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0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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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在昔日吴国宫室里踱步,缓缓说道:“少伯曾经说过,越国与北方诸侯相比,虽然兵卒骁勇,但地广人稀,且士人极为不足,难以统治广大疆域。纵然北方没有赵国,寡人的疆域,也不过江淮而已。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越人北上,或许就没了南方时的善战,会重蹈夫差之亡。”
“故而,寡人满足于做一南方蛮夷之长,疆域北不过江,西不过彭泽,只求在赵、楚之间得以保全,慢慢经营南方。”
数年和平生活后,勾践看上去也富态了不少,似乎鹰枭之气,也淡了不少。
他眼睛一眯,说道:“然而……倘若赵侯有借淮南舟师,图谋越国之心,寡人也不会束手就擒!国力差距太大,在江北,越国是决计无法对敌赵军的,但在这条大江之上,寡人要越国的水师,永远比赵国的强!”
“君上所言甚是。”
文种拱手,又道:“如今淮南舟师已灭,单靠赵人舟船,是威胁不到江东了。只不过,此番赵军取淮南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越国,而是楚国啊……楚国内乱刚刚平息,恐怕不是赵国的对手,加上越虎口夺食,灭了淮南舟师,已经得罪赵国。君上,形势如此,越国想要置身事外,只怕很难。”
“那以种卿所见,应当如何?”
文种道:“大江长达数千里,自蜀至越,制东西之命,而其中,又以荆楚为大江之中枢。赵国若夺取郢都,驻兵于江汉,只需要造一舟师,便能顺流而下,鼓行而东。自古以来,水战居于上游者常常能占据优势,到时候,靠着人众船多,加上上游之势,在大江上,越国的舟师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做唇亡齿寒,楚越两国,就好比当年的虞、虢,宛如嘴唇和牙齿之间的关系,楚国若亡,越国也就危险了!”
“既如此……”勾践沉吟许久,方才说道:“楚王章乃是寡人外孙,他收复郢都后,曾经向越国借粮,寡人这就允了他,令彭泽湖附近的城邑向楚国输送粟稻。此外,南方越卒北上吴地,舟师云集,临大江牵制广陵、淮南赵军。倘若赵侯此番并不打算绝灭楚国,则越国可以维持此均势,明面上服从赵国,暗地里联楚与赵国对峙。若赵侯此番打算一战兼并荆楚,尽夺上游之地……”
勾践的声音猛地变得狠辣起来,那个阴桀的勾践仿佛又回来了:“则越国必要全力北上,以水师横绝江淮,力保楚国不亡!”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1212章 今天下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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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六月,因为是盛夏时节,北方赵国酷暑难消,去年储藏的冰已经没了,正是最难熬的时候。邺城长乐宫里,赵无恤穿着清凉的丝绸,坐在榻上,皱着眉看南方前线送来的战报的奏疏,而季嬴则在一旁剥着淮南送来的清凉橘子,送入他口中。
二人虽然已是年过四旬的老夫老妻,但关系依然如从前那般融洽,哪怕赵侯后宫里多了西施和空同明珠二人,季嬴所受的敬爱却半点未减。
也难怪有人暗暗议论说,这两年里,长秋宫隐隐有压过长信宫一头的架势,若非乐氏夫人专心医道,给了邺城人无数恩惠颇得民心,若非赵无恤对太子看上去很满意,处理军国大事时常将他带在身边加以培养,赵人都会以为,正室夫人之位就快易主了……
这种想法,随着徐君赵偃一天一天长大,而日渐炽热起来。
但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揣测即将到来的“夺嫡之争”,长乐未央二宫内表面上一切融洽,尤其是赵侯在邺城时,两宫之间更是相安无事,兄慈弟恭。
毕竟哪一边都明白,赵侯现在的心思,完全在南方。
在五月份时,淮南十四城不战而降,大别山以东的群舒城邑,统统换上了赵军的旗帜,几乎每个城池都有五百到两千不等的赵卒进驻。与此同时,赵国那支从未集中合练过的舟师也南下广陵,驻扎在江北水寨内,抓紧训练。
越国人坚信,赵国的舟师无法对江东造成任何威胁,在烧毁淮南船只后,他们便横弋大江。赵无恤也清楚一点,现如今赵国的旱鸭子水师,在大江里强行开战,纯粹是给越人送去头颅,故而占领淮南后,他让屈敖、徐承的五万大军不可冒进,抓紧时间训练舟师,加强对群舒的统治。
五月中旬时,在对楚国的北线,赵国的十万陆军开始发力!
在这支伐楚大军的统帅选择上,赵无恤放弃了一向稳重的穆夏,命邮成为帅……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赵军在楚国的军事行动已经取得成效,读着邮成发回来请求援兵和粮食的奏疏,赵无恤忍不住对季嬴吐槽道:“我选择南征统帅时,想到的便是穆夏、邮成二人。问他们说,需要多少大军方能灭楚。穆夏回答,总共需要二十万大军,以及四十万民夫运送粮秣。而邮成则跟我说,只要五万人在淮南牵制越国,并在侧翼提供协助,他统兵十万变可灭楚国……”
“最后君侯选了邮成。”
季嬴笑了笑,她知道,赵无恤一向不喜欢后宫干政,现如今对她说这些,只是出于信任的抱怨而已,她不需要给出答案,只需要笑着静静听即可,要如何处置军政,她的夫君心中自有定数。
果然,也不等季嬴做出反应,赵无恤便一摊手:“然也,我当时觉得穆夏暮气,他要的大军和民夫,赵国短时间内根本凑不出来,于是便没有用他,而让年轻勇锐的邮成去放手一试……”
楚国在两年前已经放弃了蛮氏、湛阪、西不羹等地,空其地迁其民,集中兵力,在汦水、颍水一线的鲁阳—叶县—东不羹—召陵。构建了第一条防线。
五月底份,邮成抵达前线后,认为鲁阳、叶县一带楚国防御很重,便让三万兵卒吸引楚将公孙宽,自帅七万人将进攻矛头瞄准了召陵。
他的决定是对的,召陵一战,虽然留守的楚军誓死守卫,却终究寡不敌众,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邮成乘机长驱直入,连续攻破了颍、汝二水之间的顿、沈、胡等城邑,连叶公沈诸梁的弟弟也战败被杀。
邮成胜利后大为欣喜,认为楚国经过一场大乱后,果然没什么战斗力,便开始向西迂回,打算先攻克上蔡,包抄驻守鲁阳、叶县的楚军。
上蔡本来就是大城,在楚灵王时便能出千乘之赋,有兵甲五千,加上楚国统治这里时间已久,邑民皆自认为是楚人,抵抗十分剧烈。恰在此时,来自南方的叶公帅申、息、左广三军抵达,这是楚国最为精锐三支军队,在平叛过程中久经历练,战斗力远胜楚国地方守军。
两军夹汝水对峙,然而赵军终究吃了不熟地形、长途补给的亏,楚军塞汝水渡河偷袭赵军兵营,然后佯装战败,引诱赵军追击,在赵军淌水过汝河时突然放开了上游用来堵塞水流的水坝,汝水涛涛,赵军死伤数千。
此战不利,加上补给困难,邮成遂带着主力,退走沈邑,与楚军夹着汝水对峙。
这时候,邮成便开始后悔他只带十万兵马这件事了。赵军此番出动的总兵力是十五万,五万在淮南,现在被越国人牵制住了,无法给他提供太大帮助,而汝水对岸的楚国人,同样是举国而来,以决死之心阻止赵军前进,哀兵必胜,双方旗鼓相当。
这里森林丘陵遍布,骑兵的作用无法发挥出来,而楚人也刻意避免正面决战,反倒从各个森林小径向赵军发动无穷无尽的袭击,使他们的补给遭受损失、一个月过去了,靠手里这些牌,邮成没什么好办法打破僵局,只好硬着头皮,向邺城请求增援,他很清楚,赵国的动员力量,只动用了一半,只要赵侯再派十万人来,便可投鞭而断汝水,以万钧之势迫使楚人放弃疆土!
如今,这份奏疏传回邺城,让赵无恤面色不太好看。
“我何尝不想倾国之力南下?但你可知道,赵国这些年陷入了一个怪圈,疆域倒是越来越大,但可动用的兵力却没增加多少。”
从五年前的灭中山之战开始,赵国实际控制的地域便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中山郡、云中郡、上谷郡、广陵郡、洛阳、颍川郡、渭南郡、雍郡、淮南……近十个郡的地盘增长,却短时间内无法提供兵源。因为那些郡要么还没完成编户齐民,或是民众心怀旧国,无法效忠赵国。这就意味着,非但别指望这些郡为赵提供人员,还要派出数万忠于中央的军队去戍守,尤其是边郡,更是需要内郡的两倍兵力。
如此一来,赵无恤便诧异地发现,自己手头能用的常备军不加反减,那些戍守的负担压力,也要由内郡来负担……
所以在去年打完秦国,在那边留下两个军的兵力戍守后,按照惯例,征秦时出动的郡兵会轮换休整一年,于是他手头能用的河北、济北、济南、鲁地、淮北的常备军、征召兵,加一起也只有十五万了,全部都给了邮成、屈敖。
如今看来,光靠这十五万人,是难以彻底伐灭楚国的,甚至连楚国的腹地都有点难以攻入。不得不说,虽然经历了一场大乱,但叶公沈诸梁真乃人杰也,楚王章也是大胆,让叶公同时兼任令尹、司马,军政大权独揽,加上楚国贵族因为白胜而抱团,故而赵军面对的,不是一个四分五裂各有散心的楚国,而是一个为了避免亡国之灾,空前团结的楚国!
“是我心存侥幸,低估了楚国困兽犹斗的志气。”他自我批评了一番,却又傲然说道:
“但我是相信,大势胜于人力的,再优秀的人杰,再悲愤的哀兵,也敌不过我赵国万钧之势的碾压!”
……
想定之后,赵无恤扶案而起,他决定了,要再度以穆夏为统帅,将本该轮换休整一年的十万兵卒再度征召,去增援邮成!
与此同时,他也要亲自出动,前往新郑坐镇,以确保粮秣辎重的输送!
赵国的行政效率很高,六月份做出决定,七月底时,河东、太原等地的征召兵已经开拔,准备在洛阳集结。
赵无恤也带着羽林军,出邺城南门,在漳水之畔,群臣为他送行时,张孟谈在承诺一定会尽全力为赵侯提供辎重和源源不断的兵力后,却不免忧心忡忡地劝诫道:
“君侯一统天下之志,臣等岂能不知?但孙子也说过,役不再籍,粮不三载。过去五年,君侯灭中山、破东胡、分周室、收燕国、灭郑国、破秦国,除了周、燕没有动用太多兵力和粮秣外,其余四战,都是伤筋动骨的大战!”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君侯,五年六战,赵国虽富裕,然民力疲矣。明面上,赋税虽然没加,但酒、粮、盐的间接税却一加再加,商贾怨声载道,民众也有些不喜,鲁地已经有人不堪其苦,逃入泰山和大野泽为盗了。而新降服的中山、郑、秦地,心怀故国的反抗者也不少,或入山中为寇,或暗中等待赵国生乱,内政未定而对外兴兵,此乃不智。一共二十五万大军长途远征,对国力的损耗是极大的。若此战经年累月,则国危矣!赵军就算最后强行突破了汝水,占领了楚国,后方也会生出动乱来。倘若战不利,君侯重演周昭王南征不复的故事,那好不容易一统中原的赵国,只怕也要像周昭王的木船一般,在中流分崩离析了!”
张孟谈,是协助赵无恤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