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0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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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之上,箭戈无眼,天下英才何其之多,赵无恤也保不准会不会碰上养由基、吕锜之类的远程杀手。自家性命,先发制人,不像楚共王一般被人射一脸血,他就有了改造弓箭的念头。
也是吕行运气不佳,这把弓,正是在无恤亲自指点下,前些天才由成邑的弓匠制出来试验品。而上面的两个小部件,叫做轮轴,正是前段时间,赵无恤向计吏侨灌输复合滑轮原理,再将理论转化而成的成果。
当然,仅仅是另一项大工程的副产品而已。
在后世,这弓有一个很出名的名字:兰博弓。
赵无恤曾为一部电影里主人公手持兰博弓,射杀敌人如砍瓜切菜的场景深深着迷,所以印象深刻。
这世上的弓,大概可以简单分为三种,直拉弓,反曲弓,现代复合弓。
最原始的是直拉弓,又称单体弓、长弓。拉开幅度越大,就要用更大的力来拉,一石半的弓,拉满需要两石的力气,非常年训练无法成型。好处是制作简单,射速快,后世的威尔士长弓手以此闻名。
春秋时中国人通用的反曲弓,上下两端向弓主体的反方向弯曲,拉力曲线更平稳,一石半的弓,保持一石半拉力即可。但依然无法省力,所以肩背处控制射准的肌肉容易疲劳,一旦疲劳,精度就降低了。
而且反曲弓和直拉弓每一箭的力度都不大一样,箭的曲线就有偏移,力大一点瞄的上一点,力小一点要瞄得下一点,全凭个人经验判断。
赵无恤手里这把兰博弓,是第一代复合弓,没有现代比赛用复合弓那么复杂和高端精密,用传统工艺也能做出来。但从寻找合适的材料,再慢慢驯弓,制作部件,也花了弓匠将近半年时间,期间还有数学家计侨的精密计算和合理矫正。
它运用了基于复合滑轮原理的轮轴来省力,轮轴其实也不复杂,再过上两百多年,希腊人阿基米德就会发明出来。
所以,此弓越往后拉弦,需要的拉力越小,一把一石半的弓,拉开后保持满月的姿势,却只需要一石的拉力,可以很轻松的瞄准。
而且,在偏心轮轴的作用下,拉距是固定的,每一箭的力度也是固定的,所以箭射出的曲线可以精确预测,使精度进一步提升。
可惜,此弓世上仅此一把,而且造价不低,大规模装备兵卒恐怕不太可能。只能让无恤在射礼上耍耍帅,在战场中以战车为射击平台敌方射手不能近身。
也许以后,他会效仿后世匈奴的制度,培养一些射雕者,专门持有这种复合弓,在乱战中收割敌方军官……不过,此举毫无贵族精神,和《司马法》的精神似乎有很大违背啊。
转念之间,十步已到,赵无恤站定后,戴上了铜扳指。
他转过身来,抽箭,弯弓,扣弦,一气呵成,显得轻松无比。
众少年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令狐博和吕行也瞪大了眼睛。
一石半的硬弓,居然真叫赵无恤拉开了!还能保持这么久不撒放!
无恤用的是从甲氏学来的赤狄式射法,可以在拉弓圆满后,稳定十个呼吸而胳膊不颤,呼吸顺畅,他的青铜箭簇瞄准远处的靶心,凝视不动,如屋檐上的石塑雕像。
小胖子赵广德有些兴奋,今天,尽是他一生里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他是无恤的伴读,与之一荣俱荣。带着这种心情,赵广德敲起了缶,他擅长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沉闷厚重的声音再度响起,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缶声,赵无恤终于松开了手指。
嗖!
箭矢迅如闪电,众少年眼睛轻轻一眨,再看弓弦已经空无一物,一扭头,只看见九十步外的靶心上稳稳地插着一支箭,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缶声变得密集起来,赵无恤丝毫不停,他反手抽箭,再搭弦释放。反复四次,动作固定,却优雅而潇洒,有一种残留不绝的余韵。
嗖嗖嗖嗖!和吕行开射时的大开大合不同,无恤放箭的声音细不可闻,此时若在战场上,他便将化身为无声的杀手。
节奏停了,赵广德扔下了缶,为无恤发出了第一声欢呼。
众人再朝靶心望去,五箭犹如一箭,都稳稳地插在中央。
“啊……”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哑然惊呼,谁也没有料到,赵无恤居然有这样高超的箭术。
距离养由基,恐怕真的只有十步之遥!
赵无恤射完之后,把弓递给了竖宽,竖宽则机灵地立刻将弓包裹起来,这可是赵无恤的秘密武器,轻易不示于人。
可是今天,在泮宫中打响自己的第一炮,竖起赵氏子弟重返此处的旌旗,他就只能用上了。
无恤解下箭囊,取下铜扳指,走到看呆了的吕行、令狐博面前。
他面带儒雅微笑,朝二人施了一礼:“吕子,承让了。”
吕行死死的盯住箭靶,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了六个字。
“这一轮,你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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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少虡煌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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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高的虞喜终于在暴雨降临时回到了厩苑,他将手里的兵刃往地上一扔,也不回居所,而是直接往干草堆上一躺,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过去十多年间,他作为低贱的养马圉人,正是在这夹杂着土腥和马粪味道的干草堆里睡大的。自从被君子提携,升为两司马,得到了自己的居所,睡惯了软榻,偶尔往稻草里钻一次,也是不错的。
割了一天的麦子,比在马背上驰骋了百里还累,今日方知农稼之事艰难,他无力地伸手呼唤自己的骑童:“敖,快拿些清水和吃食来……”
可喊了半天,小骑童却依然不见踪影。
虞喜只得自己起身,摸着满头的稻草和麦壳,疑惑地说道:“那小子去哪了?”
没看到敖的身影,却见今日轮值,冒雨巡视成乡外围的井走了进来,他取下头上的皮胄,翻转过来,倒了一地的雨水。
也不知道为何,井永远苦着脸,阴沉而缄默,他抬起眼看着虞喜道:“不必找了,你那骑童悄悄和君子的女婢出了成邑,回来时正好被我抓到,现在正跪在君子面前认错呢!”
……
在乡寺后的小院里,刚刚从府库中归来的赵无恤,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就在方才,井前来禀报,说是他的侍女薇和骑童敖出了墙垣,归来时被抓了个正着。
现如今,那姐弟俩人已经被遣送了回来,不待赵无恤问话,便自己跪倒在雨幕之中。
这态度,让赵无恤更是困惑不解,正是收麦的紧要时刻,他们冒着雨出去做什么?
难道,是要逃跑?
可赵无恤自觉并没有什么亏待她们的,甚至,他从未将薇视为隶妾,与来自下宫的良家女侍女媛一视同仁。
当初也是姐弟两人苦苦哀求,说举世无亲,再无去处,赵无恤才让她们留下的。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告知他一声,又有何妨?若是要走,他说不定还会给予钱帛路费。
虽然,心里可能会有一些不痛快。
毕竟薇侍候了他半年有余,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孩天天在身边贴身相伴,他赵无恤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要说一点感觉没有,那是假的,要说喜欢?却又不是。
大概只是男性的占有欲在作祟吧。
无论如何,事情总得问清楚,于是,他从席上站起来,冷声道:“还在雨里呆着作甚?还不扶你姐姐进屋来避雨。”
敖唯唯诺诺地答应了,想搀扶姐姐起身,薇却不动,反倒拉着敖,一齐跪倒在雨中向赵无恤稽首;随后起身登阶,再稽首;上堂后又三稽首。
在郑重的三稽首后,她嘴角轻抿道:“下妾有罪,恳请君子饶恕。”
薇的乌发都被雨水淋湿,一束一束的,白皙的额头也沾了泥土,一双大眼睛变得更加水灵动人,惹人怜惜。
看着她面色苍白,浑身还在微微颤抖的模样,赵无恤于心不忍,声音不由得变得柔和:“你何罪之有?”
“下妾,对君子隐瞒了身世……”
“哦?”虽然早已和计侨猜测,能识文断字,还知道“结草”这个生僻典故的薇,可能是位从小受过教育的没落贵族淑女。但半年来,赵无恤忙这忙那的,也没心思八卦此事,既然薇不说,他也就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待她坦白的那天。
没想到,却是选了这样一个阴霾暴雨的日子。
“任谁都有难言之隐,这哪有什么功罪之分,你若是愿意说,便说出来吧。”
“请君子稍安,下妾前些日子见君子之剑折损,便自作主张,违了禁令出邑,想将这家传之物取回,献予君子。”说完,她抬起头来,目光斜斜望去。
被巡视的赵兵抓住,携带的兵器自然是被缴械了。
像个雕塑一般,站在一旁耳观鼻鼻观心的卫士穆夏,闻言后才有所动作,他缓缓走过来,恭敬地呈上了一柄带鞘的剑。
“这么说来,今日她和弟弟跑出墙垣,却是为了取这把剑?”
如此一来,赵无恤稍稍安心,他接过那剑,入手掂量了下重量,不算沉,连带剑鞘,也就一公斤出头。
剑鞘呈黑紫色,用涂了防腐漆料的皮革包裹着梓楠木料,雕刻在上的云雷纹和饕餮纹纠缠在一起,直达剑鞘顶端。铜和锡鎏金错银,铸造成了带角龙兽的模样,剑柄由乌丝紧紧缠绕,入手冰凉。
赵无恤不由得被这剑鞘独具特色的造型吸引了注意力,看得出,它极其贵重,绝不是一般士大夫能拥有的,对薇的身世,也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又不是那买椟还珠的郑国人,更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便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握剑柄,缓缓将剑抽出。
雪藏已久的宝剑徒然出鞘,顿时锋芒毕露,青金色的寒光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
当完全抽出后,赵无恤孰视之,沉默良久后,才忍不住出口赞叹道:“好剑!好一把煌煌宝剑!”
只见此剑长约两尺半,宽约四分之一尺,脊在两从间凹陷,从宽斜,前锷狭,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饰错金嵌绿松石兽面纹,圆形剑首饰云雷纹,两刃反射着青金的光芒。
他又见剑脊上有错金铭文二十字。
“吉日壬午,乍为元用,玄镠铺吕。朕余名之,谓之少虡(ju)。”
“玄镠”和“铺吕”为制剑的金属材料锡铜;朕是我的自称,先秦无论尊卑都可自称朕,到了赵无恤的远房亲戚秦始皇时,才成了皇帝专用。
铭文的大意为:壬午这天吉日,做了这把好用的剑,做剑的原料是锡与铜。我给这把剑起了个名字,称他为“少虡”。
“少虡……”赵无恤念着这生僻的名字,虡读ju,正是剑柄上雕饰的那怪物,是一种传说中鹿角龙首的神兽名。
如此精美却不失锐意的剑,不知道该有多锋利?
他一时心痒,便伸手朝案几一斩,只听噗呲一声,那硬木制作的案几,连同上面的一个铜盘,都齐齐断裂。
而剑锋,竟然毫发无伤!
赵无恤啧啧称奇,赞道:“吾闻天下名剑,肉试则断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