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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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巡劳苦。”
丁兆兰敷衍的回了一句,眼珠子转过来了一点。这位军巡的确是瘦。不过这应该是刚刚抬进门的第五房小妾的功劳,与差事的关系不大。
丁兆兰的话,让军巡激动起来,连连摇手,“不敢称劳,不敢称劳府里要编客籍证,俺们只是听府里的差遣,这怎么能算是劳苦呢?”他憨憨的笑着,“只要小乙哥你能体谅就好了。”
丁兆兰完全没有接受军巡使的辩解,不论军巡使提前打下多少埋伏,撞到丁兆兰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就只能干瞪眼了。
不过丁兆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早学会了怎么与官僚交流:“张巡使的辛苦,我也知道,在这里办差也的确是难。但相公下了严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俺一路追索过来,人有八九成就在此处。不把人给找出来,相公那里也难交差。”回头看着一脸苦相的军巡使,他又提议道,“你想,相公的吩咐不能当做没听到,与其考虑怎么敷衍,还不如想一想怎么让相公满意。”
军巡使跌脚叹道,“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相公满意,这才让人觉得难。”
丁兆兰也是一副没辙的样子,提议道,“还是集思广益吧,把你们军巡能调来人都调来,留下值守的,剩下都过来。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把贼人给挖出来。”
“这样行吗?”
“当年韩相公被围在罗兀城中时,也是靠了这个办法,集思广益,找了一条好办法。相公都在用,你我也没必要放着。”
说服了军巡使,丁兆兰的计划就顺利的展开了。
但到底什么时候能抓住兴风做浪的这一批,丁兆兰也殊无把握。
这一片位于新城外东南角的十四座里坊,十几年前,还是相邻很近的两座村子,以及属于两座村子的上千亩田地。
十几年后的现在,则更是人满为患。
这两年,东京城中,上京来讨生活的外地人越来越多。都是不知开封府的辛苦,幻想着铺满黄金,要做的只是弯腰。实在过不下去,直接投到衙门里,拿一张免费的车票,也能去边境生活。
丁兆兰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持续追踪着包永年。包永年不能算是他追捕过的最狡猾的犯人,但也是最狡猾的之一。
一个国子监里的读书人,一辈子只在上层飘着,竟然能够在东京城中的东躲西藏这么久,大出丁兆兰的意料之外。
丁兆兰揉了揉鼻子,诡异的气味直冲囟门,感觉头脑更加糊涂了。
此处的空气中一直都弥散着一股恶臭味,刚才一阵风过来,臭味顿时浓烈了一倍,丁兆兰等人纷纷掩鼻,但路上的行人仿佛没有嗅觉,照常行走说话。
军巡使一直都在关注了丁兆兰的举动,一看见丁兆兰的动作,就在旁边做起了翻译和掮客。
不远处就是堆肥场,其实还是积硝场——这是一个秘密,但对于丁兆兰这一级的捕头来说,普通人的秘密不是他的秘密——从此处出产的硝石提供了军队十分之一的需求,在此同时也将人畜的排泄物改造成了能够用以肥田的上佳肥料。
这原本上是在京师内部势力庞大的粪行,如今看起来声势小了许多,但实际上只是控制权转移了,原来的大小行首们多半被官府打发去开拓边疆,他们留下来的一切则被京师的豪门、富户给瓜分。
但不管怎么分,终究还是臭。
又臭又乱还穷的地方,不断逃窜的那一位选择了一个好地方。
虽然不清楚包永年选这里是不是就是看中了这里的混乱,但丁兆兰确信,离捉到他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可以向相公汇报了。丁兆兰期待的想,然后臭气又飘了过来。
第186章 变迁(13)()
“大府,丁兆兰闹腾得太久了,下面都有些抱怨了!”
“嗯?”
“说是抓枪击案的余党,可他把城里城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把人找到。”
“嗯……”
“包永年那厮是否还在京师都说不清,或许已经离开开封府了。即便没走,到现在都没抓到他,足可见现如今的办法不可行。”
“嗯。”
“大府,以下官这些年的经验,这抓捕人犯,不能一味的蛮干。只是大张旗鼓,即使包永年还在京师,他也不敢露头。放一放,风声小一点了,说不定就自己钻出来了。”
“想法倒是不错。不过现在大张旗鼓,不正是为之后做准备?”黄裳终于不再哼哼哈哈的敷衍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成果,他抓老鼠的时候,房间也顺便打扫了。你说乱,本府看丁小乙做得不错。抓住的各色人犯有上百个,上了海捕文书的都有三四十,当地治安不是又好了许多?你已经是官人了,不是过去的衙前小吏了,所以眼光要放开阔一点。按照韩相公的说法,要从全局上看待问题,这才合你现在的身份,明不明白?”
软硬兼施的打发了心怀嫉妒的下属,黄裳身心俱疲的叹了一口气。
追捕包永年的联合行动从城中延续到城外,正在外城东区展开,每天调动的各部刑警、巡警都多达数百人,开支都快赶上相同人数的军队调动时的经费了。
丁兆兰这一回手上案子的效率跟他的京师第一神捕的名头完全不搭,已经许多日子过去了,对于包永年这一要犯的追捕,依然没有结束,故而府中对丁兆兰的指责就渐渐多了起来。
但是在黄裳看来,这种联合搜查行动可以对市井顺便进行整顿,目标虽然没抓到,可搂草打兔子,抓捕到的人犯,足以抵消这一段时间的付出的资源。
丁兆兰带队去外城东才这几天功夫,连杀人的重罪犯都抓住了三个。
虽然说这些年来,对京师治安下了大力气去整治,被判了流放的人犯有上万人之多,但终究无法根除光鲜下的阴影。只要官府管不到的地方,阴影立刻就会飞速的扩张起来。
这一回的大搜捕行动,对新成立的警察系统来说,即是考验系统内各部分协作能力的实战性演习,也是一个宣扬声名,加大影响力的好机会。没抓到正主的确是一件憾事,但绝不能说是失败了。
当然,整件案件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韩冈不肯放手。既然宰相要持续下去,自是以宰相的想法为依归。有没有其他成果,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
不过当黄裳到韩冈面前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是带了一点讽刺的味道。
“丁小乙这一回是成果斐然啊,没抓到鱼,虾倒捞到了不少。抓了一个逃窜多年的匪首,还有十几个有名目的罪囚。”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黄裳是亲耳听见,韩冈自己说他的本意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抓不抓得到包永年只是小事,乘机锻炼一下新成立的警察队伍才是重点。
黄裳对韩冈的这个想法,不能说是反对,却也说不上有多支持。韩冈在都堂里面动动嘴,在外面操碎心的还是他这个开封知府。
尤其是一口气抓到了几百人犯,等于是说他这个知府,平时的工作没有做好,才让这么多贼人逍遥法外。
“只是大鱼跑掉了?”韩冈半开着玩笑。
黄裳的一点小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韩冈了解得也不是一天两天,听到这方面的抱怨,一笑也就过去了。
黄裳在历任开封知府中,两任四考的任职时间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再往上,也就是开国初年,以开封府尹作为储君的标志,太宗和真宗做过更长时间。
按照官场中的流行话,知县附廓,前生作恶。附廓路治,。附廓京师,恶贯满盈。原因无他,就是头上的婆婆一个比一个多。
附廓京师的知县如此,直接执掌京师的知府也同样如此,头顶上要顾忌的大人物太多,即使有一个宰相做靠山,依然是焦头烂额,早两年就不想做了。还是韩冈用了些‘威逼利诱’手段,才让黄裳答应下来继续担任开封府知府一职。
“丁小乙还在查,也不能说大鱼已经跑掉了。”黄裳把自己的怨气收敛了起来,隐晦的表示不满可以,但再发牢骚,顶头上司的脾气也不会总是那么好,“说起来现在丁小乙在查的外城东那一片的确是乱,虫蛇混杂,包永年能隐藏许久,或许真的就躲在那里。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那边是硝田所在,相信北虏的细作不会不感兴趣。一时抓不到包永年,顺手抓两三个细作抵数也不差。”
韩冈闻言,一笑摇头,“还没抓到细作吧?”
坐开封府正堂久了,黄裳下起手来也是越来越黑,要泼人脏水连眼都不眨一下。
“是还没有。”黄裳道,“但下官觉得肯定不会没有,一下子搜出一窝来,下官也不会觉得惊讶。”
外城东过于偏远,外来者众多,即乱且穷,是藏身的好地方。最重要的的还有一座堆肥场,向东京城附近的田庄提供大量熟制过的肥料,而这些肥料,本质上还是硝田制取硝石之后的残余物,也是军事重地。
这种大量制取硝石的硝田,辽国那边在大宋开发出的第二年也造出来了,但亩产量上却远少于大宋这边,有理由相信混乱的外城东,绝少不了辽国奸细的身影。
即使不去直接泼脏水,只要报上说在追捕枪击案余党时捉到了辽国奸细,自然会让人把包永年这位余党跟北虏细作联想起来起来。
“希望如此。”
韩冈并不在乎包永年,他只在乎开封总警局得到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实战演练,比什么训练都管用。
“京师里的北虏细作也算是本事了,多少机密都给他们打探了去,要是能连窝端就好了。”
黄裳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韩冈也起身送他出书房,就在书房外的台阶上,黄裳回头劝韩冈留步,又漫不经意的说,“下官一回儿还要绕路回去。大板巷是越来越热闹了,巷口都堵上了。”
韩冈笑了一下,“最近是热闹些,过些日子大概就好了。”
黄裳打了个哈哈,一行礼,转身离开。
韩冈目送黄裳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脸上的笑纹渐渐平复了下来。黄裳也是变了呢,一两年前,肯定不敢如此说话。现在为了一个都堂的位子,就急了起来。
张璪府邸的侧门就在大板巷中。大板巷会堵,自然是张璪如今炙手可热,使得干谒者络绎不绝。
都堂成员的府邸,都离皇城不远,正门都开在城中的主要道路旁。如果不加注意,这几条路三天两头都会堵。因而开封府与都堂就联合下文,各处官员谒见宰辅,只能在侧门小街上等候,不得堵塞主干道。
其实干谒者真正能够将主干道都堵塞起来的都堂成员,也就韩冈和章惇两人。官场中人对权力的大小最是敏锐,除了两位宰相,其他宰辅手中的权柄都要输上几筹。
张璪作为枢密使,寻常时只是在处理枢密院内部日常工作,国家战略上的决策权完全在韩冈和章惇的手中。把韩冈和章惇说成是宰相家枢密使都是可以的,因而张璪的存在感并不高。
但张璪对韩冈的投效,却依然影响巨大。张璪方面,这段时间炙手可热。而韩冈方面,自张璪投效过来之后,朝堂便重新恢复了平衡——虽然是表面上的,但按照韩冈得到的情况,他这一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