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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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佘庆却并未因为自己丧失了表现的机会而懊悔,相反地他表现得尤为激动,一方面自然有为先生猜中而发自内心的高兴,另一方面这也是印证自己能力的好机会,若先生分析得与自己所琢磨的一致自然喜不胜收,若不一样自己也能知道不足,再继续学习请教。
因此,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所说的第一句不再是拍马屁的那些“果然神机妙算”的客套话,而是直问:“何为‘先暗后明’?”
然而佘庆不知道的是,花恨柳说出这四字时也并非如他所听到的那般神情自若,在心里花恨柳对自己的猜测其实也有怀疑——并非他没有把握好事情的关键和走向,只是任何事情牵扯到“人心”这种事物后,总会由静态变向动态,由稳定变向不安,由确定变向不确定。
在他仔细算来并不长的人生阅历里,对“人心”的认识,尤其通透。
不过好在,此时的宋长恭还是一个在理智的控制下的人——或者,也许在他的身边有能够帮他下理智的决定并且说服他依计行事的人。
考虑到这一点,花恨柳对表面上温文尔雅、谦逊知礼的宋长恭的评价,又高上了一个档次。
“明与暗,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见得了人的和见不得人的。”花恨柳理了理头绪,问道:“假若是你家里有兄弟二人,共同来守着万贯家财;你们家旁边的邻居都是穷人,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们虽然对你们家里的财富垂涎已久,但是苦于你们兄弟二人在关键时候总能相互帮扶,才一直没有得逞。现在,你与你的兄弟闹别扭了,他背着你拿钱去和外面的人谈条件说如果帮助他除掉你,他们就可以分下一小部分的财富。这时候你怎么办?”
在佘庆听来,花恨柳的这番话无外乎将整个蜀国的形势搬到了更小的格局里,财富么指的便是蜀帝宋元燮留下来的这副担子,邻居指的便是关、饶、卫、熙乃至北狄、西越等势力,兄弟二人自然便是指坐镇瞻州的宋长恭与富甲一方的宋季胥了,现在宋季胥以割地而治的方式与关、饶背后的北越谈条件,想要借助北越的力量除掉北部的势力,自己独坐蜀国的这片天下,正是兄弟背义、同室操戈。
“这个……”道理虽然明白,但若真是下决定的时候,却仍需要瞻前顾后通盘考虑利弊。
“如果是我,自然也是再拉一人做兄弟了。”考虑良久,佘庆方才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何?”花恨柳似乎对这一答案并不惊奇,反问道。
“因为……”想了想,佘庆还是决定回答道:“或许这样做起来有悖仁义道德……”
“都要被人砍到脖子上了,你还在考虑仁义道德?”听闻佘庆这样自辩的一句,花恨柳气不打一处来,笑问:“你不妨考虑考虑学学儒生的一套学问,先生我对所谓的杂学确实还有诸多未通透的地方,但若说道教人儒学,你大可放心!只需十年……不,顶多三年,说不定这方天地中便有了佘庆解甲归田一朝中举的佳话啦!”
花恨柳虽语带调侃,但其中责问之意亦明显,他口中在说佘庆,心中也在自责:或许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这番作为,才影响了佘庆罢!
“你不妨就将自己当做宋长恭、当做将要被人砍了头的富家子,此时你又当如何做?”见佘庆垂首不语,他又问道。
“自然还是再拉一人做兄弟了。”佘庆本来以为先生要再痛骂自己几句——确实,自从在军中退出以后,他的性格便已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近来新婚燕尔,怕也是在温柔乡中渐渐磨掉了锐气,做起事来难免有些妇人之仁了。不过,随后花恨柳却没有继续指责,这番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当即收敛了心思,细细考虑一遍,仍是如此回答。
“这便是‘果’了。”花恨柳听佘庆如此说,心中很是高兴,转口问道:“‘因’呢?”
“寡不敌众。”佘庆先简言回答,见花恨柳并无不快,方细细解释缘由:“原本还需要两个人维持稳定的局面,此时少了一人这局面对我便是不利,若想继续稳定下去、甚至是成功逆袭,必须要引入外来的力量帮助我。”
“所以我说,熙州被拉入,避无可避。”听到佘庆这样说,花恨柳满意点点头道,“宋长恭自然也明白靠他一方势力想要将关、饶、均州一一拿下并非易事,处理稍有不慎,这诸方势力中当先被灭的怕也是他了,所以找帮手才是现下的最好活路。”
“不过……”说到这里,花恨柳故意一停顿,佘庆精神立即一振,当即问道:“不过如何?”
“不过,国事非家事,大固然光鲜,但也有大的难处了。”
“这话……不知何解?”佘庆拱手微曲,施礼问道。
“宋长恭找帮手,需要注意把握两点:第一,帮手不能比他强,否则以后扳倒了自家兄弟,却也喂饱了外来人,最后自己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不更憋屈么?第二,找帮手这个事得悄悄地来,万一帮手没找到却被其他等着吃肉的先听到内部有嫌隙了,谁还能确保不出手趁火打劫呢?”
“但是……”佘庆听后反觉得不妥,现下的情况是好像宋长恭没有考虑这两件事一样:熙州可比瞻州强多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而悄悄找帮手么,之前或许关、饶、均州不知道,但是只要他下一步的行动一开始,天下五方势力便将全部知晓了——难道说现在宋长恭所做的全是错的?
“自然没有错。”花恨柳明白佘庆所想,先是出言肯定宋长恭的做法,而后才在佘庆一脸纳闷的表情中解释道:“此时选择熙州,是他走投无路方才做出的无奈之举。你看,在位置上看,瞻州与五方势力中的熙州紧紧相邻,可以说是相互给了对方一个背靠背依撑的后盾,并且这个后盾由于离自己特别近,也不怕对方在背后做其他的小动作。况且,既然合作,那便有利用的成分在里面,我敢保证,他这番合作需要熙州做出的牺牲也必定不小,此事还有待熙州过几天传回消息吧。”
“说到‘悄悄’,便是所谓的‘暗’了,一方面是担心天下其他势力趁虚而入,另一方面也是考虑了名声的问题——对于一个人来说,或许名声坏了便坏了,换一个身份隐姓埋名重新来过便好,但对于他宋氏一族,名声一坏,便意味着正统之名坏了,若再想继续延续蜀国大统,恐怕天下人也不会答应卖国之人这样做的。”
“既然如此,那还不是……”
“还不是路人皆知了?”他轻笑一声,道:“这便是有趣的地方了,虽然几方势力都知道说出去宋季胥通外贼的事情对各自均有利,不过大家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去的。”
“为何?”佘庆不理解,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为何不做呢?这可不像这群政客的作为啊!
“因为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死的太突然了。”
不错,在宋元燮死之前,没有人认为天下局势会是如此的走向,国内百业繁荣,国外友邻和睦——即使是不和睦,但仍然没有闹到可以搅乱全国的地步,这也便是说,在此之前恐怕也没有谁完全为这即将展开的逐鹿盛举做好充分的准备。
除了熙州。
或许许多年前皇甫戾便有了这番远见,只不过他走火入魔的时间与这计划实施的时间恰巧赶在一起,世人才以为他只是想帮助熙州摆脱围城之困而已。
他或许应该被历史铭记的地方有很多,但为熙州提供了一个夺得天下大统机会,或许应该是之后熙州成功之后的史书上最该大书特书的一点。
“而‘明’么,自然便是以光复昆州之名,先将宋季胥的打手请出蜀国了。虽然有明有暗,但也需讲究顺序,若是在光复昆州之前便将卖国的消息走漏,他宋氏两方势力便可以出局了,民心背离不说,其他势力也会趁此时痛打落水狗——所以喽,先将宋季胥卖国的消息控制住,这是‘暗’,再去想办法光复昆州,这是‘明’,必须一件一件按顺序来,难道不是先暗后明么?”
第九十章 木牌()
这一番动作虽然短暂,但在那声惨呼的“啊”声后,还是惊动了其他人,在后方准备继续整理情报的佘庆、负责此次西越之行安危的黑羽卫以及那赶来迎接的乡城派出的仪仗均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快保护好长老!”那名乡城派来迎接花恨柳一行人的是个校尉,称作刘奉先,此时慌忙招呼自己的三百人马一拥而上,与守护在外的黑羽卫对峙了起来。
“谢刘将军好意,小贼伏诛,已平安无事。”杨简听闻对方招呼,虽心有不满但也不便于表现出来,一边挥退黑羽卫一边谢绝了刘奉先上前“护驾”的好意。
“如此,便依长老所言。”那刘奉先想来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毕竟此时“护驾”反而是多余的了,对方何时扑进队伍的他都不知晓,更遑论保护得了这几尊神了。
“先生,小姐!”佘庆虽然离得近,来却来得稍晚一些,因为他清楚无论何时,最重要的始终是情报和铺下去的这遍布各处的秘密据点,待他将东西收拾藏好再赶来时,其余人皆已退去。
“无妨!”见佘庆慌忙赶来,花恨柳挥手示意平安无事,径自蹲在那具这会儿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旁,细细翻弄起来。
“白叔叔……”雨晴公主由于坐在马车最里面,自己也没有什么功夫,刚才甫一出事,黑子第一件事便是击杀刺客,第二件事便是将马车木门一关,不让雨晴公主出来。此时他见基本已无危险,方才放她出来。
只不过待她出来时,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长了一张白客棋的脸,顿时悲从心来,不明白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白叔叔”为何突然起了歹意。
她喊得快,花恨柳的动作却更快,仔细端详了那人的脸部,双手在那人脸上摸了又摸,而后从鬓角处刮起一层皮便猛然撕起。
他这番动作做得迅捷,以至于周边有几个兵士都未能明白其意,只觉得是要撕下那人的脸,不禁“哎呀”声连起,一副惊慌模样。
然而料想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甚至连除了眉心处的他处血迹都未殷出,再睁眼时却见地上躺着的那一人哪里是什么白客棋,分明就是一副陌生人的脸。再看花恨柳的受伤,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正松塌塌地覆在他手上。
“好精湛的技艺!”原本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黑子此刻见到这面具也不禁叫出一声“好”,花恨柳听他此言也不吝啬,直接便将这做工精细的面具扔给了他。
雨晴公主对这种东西却非常抵触,往一旁站了站身子方才问道:“此人不是白叔叔么?你们怎会……”
“很简单啊。”花恨柳一边翻弄着那人的衣裳一边道:“我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他易容的白客棋有什么不妥之处,直到我喊他之后他很明显地一顿,我就想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充其量不过两三个时辰,他怎么会对我这般不自然,况且他还打听到了乡城以后的行程安排,这实在不应该是他来做的。”
说到这里时,他望向雨晴公主,对方知道此话是对着自己所说,当即脸一红,心想即便是应该我来问,可结果你不也是没有答复我么!
花恨柳却似完全不记得这事一样,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