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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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祝为赵无恤选定的吉日,就这么跳了一旬,定到了冬至日那一天。
“又是冬至日啊……我真是与这日子有缘。”
听到竖人宽传来的消息后。赵无恤不由得一愣。
春秋时的节气和后世有所不同,只有八个,分别是: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
于是,冬至就成了一年之末。
去年冬至,正是乐祁在虒祁宫中参加大朝会,被网罗罪名逮捕。
今年,在冬至前一旬,他便被晋侯洗清了罪名,得到了释放,国君还专程在虒祁宫里设下燕飨赔罪,期望晋宋两国一笑泯恩仇。
另一方面,冬至日,对于赵无恤来说,还有些特别的的含义。
去岁四子分封时,他们兄弟几人在赵鞅面前打了个赌,要看看谁在冬至上计结果出来时,能得到第一。
虽然经过赵鞅昏厥事件,以及那场成乡血战,赵无恤已经奠定了自己在赵鞅心中,还有宗族内无法撼动的地位。
但君子言必有信,既然赵鞅去年说了要视上计而定,就得按照规矩来。所以现如今,分别来自成乡、棠乡、西乡、东乡的上计报告,便摆到了赵鞅的案几上。
……
十一月初,冬至前半旬。
下宫的计吏捧着简册,立在堂下读道:“仲君子的东乡,有田七万亩,民众数量减少十六人,岁收粮食五万石,比去岁少了两万石,其中入乡寺府库五千石。”
“真是岂有此理!”
赵鞅眉头大皱,气得扔了笔削。
仲子迂腐而无能,今年的上计竟然较往年更差,非但没完成压制乡中氏族的任务,还放任他们坐大。据下宫派去暗中监督的家臣禀报,各族田亩都有扩充,不少国人丧地,哀嚎于道,还有人沦为氓隶。甚至,连本应该严禁的人殉,也一切如旧。
仲信自从上次和叔齐合伙派人去成乡图谋不轨被发现后,就闷闷不乐,整日只是享乐饮宴,彻底放弃了对领地的治理。
不过赵鞅不知道的是,其中少掉的两万石粮食,其实是因为氏族们争相购买麦粉、瓷器,流到赵无恤的手里去了。
这个儿子,基本是废掉了,看在他是魏姬所出,打发去某个偏僻的千室之邑,就这么沉寂一辈子罢!
赵鞅气呼呼地捡了笔:“立刻撤销他的乡宰之职,另换一名酷烈的家臣去,你接着说。”
计吏咽了咽口水,换了一份简册,继续念道:“伯君子的棠乡,有田六万五千亩,民众增加十三口,岁收粮食七万石,比去岁不多不少,但只入府库五千石,比去岁少了两千……”
赵鞅十分奇怪:“按照我赵氏的十一之税,本应该收七千石才对。为何只有五千石入府库?”
计吏答道:“伯君子仁厚,故乡中十五税一。”
赵鞅微微摇头,轻徭薄赋,是可以得到国人赞扬的。难道他会不知道么?但府库的粮食不能少,每一处都必须维持“粟支一年”的底线。自己这个长子,虽然仁厚,却无出众的能力,无法富家强兵。当一个守成之君尚可,但赵鞅的野望,可不是守成就行的。
他敲了敲案几,示意计吏继续念。
“叔君子的西乡,有田五万五千亩,民众增加三十口,岁收粮食八万石,比去岁增加三万石,入府库一万六千石……”
赵鞅最初眉头稍微舒缓,听到入府库的数量太多石。又瞪起了虎目:“为何亩产增收如此之多?税收比例是多少?”
“君上,叔君子在种夏粟时,靠一个来自成乡的国人,推行代田法,所以亩产有所增长。至于税率,依然是十一之税,叔君子做了一些货殖的买卖,有部分市税,所以才获利如此之多。”
赵鞅这才点了点头,此子还算不错。是一个能富庶一方的。可惜心性太过恶劣,上次二子冒险袭击成乡,就是他出的主意,对于这种喜欢耍小心机的人。赵鞅很不喜欢。
更何况,有赵无恤的珠玉在前,叔齐这点小本事,只能算是瓦砾了。
至此,就轮到这回上计的重头戏。
计吏也松了口气,声音变得轻松起来:“庶君子……”
“停!”却听赵鞅喝了一声。吓得计吏手里的简册都掉了。
赵鞅亲自起身,踱步到堂下捡起了简册,严肃地说道:“传我之令,日后,家臣、小宗、小人称呼无恤,不准再带庶字!违令者鞭挞!”
在计吏唯唯诺诺地退下后,赵鞅自行翻开了简册。
成乡人口,在减去战死者的情况下,非但没少,还增加了七十六人,这些人,多半是从周边投靠过去附庸的野人。
“无恤有仁心,能使治下衣食丰足,则远近民众无不扶老携幼,归之如流水也!”
赵鞅赞叹了一声,继续看下去。
成乡有田四万亩,新开垦五千亩,岁收粮食十一万石,比去年翻了两倍多,不过因为二十税一,所以入仓禀才五千石。此外,麦粉货殖以及向下宫输送麦子,换得粮食三十万石,而随后货殖瓷器,则为成乡创造了金爰十镒(一镒二十两)的财富!这还是在血战后如同流水般花出去无数赏赐后的结余。
这么形容吧,成乡的经济,目前可以养得起一师,也就是两千五百人的精锐军队了!
“当时无恤曾声称,要让上计翻两倍,我犹自不信,今日一见,短短一年,竟然翻了二十倍有余,税不加反减,正可谓是坐地生财!”
赵鞅唤来董安于等人,颇有些得意地向他们展示上计结果,并宣布:“四子已分高下,待到无恤去宋国归来,余便会让他挑选一个万户大县统辖,董子觉得,他会选何处?”
董安于笑道:“长子距离都城最近,况且城墙厚实完整,赵城民心最为稳固,赋税颇多,不过若问无恤君子最可能选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和赵鞅的目光,一同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对此,赵鞅也是嘿然,本来打算对诸子进行一次眼光的考量,谁知道上次自己昏厥,无恤已经提出过走保晋阳的建议了……
赵鞅忽然感觉一阵牙疼,他故作愠色地看着董安于:“董子,你有没有觉得,此子太过睿智贤明,无论是治民、理财、统兵、眼光,都如此出色,若是他做家主,是不是比我要好得多!?”
且不说赵鞅的这点小小抱怨,到了第二天,赵氏发出的邀请函传遍了新绛周边的卿大夫府邸,请他们前来下宫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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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冬至前夜()
晋侯午九年,冬至前三天,范氏之宫。◇↓,
范氏从陶唐氏时就开始传承,在夏代为刘累御龙氏,在商为伯长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
这个家族,古老而煊赫,文化底蕴深厚,世代能人辈出。晋主夏盟后,从范武子、文子、宣子一直到现如今的范鞅,经过百年积累,更是实力雄厚、人丁兴旺。而且家主颇为长寿,这在实行老人政治,论资排辈的晋国,占据了绝大的优势。
此时范氏之宫外的猎场园囿已经草木枯黄,范鞅从朝歌归来后,为了显现自己的老当益壮,专程举行了一场冬狩,狩猎成果颇丰,范鞅还亲自射杀了一头麋鹿。
当留守新绛府邸的范吉射,携带赵氏邀请赴宴的信函来到猎场外的馆舍时,范鞅依然穿着戎服,正背着手观看庖厨操着铜削解鹿。
范鞅年过八十,身材高大修长,肩膀宽阔,头发已经花白,但在获得了晋国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后,精神却越发硬朗。
范吉射长得和范鞅很像,他才智卓绝,但是,却少了范鞅那种枭雄般的气质。
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子听闻,父亲亲自蹬车射猎,天冷风大,父亲年岁已高,还请多多小心。”
范鞅却不以为然:“一个月前,范氏方才向赵氏退让和解,若是我再不出面动作动作,让众人看看我的身体尚好,说不定再过几日,我衰老将死的传闻便会传遍新绛!”
他指着在庖厨灵活的手里被抽筋剥皮。脱角取骨的麋鹿说道:“现如今,晋国就像是这头正在被宰割的鹿。而六卿便是六尾中山之狼。虽然外有齐、郑虎豹目视眈眈,六卿不得不一致对外。但内部谁要是示弱,便会引发别人的觊觎。前些日子的赵氏便是如此……可惜,他们竟能挺过来了,赵鞅命不该绝,其子无恤则屡屡出人意料。”
范吉射等他说完后,方才献上简牍:“父亲,这正是赵氏的请帖,说是要在下宫,为那庶子无恤举行冠礼。请吾等前往观礼。”
“冠礼?若是没有记错,赵无恤也才十四五的年纪,比阿嘉、阿禾还要小,看来赵孟心中世子人选已定……他们能邀请吾等前去,看样子的确是存了和解之心,其余诸卿都是什么态度?”
“韩氏方面,韩不信、韩申,甚至于小宗们都要去为赵孟捧场。”
范鞅评价道:“赵氏的伯鲁眼看就要失去世子之位,韩不信虽然表面上还是与赵氏亲密。但心里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赵氏选定世子之日,便是赵、韩日益疏远之时……若是没猜错的话,知伯和魏侈(字曼多)也会亲至罢?”
知跞秉承上善若水之道。与其余五卿都没有明显的敌对关系,自然不会树敌。而魏氏则跟范氏一向不对付,与知氏、赵氏、韩氏都比较亲密。
“父亲所说不差。唯独中行伯声称有恙,托病不往。”
范鞅冷笑道:“此次事件。反倒是中行伯受损最大,中行甲士败绩不说。吕梁群盗也被剿灭散尽,窃雉不成却蚀了把粟米,他对我恐怕颇有怨言吧。”
“那吾等是去,还是不去?”
“此次冠礼,相当于六卿和解的盟会,范氏若还想为晋卿之首,就必须有人去,这样罢,汝留守家中,老夫亲自走一趟。”
范吉射脸色微变:“父亲,要不还是儿子去罢,虽然近些年范赵敌对,但早些时候,儿子还与赵孟有些交情的……诡计多端的董安于尚在新绛,万一他与赵孟合计后,恶向胆边生,在观礼时悍然对父亲出手,那该如何是好?”
“你竟然在担心这个?”
范鞅有些不满地看了范吉射一眼。
“好做诈伪之事”,这是范鞅那已经过世的少君对幼子范吉射的评价。他看待别人,也喜欢用诈伪的眼光,之前建议拉拢邯郸,发兵袭击太行之外的赵氏领地便是如此。
“我意已决,若能以老夫垂危性命,换取赵氏首乱的罪名,那倒也值得……何况当年魏氏半军之众陈于新绛,欲助栾盈为乱,老夫都敢只身前往,凭借一柄铜削就能挟持武夫魏舒,逼他反正,一场赵氏小辈的行冠燕飨,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中暗叹,若是自己过世,儿子和中行寅,都不是赵孟的对手,而自己的孙子阿嘉阿禾,也不比不上赵氏子无恤!
范嘉因为涉及此事,已经被范鞅迁到了朝歌,并允诺三年内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