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3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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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车型车牌和文煌仕之外。”丁兆兰说,“还有一件事,最为关键。”
韩铉立刻问:“是那四个巡卒?”
丁兆兰点头,“证人对于那四名巡卒的具体相貌没看太清楚,但还记得有一老一少,还有两人一高一矮,少者身穿蓝衣,颜色很鲜,所以记得很清楚。这是兆兰当夜问到的。而第二天,就出了下虹桥的案子,从车上发现的四具尸体,也是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少者身穿蓝衣。这四人,正是行人司前日失踪的卢、韩、徐、蒋四名行人。”
“有一件事,必须要知道。就是从下虹桥下的河水中捞起的马车,同样出自于大通车行。”
韩铉听得毛骨悚然,心底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翻上来,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听着丁兆兰将几件案子娓娓道来,文煌仕煽动学生,文煌仕偷入国子监派出所,行人司四人杀文煌仕灭口,而四人又被杀人灭口。扑朔迷离的几桩案子,被丁兆兰用他调查出来的一件件证据串联起来,直指真凶。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破案的过程,果然比听那公案小说要有趣百倍。一时间都忘了丁兆兰是来质询父亲,兴奋的睁大眼睛,等待丁兆兰的后续。
“到现在为止,一共出现了三辆车。”
丁兆兰抬起右手,竖起食指,“第一辆车,是窃自大通车行。因为大通车行分号失火,使得所属车辆转移,不得不停靠在路边,故而窃贼很容易就得手了,很巧。”
韩铉点头,催促道,“第二呢。”
丁兆兰又竖起中指,“第二辆的货车,出处不明,标识是大通车行,牌号则是伪造,但车牌是铁板上打上钢模印记,手工做不到,即使做出来,一眼就能分辨。必须要用机器。”
他瞥了韩冈一眼,没有了之前的谨慎,更加大胆,更加充满自信,“为了伪造一块牌号制造一台钢模机这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京师内外的遍地伪造车牌,要么就是使用了官中制造车牌的钢模机。兆兰为捕快,耳目众多,听说过京师之中有伪造的车牌,却没听说过有哪块的车牌能与真货相差不大的,倒是被当成笑话说来的多。”
韩铉惊讶失声,“是拿了正牌的机器伪造的?”
丁兆兰笑了一下,却不回答,再竖起无名指,三根手指摆着,“第三辆的客车,就完全是从大通车行租用了。兆兰设法去查过大通车行的记录,近几日被租走的马车有七百七十余辆次,其中只有一辆是不要车夫,自付押金,也就是这一辆。”
“只有一辆?”韩铉又问。
丁兆兰这一回解释了,“世人租用车行马车,最看重的就是车行的可靠,故而都会是连车夫带人租用,自己赶车若是颠簸坏了,丢了,押金就回不来了,连车夫一起,车夫车马娴熟,熟悉道路,路上车坏了也都是大通车行的事。”
他对着韩冈说,“据兆兰所知,大通车行也不愿意单纯的出租马车,怕被贼人使用自家马车连累着败坏了名声。故而不是熟门熟路的老客户,根本就不用想只租赁大通车行的马车。但这一次的租车人,却不是大通车行的老客,兆兰去问,车行说是学徒做的登记,给弄错了。
“呵。”韩铉一声冷笑,“这真是骗鬼了。”
丁兆兰微微一笑,“与案件相关的三辆马车,全都是与大通车行难脱干系,一个是恰巧被盗,一个是恰巧伪造,最后一个竟然是恰巧弄错了,这三个巧合,说明了什么?”
韩铉摇头,“太巧就不对了,行人司真是蠢货。”
“不是,是有人故意如此!”丁兆兰双目剔起,丝毫没有顾忌的盯着韩冈,声音陡然拔高,“是有人想要告诉外界,大通车行背后的行人司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第148章 梳理(18)()
【写的有些困难,就只有四千字了,后面补上。然后,继续厚着脸皮求票。】
韩铉啊的一声轻叫,扭头望向韩冈。
丁兆兰同样盯着安坐如素的宰相,这是图穷匕见!
丁兆兰把几件案子之中最关键的三个疑点罗列出来,行人司在这几件案子中,一次次自曝马脚,他们的失败,已经不能用失误和愚蠢来形容了,只能说暴露出来的这些破绽,是有人故意而为。
丁兆兰的话已经是在指控韩冈,但韩冈没有辩解,没有生气,像是站在戏台之外的观众,平静地指出戏台上的演员演习时尚算不完美的地方,“你还有话没说出来吧。”
丁兆兰抿了抿嘴,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无视了旁边韩铉的怒目。
沉浸在丁兆兰的探案故事中的韩四衙内,终于想起来丁兆兰的来意,但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的父亲辩解。
让行人司犯下重案,又设计使他们露出破绽,自家父亲到底是不是决定要与同道多年的盟友决裂?
想到韩章两派决裂后带来的滔天巨浪,韩铉一时间甚至不敢说话了,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去瞪着无礼指责父亲的丁兆兰。
丁兆兰只盯着韩冈,“行人司的底细,外人不知,但兆兰是清楚的。快班、军巡院加上行人司,三个衙门,将合并为开封总警局,三家互争高下,对于这个对手,快班还是很放在心上。行人司听命于章相公,就像开封府听命于相公一般。快班和军巡院都对相公唯命是从,行人司也是一样对章相公唯命是从。”
韩冈的神色毫无动摇,丁兆兰进一步将话挑得更明白,“行人司是宰相章惇手下的得力工具,章相公自不会陷行人司于困境,那么有能力使动行人司做下如许勾当,并使得其暴露,朝堂之中,为数聊聊。”
“这话说得没错。”韩冈点头,好似没有感觉到丁兆兰的指控一般,甚至像一位严苛的考官一般,指出丁兆兰拿出来的证据链的薄弱,“不过还不够,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疑问?”
丁兆兰又抿了抿嘴,如果按照他对犯人的分类来评价韩冈,这肯定是最为难缠的一种,即使把物证人证端到面前也不会嘴软,必须要上刑才能得到有用的口供,只是他不可能给韩冈上刑。
自从进入书房之后,丁兆兰就开始设法引动韩冈的情绪,他甚至希望看到韩冈的愤怒,那样才抓住破绽,看到真相。为了这一点,丁兆兰甚至都忘掉了韩冈的身份,也忘掉了激怒韩冈之后自己会有的下场,
可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得到一条韩冈涉足此事的可靠证据,最终依然是要靠情理来说话。韩冈就像一座山,丁兆兰费了半天力气,也不过弄下了一个石块,无损于山,最后还发现开山的工具都坏了。
丁兆兰用眼角余光撇了一下被弄下来的石块,韩铉的眼神依然阴沉。
可惜韩冈不是他。丁兆兰惋惜的想,停了一下,然后说道,“兆兰查案的过程中,得到学会内部不小的帮助。比如被引导去听一名律学生的演说,继而将包永年引了出来。包永年是国子监上舍生,包待制之孙,文煌仕的表叔,同时也是学会会员。”
‘啊。’韩铉一声轻呓,包永年身份之复杂,着实让他惊异。
“包永年之前是站在学会一方,可是因为文煌仕的死,使得他痛恨都堂起来。化名在国子监和诸科学院中散布流言,声称都堂前枪击,是都堂自做,学生大闹都堂,也是都堂暗中促使。”
丁兆兰终于在韩冈的脸上发现了他想要的变化,韩冈就像韩铉那般,露出了惊讶之色。
丁兆兰也惊讶起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学会派人引导,可谓是尽在韩冈的掌握中,却想不到他竟然不知道包永年做出的事。
“能立刻发现包永年的变化,也只有学会才能做到。而从包永年的身上,又引出了煽动文煌仕的那一条线。文煌仕不过是文老太师的曾孙,才学并不出色,人望也不高,偏偏有人在背后支持他,煽动他,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应该就是都堂在京师里的敌人,可是在这群人中,却又有行人司的踪迹。”
韩铉对此却不惊讶了,派遣细作潜伏至敌军、敌国,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手段,行人司若不派人潜伏都堂之敌的群体内,那就是行人司的失职了。
“如果让兆兰来说,行人司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丁兆兰向韩冈欠了欠身,“相公,接下要兆兰说的都是自己的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韩冈很洒脱的说着,“没有也无所谓,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韩铉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说话,但想了一下,还是没说。
只听丁兆兰开口道,“据兆兰猜测,行人司是奉都堂命,探查京师内外异动。因而受命将细作安插进反对都堂的人群中,探听其中消息。但反对都堂的人群越来越多,使得都堂觉得不能继续姑息下去,决定设计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丁兆兰便抬眼向韩冈看过去,而韩冈则轻轻点头,似是赞许。
“为了能够实现这一点,行人司选择了文老太师的曾孙文煌仕。会选择他,当是因为可以将文老太师牵连进来,还有文家,对韩相公你也颇有看法,文煌仕并没有例外。行人司安插的细作想要说服文煌仕对付都堂,估计没有花费太多气力,只是一时没有时机。正好这个时候,河东战败了,文煌仕觉得动摇都堂的时机来了,而行人司也觉得引诱目标入网的机会到了。”
韩铉哼了一声,带着冷意。而韩冈,始终都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丁兆兰没有办法撬开韩冈脸上的面具,只能自己继续推演下去,“河东兵败的消息轻易流出,寻常官吏做不到,但如果是行人司,想要做到却不是难事。文煌仕在行人司的帮助下,借助河东军的失败,成功的煽动起国子监的学生,而且因为都堂的坐视,人数越来越多。”
“但这时候,文煌仕害怕了。”
丁兆兰的这一句,再次引动了韩铉的反应,甚至韩冈,在丁兆兰敏锐的观察下,也发现他眼角眉头有了极轻微的变化。文煌仕作为明面上的煽动者,他为何去国子监派出所,是个绕不开的问题,而丁兆兰,正想要解释这一点。
“因为被他煽动起来的学生人数变得太多,增加得太快,已经超过文煌仕的预计。如果都堂决定收捕,文煌仕面临的将不会是开除出国子监,禁止科举的处罚,而会更重,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所以他怕了?”韩冈问道。
“的确是怕了,所以才会去了派出所。他是准备自首并告密的。”
“可惜进了狼窝。”韩冈叹道。
“一个外郡来的外人,不可能会知道国子监派出所的根脚。”丁兆兰继续对韩冈、韩铉说道,“这桩案子可以分成好几条线。文煌仕一条线,从他被煽动到被灭口一条,行人司一条线,打入敌营、煽动人心,枪杀学子,最后杀人灭口成功,接着又被灭口。都堂也是一条线,从决定利用行人司清洗都堂的反对者,设计了一整套行动。几条线交织在一起,就是整桩案件。不过这三条线外,还有一条关键的线。”
“是什么?”韩铉问道,纵然愤怒丁兆兰的无礼,但他还是维持着融进血脉中的礼貌。
“就是让行人司露出马脚的那一位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