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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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赵国短期内不足以威胁楚国,必然会不疑有他,加大变法力度。”
说着说着,计然突然一笑:“倘若老朽的弟子范蠡还在越国,只怕此计瞒不住他……但他如今已经离开勾践,不知所踪。”
“倘若少伯能来赵国,寡人朝堂之中,自有高位虚席以待。”赵无恤又对计然许诺道:“先生且先在家休养一段时日,待计成之日,寡人当请先生出任辅弼三老中的太傅之职!”
赵国的太师、太傅、太保与周初的实权不同,已经是养老用的高位了,所以称之为辅弼三老,太师和太保已经定为董安于和邮无正两位老臣,这最后的太傅位子,赵无恤留给了计然,换取他的合作。
计然再三推辞答应下了,他这年岁,想要再像当年一样化作渔父,畅游三山五湖,已经是不可能了……
然而等赵无恤登上马车返回长乐宫后,计然却对旁边的孙武说道:“国老啊,君上的计谋,几乎骗过了朝中所有大臣将吏,若不提前告知,老朽也差点信以为真,你可知这是为何?”
孙武摇了摇头:“老朽闲云野鹤,怎可能会如先生一样知晓君侯?”
计然叹了口气,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慢慢黯淡的灯笼道:“那是因为,这几年里,君上喜怒不形于色,心思越发让臣下难以捉摸了,王侯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谁知道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他乘着这次机会,告老交出实权,既是顺水推舟,也是居功身退的明哲保身之策啊……伴君如伴虎,在这一点上,计然与他弟子范蠡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在他看来,赵无恤和勾践的区别,只不过多了一点人情味,不会对功臣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但那颗冰冷似铁的王侯之心,如出一辙!
……
温暖宽敞的四轮马车上,赵无恤闭目而坐,面前却跪着黑衣的首领眉间赤,向赵侯汇报今日事后,朝野各方的反应。
“重臣一片哗然,回家都大多都试图进谏,在君上严令再谏者去其位后,大半的人不敢再言,但还有几人依旧不服,恐怕明日朝会依然会据理力争。”
“记下这些强谏者的名字,都是些忠贞之臣,此事过后,寡人可以大用他们了。”
眉间赤又道:“在臣等故意将此消息传出去后,街巷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但许多人都不清楚朝鲜究竟在哪,虽然有一些抱怨,但百姓都视君如天,对君上的决议不敢有异议,只是……”
赵无恤睁开眼:“只是什么?”
“只是学宫里清楚朝鲜方位的士人,恐怕是少不了有一番议论了。”
“计成之前,让学宫的祭酒管制一下学子的舆论,先前的法礼之争寡人可以让他们各抒己见,非常时期,也能让他们闭上嘴巴,莫谈国事!”
“唯!”
“汝等还要在各郡县侦查动向,寡人兼并诸侯,夷灭卿大夫之家,各郡县都有那么一些氏族对寡人不满,此番必然会有人忍不住在乡野里煽动民情,对抗官府,只要一查到,立刻让郡县出兵镇压,为首者杀,从者贬为刑徒,绝不姑息!”
“唯!”眉间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他们黑衣,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羽林侍卫是君侯腰间的宝剑,而黑衣,就是君侯握在暗处的匕首!
“此外黑衣的眼光不能局限在国内,燕国、三齐,乃至于宋、陶丘,这次寡人的刚愎自用,是附庸于赵国的诸侯独立的大好机会……”
赵无恤露出了笑:“真希望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正好,反一个,寡人就灭一个!”
这次的伐朝鲜之计,又岂是只为在战略上“南而示之以北”?
赵无恤更深层的打算,是就此在国内烧一把火,一次低烈度纵火,赵国建立十年后,分出去的权,将再度集结于中央。往日里暗藏的矛盾和不满,也将一一显现出来,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后,谋逆者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履至尊而制六合前,岂能不先打扫干净屋子?
……
赵无恤的北伐朝鲜之策,并没有停留在纸面上,而是在之后几个月里付诸于行动,首先计然因为反对北伐,被罢免了太府令之职,由陶丘子贡上任。陶丘也就此彻底失去了独立地位,成了赵国的一个自由市。
随后,赵国收紧了国内的粮食、铜铁、盐、皮革、筋角、漆、木材等战略物资的贸易,各郡县粮秣开始收归常平仓,以备战时之需,粮价开始缓缓上涨。
与此同时,赵无恤在即墨、琅琊、东海三地造船的同时,也勒令淄川国、胶西国、胶东国开始建造船只,每一国两年内要交付大船十艘,中船三十,小船五十。各国虽然有些怨言,但迫于赵侯的压力,不得不如此,何况三齐对于陈恒也是恨之入骨,若是让他在少海对面坐大,只怕会遗毒子孙。
至于燕国,赵无恤思虑再三后,同意他们不必造船,但燕军要开始东进大凌河流域建立据点,为日后的陆路进攻做准备,燕侯倒是乐于如此,毕竟辽西是他们数百年前曾经统治过的地盘,既然燕山以北的东胡残部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有了赵国支持,兼并区区貊人部落不在话下。
到了七八月间,南方的广陵郡、徐郡出现了较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在大江和淮水上游弋的赵船突然没了踪影,兵卒也做出了北调之势,这些消息,很快就被淮南的白公旧部发现,匆匆报往郢都……
八月的一个早上,楚国左尹白公胜的谋臣高赦便喜气洋洋地将此事告知于他。
“莫非是赵无恤的诡计?”
然而白公胜却心存怀疑,在他印象里,赵无恤一直是一个较为冷静,把一统诸夏作为己任的君侯,岂会做出如此乱命?
高赦却说道:“主君啊,再凶猛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从征伐齐国得手后,赵无恤便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将老齐侯的寡妾占为己有,召之即来,听说还生了一个女儿。主持黄池之会成为伯主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赵无恤当众羞辱秦伯,让他为自己奏乐。然后开始一门心思向北扩张,先灭了中山,又去进攻东胡,取一些草原大漠无用之地来彰显自己的武功,满足于塞外之主的地位,照这样来看,已经忘了初心的赵无恤,会因为陈恒窃取朝鲜而因怒兴师,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说来,也有些道理。”
见白公胜意有所动,高赦再劝道:“今赵侯不顾群臣阻拦,欲北伐海外之邦,已丧失人心。朝鲜远在千里之外,更有大海山河相隔,此役没有两三年不会有结果,赵国一定会弄得百姓疲敝,府库空虚,即便不败亡,也无力南下,这正是主君完成变法,让楚国凤凰浴火的天赐良机啊!”
第1182章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
楚王章十一年(公元前478年),春。
楚国的文化与中原相同,却又有自己的特点,比如这月份,虽然用的是《周正》,但月历的名称却别具一格:一月叫做“屈夕”,二月叫做“援夕”,三月叫做“荆尸”……
这一年的屈夕,也就是春一月的正旦日这一天,按理来说,这种年头节庆,街道上应该是分外冷清。然而郢都西市处,却是人潮涌动,似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整个郢都的人都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往那边赶。
楚国的城市的格局,素来是东贵西贱,东庙西市。西边是庶民居住的场所,市井之地,鱼龙混杂,但这也是郢都最热闹,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当看热闹的楚人纷纷赶到时,却见西市中心的石坊前,站着几位黑衣的官吏,身后是一队持矛戟的兵卒,背后的大石坊边,还靠着一根粗壮的大木椽……
见聚集的人差不多了,那黑衣官吏便一清嗓子,大声说道:
“二三子听好了,谁人能将这根大木椽搬到西门,官府赏十块金爰!看好了,这便是十金爰!”
官吏让旁边的佐吏端上一个盘子,上面是十块黄灿灿亮铮铮的郢瑗,他用手抓起来,再让它们落到漆盘上好让众人看个分明,金爰相互撞击发出当啷当啷的清脆悦耳声,惹得围观众人都红了眼。
金爰,是楚国的黄金铸币,“爰”为货币重量单位,一爰就是楚制的一斤(250克),可以换取十匹上好的布,或者一千枚蚁鼻钱,足够一个中人之家一年之用了……
十枚金爰,已经是西市贱民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
那木椽高两丈,有人的小腿粗,不算太重,一个成年人使点气力就能搬动。而西门距离西市,也就半里地距离,看上去这个要求十分简单,然而却没有人站出来,外围更是有看热闹的哄笑不已,事有异必为妖,西市鱼龙混杂,日常的坑蒙拐骗多了去,世上哪有这么简单就能拿到金子的事?莫不是这些官吏贵人正旦日里没事做,特地来消遣庶民的吧?
市人越聚越多,纷纷议论,只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搬那根椽,石坊上的佐吏有些急了,但那官吏依然不动声色,过了半刻后,他才再度拱手道:“二三子勿要有疑,吾乃左尹之吏高赦,今日之事,乃是奉左尹之命行事。”
“左尹?莫非是白公?”
言罢,人群一片哄哄嗡嗡的低声议论,他们或许不太知道左尹是谁,却知道白公胜,这可是楚国百余年来最能打的王孙,为楚国收复失地,还灭亡了可恨的吴国,在百姓中声望很高。
“白公的话就一定能信?”有些年长者持怀疑态度,楚国官府朝令夕改是常事,而那白公来上任左尹后,也是大半年时间没有做任何事,和在东方的锐意进取截然不同。
高赦又等了一会,又道:“这样,倘若有人能将此木搬到西门,左尹将赐金五十!”
五十金!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已经是可以让人一夜暴富的数量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不管心里有多少疑惑,周围人如何劝阻,一个双手沾满了油腻的屠狗者欣然上前,大声应道:“让吾来试试!”
高赦点了点头,让他动手,却见屠狗者一弯腰,粗长的木椽已经轻松上肩,然后便转身朝人群走去,口中还嚷嚷着让开道让开道。
众人连忙让出了一条通道,然后他们也缓缓跟在屠狗者和那些左尹府官吏后面,朝西门浩浩荡荡地走去,不为其他,就是为了看看左尹说话算不算数。
这一下,不单是西市,整个郢都西城都被惊动了,街道两侧形成了厚厚的人墙,就看着那屠狗者涨红了脸扛着木头往西门而去,叫好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不知不觉,郢都西门已至,这里已经有一批黑衣官吏等候着,城楼上更有一位高冠博带的卿士,正是左尹王孙胜。
眼看西门要到,屠狗者顿时加快了脚步,大步如飞,一跑到门洞下才停下来,将木椽“咚”的栽到地上,然后抱椽而立,喘着粗气,盯着后面跟来的高赦看,那意思是:我已经搬到这里了,这五十金,给是不给?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郢都众人都屏息盯着高赦,而高赦看了一眼城头的白公,白公朝他点了点头,于是高赦当即让人将一整个匣子的金爰,交给了屠狗者!
一时间,屠狗者欢喜坏了,而周围的郢都百姓也惊呆了,震撼的震撼,后悔的后悔。
屠狗者也不急着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