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5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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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好多问,只是乖巧地为乐灵子拉开车窗帘幕,让她一眼就能看到远处如淡黄玉带般的大河……
……
廪延位于大河之南,有虚廪堆延绵不断而得名,当然。道路两旁满是低矮的灌木和酸枣树,所以也叫“酸枣”。汉末群雄讨董,就是在这里召开大会的。
此处是棘津渡口的北部防线,只要赵氏控制这里一天,齐人和卫人便无法轻易从楚丘南下截断东西二赵间的交通。
但这条交通线并不稳固,邮无正占领的只是一条狭长的地带,由涂道和沿途零星城邑组成,随时暴露在郑、卫的夹击下,但想要将占领地向北推进。就会进入卫国人口密集的核心区域帝丘、楚丘,逼急了的兔子还咬人呢,何况卫国尚有一战之力,齐国也一直憋着没有进行大规模征召。所以东西二赵暂时只能维持现状。赵无恤也调了近半武卒来此作为接应,与宋、曹两国互为犄角,以防不测。
他们一行人在廪延城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他们沿着涂道向西南行,斥候放到了十里之外。以防不测。
抵达棘津时,望着眼前景象。赵无恤也只能感慨一句物去人非。
数年前他抱着乐灵子南渡大河时,这里只是一片满是芦苇和荆棘的荒凉河滩,南岸的渡口只有几间庐舍,数十条破旧的渡船渔船。
然而自从赵氏获得这里后,此处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座小邑出现在南北两岸,在换了主人后,一切都开始重新建设,棘津被打造成扼住大河咽喉的壁垒,一大批兵卒和工匠、劳役来到这里修建城邑。坚固的夯土墙垣环绕着那座高大的烽燧,再往外,还修筑了一道石头墙,一千赵兵分驻两岸。
往日寂寥的渡口成了繁华的港口,从上游顺水而下的舫舟在这里登岸,将从魏地运来的盐,秦国运来的皮革,温县运来的粮食,成周运来的手工制品卸在岸上,再通过陆路运抵宋、鲁、曹等晋国的友邦去。
大河上还有几条在温县制造的中翼、艨艟在巡逻。
换了往常,想要乘舟渡河需要漫长的等待,但今天,繁忙到有些杂乱的港口却被勒令清理开,几个渡口专供赵无恤的亲迎车队使用。
车要上大舟,人则挤在小舟上,一千多人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渡完,能在入夜前抵达北岸,赵无恤就算心满意足了。
等日上三竿时,人马渡河过半,运送两位新娘的大车也已经载到巨舟上去了,今日河中风平浪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继当年南渡之后,终迎来今日北归!”赵无恤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便要登舟。
恰在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叫骂和斥责声!
回头一看,一个华服青年被几名黑衣卫士死死扣在地上,他一面挣扎,一面还大声骂道:“放开,放开我!”
赵无恤朝亲卫漆万看了一眼,“发生了何事?”
漆万报告道:“吾等奉主君之命,已在渡口边严加警戒,并宣告各国商贾、行人不得进入。但此人不管不顾,竟带着一些亲随想冲进来,在外围便被武卒拿下。卫士们见他衣冠不凡,又口口声声说有要事要见大将军,便押到这儿来了。”
说罢便将从那青年身上卸下的佩剑交给赵无恤,无恤一看,微微皱眉,这最贵重的檀木剑鞘,镶着金玉,华丽雍容,拔出来一瞧,剑身带着独特的菱形花纹,竟是从吴越购来的宝剑。
这个人,身份非同一般!
无恤收回了踏上舟船的脚,踱步到那被死死按住的青年身边,俯视着他。
却见青年不过十**岁,眉眼清秀,眼中却透着一丝绝望的疯狂。他衣料极其光鲜,是上好的蚕丝锦衣,墨与朱红相间,乃诸夏公卿贵族最喜欢的颜色。腰间挂着的那枚玉璜也价值斐然,只是镶着珍珠和白玉的高冠歪了,显得有些狼狈。
青年见有人走过来了,愈加挣扎着说道。
“放开我,我是见赵大将军的!”
一听那青年说话,无恤便知道是卫国濮阳口音,他心里一奇,一个卫国贵族,在他恰要渡河时跑这里来求见?
“你是何人?”
青年努力抬起头望着发问者,露出了一丝惨笑道:“我乃卫国太子,蒯聩(kuankui)!”
。
第609章 卫国太子()
“还真是卫国太子。”
赵无恤端详着手里那枚玉印,上有阴文篆字,对方的身份基本能够确定,他不由露出了一丝笑。
公子蒯聩,是卫侯元的长子,赵无恤攻略卫国已久,早闻其名,今日方见其人,他来做什么呢?
不过,就凭这位锦绣其外的太子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押送他过来赵氏武卒,还请求赵无恤杀了他们为自己出气,赵无恤就大抵能勾勒出此人的性格特点了。
薄恩寡幸,不能容人,也无法清楚认识自己的处境……
有求于人,就请有有求于人的自觉好不好?
他没有理会蒯聩的请求,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邀请卫国太子登舟详谈,并让漆万持剑侍候在侧,蒯聩敢有任何异动就直接掐着脖子扔下水去。
船桨轻摇,赵无恤和蒯聩在一艘小翼上相对而坐,船上并无闲杂人等,真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
“大将军这艘小翼真是构造精良,船身修长,首尾高翘,甲板上众人各司其职,真是……”蒯聩坐的不安分,他眼睛四下打量,举止夸张,似乎是想从寻常的寒暄里打开话题。
“这艘船是温县赵罗大夫的,不是我的……”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对面的蒯聩顿时冷场了,过了会才干笑了几声。
赵无恤心知肚明,他礼貌地说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太子还是抓紧时间说说罢,来此寻我。究竟有何贵干?”
蒯聩这下憋不住了,他双手高举。向赵无恤行了重重一礼:“不瞒大将军,我父昏聩。竟想与上国对敌,以至于百姓闵难,城邑失守。我痛心疾首却无法阻止,只能来求见大将军,好让上国知晓,卫国之内,尚有亲晋之人在!”
“太子是来和谈的?”赵无恤换了个坐姿,摸着案几上的瓷盏单刀直入地问道。
蒯聩却为难地脸色一白:“不……并非是和谈,我。我已被父亲驱逐出国了……”
……
历史的惯性么?
1%style_txt; 赵无恤记得在原本的历史线上,蒯聩也被卫灵公驱逐出国过,不过那次的原因,是他想刺杀后母南子,事情败露后被南子告了一状,卫灵公大怒,于是蒯聩仓皇而逃。
到了晋国后,这位堂堂太子混成了赵鞅的家臣,他为赵鞅驾车。参与了铁之战,最后在赵氏支持下反攻回卫国为君,这就是子路“君子死,冠不免”的导火索。孔子也因为此事成了赵氏一生黑。
然而历史已经变了,南子没有嫁到卫国,而是留在宋国做巫女。成了赵无恤的影子情人,那蒯聩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流亡出国的呢?
“大将军当知道。三年前的荧泽之会后,卫国重归晋盟。并歃血宣誓说永不背叛。然而我父亲听了齐国使者的怂恿,竟想和齐侯一起夺取夷仪,结果自己的济西地却丢了,事后虽然得了三个邑做补偿,然而却所得不及所失。”
“那时我年纪尚幼,所以并未有太多感觉,可到了前年卫国涉入宋乱失败后,我方才认识到,卫国或许不该跟着齐、郑与晋为敌。果然,去年秋冬之际,晋国中军佐和大将军联合宋、曹再次对卫国进行惩罚,月余之内,濮南之地失守,连廪延、瓦邑也统统投诚,卫国南疆不保……”
赵无恤眯着眼不为所动,虽然这都是他干的好事,但在蒯聩口中,无恤赫然就是正义的一方。
大棒砸向卫侯的冠冕,而胡萝卜,则等着蒯聩这样的亲晋派来啃食。
接下来便是关键了,蒯聩诚惶诚恐地说道:“到了正旦时,濮阳帝丘的康叔庙宇无故震动,毫社也涌出了一眼清泉,国之将亡必有妖。许多朝臣都意识到,形势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了!就好比当年卫懿公失国、就好比当年城濮之战前夕!”
“我痛定思痛,认为这都是卫国不遵从上国之命,与兄弟之邦鲁国交恶才导致的惩罚,若再不摈弃齐人,则有灭亡之虞也!于是我沐浴更衣,与众臣上书于父亲,请求与晋国、鲁国休战……”
赵无恤扫了狼狈蒯聩一眼,效果不说也知道,肯定是没成。
有南子的“悔婚之恨”,再加上公子朝的事情,卫侯元已经和赵无恤,和赵氏结下了深仇大恨,他已决定一条路走到黑,死死抱住齐侯那条细腿,宁可将整个卫国拖入灭亡深渊也在所不惜!
果然,蒯聩面色暗淡地说道:“然而我父固执,将我的上奏驳回,还把附议的朝臣大夫们一一申饬,并想去新台迎娶齐侯送来的姜氏女。”
齐国的无力导致泗上小邦纷纷叛归赵无恤,甚至连他们天然的同盟郑国,在游速被无恤击败后也有些心绪动摇。所以对齐国来说,必须死死拉住一心想要报仇雪耻的卫侯元,齐侯杵臼也真舍得,尚在病榻之上,便又送了个女儿来卫国。
可单凭几句进谏,几句忠言逆耳,还不至于让卫侯失心疯到把继承人撵出国,这会在国内外引发轩然大波。
无恤将身子前倾,问道:“所以……太子你做了什么?”
蒯聩脸色有些发白,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无奈之下,便打算带人去新台劫持齐女,破坏齐卫的关系,然后再兵谏父亲!逼他与晋国讲和!”
……
听完全部后,赵无恤有种打人的冲动,他很想将蒯聩一把揪起,扔到大河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原来,蒯聩与他的党羽戏阳密谋,计划在代替父亲去新台迎接齐国新妇时劫持她,让齐卫联姻泡汤。结果戏阳后悔了,反而跑去告知卫侯,事情暴露,这场政变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卫侯闻讯后大怒,在帝丘抓了几个蒯聩亲信,稍用刑罚,便得到了将参与到此事的大夫名单。什么公叔戌、赵阳(赵婴齐之后)、北宫结、公孟驱四大夫或被逮捕,或被驱逐,最后只剩下变成孤家寡人的蒯聩。
他这次惹的事太大了,面临着被幽禁、被废黜甚至是被杀的危险,于是他便逃出卫国,直奔晋国而去,恰好在棘津渡口碰上了赵无恤一行。
听完后,赵无恤简直是怒其不争,瞪着蒯聩无语。
且不说那个计划漏洞百出,蒯聩甚至连身边的人谁信得过谁不可信都分不清楚,活该落到今日下场!
你在政变之前,就不会先在外国联络强援,比如说我么?
一个颠覆卫国,进行和平演变的大好机会就这么丧失了,赵无恤十分惋惜。
同时,他也意识到,虽然卫国已经被打到崩盘的边缘,但卫侯元过去二三十年的统治已经深入人心。他这个人除了私生活泛滥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蒯聩这个乳臭味干的小子则远不如其父狠辣果断,他的政变草草结束,在卫国内部建立的势力也土崩瓦解,一夜失势,蒯聩被扣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在卫国人中间名声彻底臭了。
忠君孝父,是道德秩序,你当你是石腊,要大义灭亲呀?可国君还没差劲到州吁那种程度呢!
所以就算赵无恤现在想图谋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