢,甚至可达百倍。只赚十五倍的利润,已经是仁义之极了!”
此人果然是在商言商啊,赵无恤心中暗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农夫的耕田之利,被土地的所有者贵族和官府盘剥后,能有五倍就不错了。力田疾作,却不得暖衣馀食,如何能相提并论?
至于珠玉……的确是百倍之利,但获取也比随处可见的麦子难上百倍,更容易垄断,不是他这种小领主能过问涉及的,不说也罢。
子贡之所以喊出了这么一个看似极贵的价格,是因为他往日做生意,走的也是“好废举,与时转货资”的路子。即贱买贵卖,根据时令不同改变路线的货物种类,既然这东西全天下仅在成乡出产,卖得贵点,也不过分。
赵无恤和子贡商量着,麦粉当然是要作为奢侈品卖的,最初的买家,自然是要找那些吃腻了粟米稻饭的贵族了。无恤最初还担心士大夫们会不买帐,但子贡却保证,那些贵人们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经常出百金求各地山野珍馐,类似的生意,他过去几年间见过不少。
其余的肉、鱼、菜的花样且不说,光是主食,就有“饭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阳山之裸,南海之黑黍”的说法。既然能费尽心思去寻找这些,肯定更会就近选择麦粉。
至于他们会不会为了用粟米换取麦粉,而加大对自己治下国野民众的压榨,那就暂时不是子贡和赵无恤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其实,赵无恤也希望越贵越好,因为这生意长不了。
虽然现在石磨就赵无恤的地盘上有,但这东西原理并不复杂。
成乡没有打石经验的普通国人,就算天天用着,也做不出来。但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石匠,只要能在石磨前研究了几个时辰,或者得到了草图,就能模仿。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虽然赵无恤让乡三老成巫警告国人们,像龙骨水车、石磨等东西,切勿外传。但他不可能堵住所有的漏洞,每逢下宫邑市,还能筑起道篱笆,拦着不让人进出不成?
再说,赵无恤也想起来了,自己为了讨好姐姐季嬴,还送了一个手推磨去下宫庖厨呢,不知道多少人早就见过了,虽然从看到模仿制出,这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所以赵无恤向子贡摊牌,他估计,石磨会在一年内,在都城周边的贵族领地里普及开来,一些精明的商贾,甚至会在半年内打制出来。
所以,这是过把瘾就死的生意啊。
子贡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麦粉作为食物,以这时代的保存方法和运输速度,想运到远处,比如河西、河外等地,不太现实,所以只能在一日行程内的新绛周边货殖。
首先,要在下宫邑市和附近的小乡试试水,持有赵氏符节,还能免除商税,等卖上路后,再打入新绛市坊不迟。
说到这,赵无恤便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
到时候,麦粉在他三位哥哥,尤其是仲信和叔齐的领地上,应该也会卖得相当火爆吧。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两处撞了运气连续丰收,但今年的上计,赵无恤却已经胜券在握了!
据赵无恤所知,现在晋国的货币,是以楚地进口的金爰或金饼购买力最大;其次是币帛,也就是裁成一定大小的布匹;再次是铜铸的布首币,可仅有少量,在晋国公室权势衰微后,官府已经没有再新铸钱,反倒是齐国的刀币在太行山之外用的比较广。
但最为普遍的硬通货,其实还是粮食,尤其是粟米,一直为交易媒介和标准。各卿族给官吏发放俸禄,其实也就是发粟米,王孙期、计吏侨当年在下宫时,一年能有四五百石粟米的俸禄。
这也是赵无恤目前最急需的东西。一来,历年上计,最重要的就是粟米有无增产;其次,他还要让成乡的两百兵卒都能吃饱,吃好!
除了粟米外,他这里还需要大批的牛马,以及铜锡木材等原料。
在谈妥相关事宜后,俩人又寻来乡三老成巫,在社庙歃血为盟。立下了“尔为货殖,我为东主,尔不叛我,我无强贾”的誓言,并商定了分成的比例。
负责提供原料、进行制作货物的赵无恤占了九成,只负责运输销售的子贡商队则有一成,日后视情况再行调整。
事了后,子贡揣在怀里的那些夫子言论著述,却迟迟没有取出献予赵无恤,仿佛在迟疑着什么。
良久后,他蔚然而叹道:“我观乎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