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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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武安君定不会明攻野王。”
王龁却摇头道:“虽说兵法中以避实击虚为上,可武安君不同,该与敌军交战时,绝不会避让,他更喜欢以正合,以奇胜。”
二人在这小声争论,帐内的其他将领也在议论纷纷,此番东出虽然早有筹备,但到底要攻击韩国何处却是个秘密。
就在这时,营帐的帷幕被从外面掀开了。
……
夜风卷入,吹得烛火抖动不安,然后是一位将军按剑步入帐内,方才还有些嘈杂的营帐,瞬间就安静了,静得连武安君轻盈的脚步声都能清晰地听到。
与外人想象中不同,武安君白起身材不高,不及七尺,走路也比较随意,没有故意拿姿作态的庄重,但纵然如此,当他出现在面前时,却仍如一座坚可不摧的山峰,突兀地横亘在众人眼前。
不需要有人高呼“武安君驾到”,帐内十余名将领,便不由自主地起身迎立,甲衣哗啦作响。方才吵得不可开交的王龁、蒙骜,也各自挺直了胸膛,手拘谨地放在腰间剑柄上,眼睛上扬,而武安君白起,就从他们的视线之下经过——虽然帐内大多数人都比武安君要高,可他们却没有俯视的感觉。
白起就这样走到将座案几前,转身目视众将。
他的胡须已经染上了一些白色,可发髻却依旧乌黑如墨,多年行伍生涯,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也是,从三十岁那年以左庶长身份打了伊阙之战,一朝成名起,三十年来,天下诸侯,没有哪位将领,哪支军队能在他手下取胜。
天下无敌,这句话放在白起身上不是谬赞,而是事实。
他的容貌不像一般秦地出身的将领那样面容开阔,大气十足,反而小头而面锐,像一只鹰隼……
他的眼睛也像极了鹰隼,一双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若是谁不小心与他对上一眼,便会感觉寒意彻骨,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王龁想过,这双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山东六国,盯着那些疆场上的猎物吧?
他曾听人说,武安君平日在咸阳家中时深居简出,同人往来时比较和蔼,但作为没机会与其接触太多的后生晚辈,王龁无从想象武安君“和蔼”时候的样子,哪怕真是如此,一旦进入军中,武安君都会立刻变个模样。
武安君是那种踏上属于他的疆场后,能将一切仁心,一切私情都抹杀殆尽的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重,在于一人,岂可不严?
白起也不多言,先是摊开了一封简册,开始点将,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哪怕是念到跟了他几十年的宿将,也无任何情绪,可听在当事人耳中,却十分响亮,应答用上了全力。
在众将一一应诺后,白起便宣布道:“明日卯时全军开拔,走渭北道,前方踵军五千,先至蒲坂,搭建浮桥,以待后军通行。”
王龁心里一阵得意,走渭北,蒲坂的话,就意味着是先去河东,然后进攻野王、太行道。
他没有敢在武安君宣布军务的时候露出微笑,只是悄悄看了蒙骜一眼,想要瞧瞧他脸上的懊恼。
岂料蒙骜也同自己一样,抿着嘴,咬紧牙,王龁发现他扶剑柄的大拇指,还在不住地摩擦上面的银兽首,显得局促不安。
“这齐人,莫不是在紧张?”
王龁没有对蒙骜报以嘲笑,他记得几年前,当自己第一次随武安君出征时,也被这位杀神的气场镇得不敢发一言。
这,或许就是阵斩人头数十万后,慢慢哺养出的将者杀意吧。
武安君没有理会属下们的各怀心思,继续宣布道:“此番进军之地……乃是韩国平阳,陉城、汾旁!”
“不是野王?”
这下,轮到王龁愕然抬头了,他和蒙骜居然都猜错了。
……
秦王稷四十三年、赵王丹二年(公元前264年),六月底,秦以武安君白起为将,率兵十万东出。七月中旬,至河东,攻韩汾旁,克之,又攻陉城。七月下旬,韩国倾上党、平阳之兵八万抵挡,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而战场距离长安君的封地祁县,不到四百里……
而与此同时,尚不知西面秦、韩大战的明月,已在去齐国的路上了,还携带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装了两百多乘辎车,压得车轴吱呀作响,毕竟他此去临淄,不同于上次做人质,是为了迎亲,迎的还是一位齐国公主——虽然是赐封的。
不过在大队人马以龟爬般的速度行进在午道上时,明月却没有耐下心等待他们,而是绕道先去了卫国濮阳,在这里,他还有一个人要见……
……
PS: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小头而面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三将叙》
今天只有一章
第244章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长安居光临寒舍,真是使陋室增辉啊……”
虽然大半年未见,但吕不韦依然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商贾式笑容,越蓄越浓的胡须让人有种“贵人”的错觉,可这依然无法遮掩他那双机会主义者的豺狼眼睛。
“吕先生真是自谦。”明月也朝吕不韦回礼,同时目视这片土地,笑道:“若吕先生这还叫陋室的话,那诸侯公子的府邸,岂不也成了破屋?”
吕不韦的庄园坐落在濮阳郊外,被一大片漆林和田地包围,漆林中有许许多多漆工来回忙碌着,七月份正是割漆的好季节,乘着难得的晴天,漆工们在抓紧采割生漆,他们在漆树上攀上爬下,在炎炎夏日中辛勤劳作。
“家父本是为这片漆林贩漆的小商贾。”作为东道主,吕不韦一边殷勤地为明月引路,一边介绍起自家发达的历史:“从购下一亩漆树,到包揽这附近百顷漆林,花了整整二十年……”
“吕先生的父亲真非俗人,白手起家,而至百金。到了吕先生,更至千金……”
这吕氏从他父亲吕翁那一代起,就是依靠漆染业起家的,后来慢慢开始收购卫国地产,做起了地主,而他的儿子吕不韦更能干,把生意做到了阳翟、邯郸等地,也兼营珠宝生意,家累千金。
这也难怪历史上的吕不韦竟能通过钱财,把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夫人都贿赂了,如果不是巨富,是绝不可能承担起这么大负担的。
更别说,近半年来,他更是靠世上罕见的“蜻蜓眼”等玻璃器发了一笔横财。
“都是托长安君抬爱,愿意分利于我。”
过去半年里,那些贿赂了后胜的“蜻蜓眼”继续在长安君府邸内,由两名方术士和一些工匠制作。明月经营封地需要巨额的钱财,手头可用的东西却不多,酿酒是长年累月的事,但玻璃却可以速成。于是他便想到了吕不韦,虽然上次二人商谈贩酒之事尚未有结果,但不妨碍先在玻璃器上合作一番,要知道,吕不韦除了贩漆外,在珠宝生意上也有不少门路,而明月给方术士所造玻璃的定位,就是奢侈品。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长安君府邸每个月产出一部分玻璃器,吕不韦代为销售,所得之利七三分成。
虽然长安君拿了大头,但剩下的三分,也足够吕不韦赚个盆满钵满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吕不韦家的“豪宅”,三进的大宅院,其奢华程度,竟不亚于一般的封君府邸,只是许多地方不伦不类,满满的土豪暴发户既视感。
吕不韦苦笑说,这是他父亲的喜好,那吕翁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不断用奢侈之物装点门面,同时在各地购买良田美宅,不过吕翁却是不在家,据说是去陶邑了。
而这宅邸里最大的特点,就是美妾舞姬甚多,吕不韦除了漆染、珠宝外,竟还经营着声色产业,利用郑卫之音、桑间濮上的优势,他培养出来的卫国舞姬在各国诸侯、封君那里都很受欢迎。
”长安君请。“等到了厅堂,吕不韦邀约明月入内,并恭谨地将他请到了本该是主人的座位上。
明月推脱了一番,吕不韦却道:”春秋之时,商贾食于官府,如今小人为长安君货殖,也相当于食于长安君,长安君亦如吾主也……“
这话只差赤裸裸地效忠了,然而明月却没有得意,因为从吕不韦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二人虽然合作,可却一直在相互提防试探,据明月所知,在过去小半年时间里,吕不韦曾数次以钱帛、女色贿赂自己留在邯郸打理府邸的李谈,还一直妄图打听玻璃、烈酒的制作方法,甚至派人混入长安君府中,尝试寻找那两名传说中能“点铁石成金”的方术士……
好在李谈没敢收吕不韦的贿赂,将一切如实转告了明月,府邸的丹房、工坊也因为防备甚严,无隙可乘,吕不韦的探子因为太不安分一直打听些机密,也被揪了出来。
可从那探子竟在最后关头咬了舌头,从他身上,根本找不到是吕不韦所派的证据,无奈之下只得杀了了事。
至于府邸内究竟还有多少此人的眼线,根本无法盘查清楚,明月只能让府中亲信慎之又慎,同时对吕不韦身为商人,却能豢养此等死士感到忌惮。
所以不管每个月吕不韦奉上的账本和利润有多么诱人,明月一直在默默告诫自己,自己和吕不韦,只是蛇鼠一窝的合作,一旦利益到头了,随时可能反目相噬。
他已决定了,玻璃只是为己牟利,继续交给吕不韦来贩卖也无妨,可在祁县开设酒坊,贩酒入秦国河东,以轻重之法扰乱秦地秩序一事,关乎未来布局,明月就不打算让吕不韦参与进来了。
除非,他真的愿意投靠自己……
这一次,明月绕道濮阳,虽然不是专程为了吕不韦而来,但他愿意以封君公子身份来他家吃顿饭,已经是给吕不韦这商贾天大面子了,在这种情景下,试探的话,也更方便说出口。
吕不韦果然对长安君在临淄所制的烈酒很感兴趣,这天晚上他安排的宴饮中,便三番两次提及此事,为明月描绘二人合作的美妙前景,明月却十分圆滑地一一挡掉。
吕不韦也察觉了气氛的微妙,不再提及此事,只是不停的敬酒。
在酒酣之际,明月眼睛一转,忽然笑道:“吕先生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他日必为陶朱、白圭……”
“岂敢与陶朱相比……”
吕不韦嘴上谦虚:“陶朱公功成身退,三至千金,乃是吾等商贾都要敬重膜拜的前辈,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其子孙如今依把控着陶地的商贾贸易,不管是宋、齐、秦,哪一国控制陶丘,都要敬重陶朱氏几分。至于我……”
他自嘲道:”不管再怎么富,都与贵沾不上关系,濮阳城里的贵人们,依旧视我为贱商,也就公子不嫌弃我低贱,愿意登门做客。“
吕不韦态度诚挚,仿佛长安君就是他的知遇之主似的,但明月已经受够这些不知真假的话了,他思虑一番,决定把话摊开来说。
”不然,那白圭也是商贾出身,可后来却成了魏惠王的相,主持魏国轻重诸事,开凿鸿沟,治理浊河,让大梁成了天下舟车汇集之地,不也且富且贵,青史留名了么?吕先生难道就没这种由商入仕的志向?”
”岂敢,岂敢。“
吕不韦依然不为所动,他垂首道:”小人只想安分度日,奉养家父,为子孙多挣几亩田地而言,对出仕并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