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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2章

宰执天下-第2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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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吧,所长在里面等你。”士兵招呼了一声,转身前头领路。

    文煌仕心头一阵火起,区区一个所长,不入流品的武夫,还敢如此倨傲。再一转念,还是早点把事情结束,早点安生。

    ‘终于进来了。’

    走进派出所的院子,文煌仕安心下来,稍有闲心打量起这小小的四合院。

    文煌仕本以为进来后能看见几个关人的笼子,里面站着垂头丧气的人犯,可惜并没有。小院很普通,普通到就像是寻常人家一般。四面皆是两层小楼,院中没有太多布置。

    当初这里一整条街都是随同国子监一起修起,卖出去的几乎都是同样制式的院落。但入住之后,绝大多数人家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改造,或加盖一间小屋,或多栽几株花木,几年下来,外部或许还相似,内院就各不相同了。

    而这座设为军巡院派出所的院落,完全没有半点改造,几年下来,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留下了痕迹。

    四合院的几间厢房都敞开着门,里面能看见一帮子悠闲度日的军汉,只有两个埋首案牍的,根本没人警戒。

    派出所内松散的防卫让文煌仕的心沉甸甸的,看这里的模样,几个地痞拿根棍子就能打进来。

    希望是外松内紧,文煌仕暗自祈祷着。

    近日有消息说是要把军巡院改为警察局,法司断案,警局抓捕。而且除了刑名案件外,包括户籍都要归其掌管。甚至还有说法,都堂准备将行人司归并进来——也有消息说,已经归并一处了——这样一来,军巡院有人有权,还能沟通都堂,地位将比现在高出许多。

    既然宰辅都如此看重,准备加大军巡院的权力,那军巡院里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差才是。

    跟着看门的年轻士兵,文煌仕被引进了小院正厢左侧的厢房内。

    隔了一张桌案,对面坐了一个胖子,年轻士兵称呼他所长,看腰围也的确是一所之长的气派。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胖子拿了本书在读,文煌仕进来后才把书放下。从反扣在桌面上的书皮看,却是倒着拿的。

    文煌仕在胖子正对面坐了下来,胖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睛里透着精明强干。

    胖子提起自己桌上的茶壶,亲自给文煌仕斟水,顺口问道,“秀才可是国子监中的学生?”

    文煌仕急匆匆的打断道:“吾乃西京文太师曾孙,国子监内舍生,有要紧事要报官。”

    “文老太师……”胖子顿了一下,才想清楚文老太师究竟是何人,表情立刻就变得精彩起来,似笑非笑,“什么大事?”

    文彦博在京师的口碑,这些年因为与韩冈的屡屡冲突而每况愈下,即使在百姓中也多有传说各种笑话的。

    文煌仕在国子监数载,亲身感受这一点,他投身反朝廷的秘密组织,有一半因为这个原因。

    胖所长的反应,文煌仕经历多了,只是心中记了下来,一时没有发作,“有关火枪的。”

    胖所长的神色陡然间就变了,他立刻紧张的追问,“什么火枪,哪里的火枪?”

    “今天有人带着枪去都堂了,最新式的线膛枪。”

    文煌仕没有说‘有人准备在都堂前对他们开枪,把杀人的罪名推给朝廷。’说得太清楚反而不对,眼下的这一句,已经足够让胖所长跳了起来。

    身手灵活的胖子当真少见,胖所长跳起来时就连磕带撞,撞到了桌脚也不知道痛,只瞪大眼睛追问,“当真?”

    文煌仕敛容道,“吾乃文太师曾孙,宰相门第,岂能在此事上撒谎。”他复催促道,“此时要快,迟恐不及!”

    “对,对!”胖所长灵活的绕过桌子,没忘了先谢过文煌仕,一揖到底,“多谢衙内首告,我……小人肯定会把衙内的功劳给报上去。”紧接着就匆匆往外,“还请衙内在此处等候,待小人报予厢里得知,就带人回来。估计到时候要护送衙内到都堂里去了。”

    胖所长说完飞快的跑了,厢房门口留下两位士兵把守,文煌仕百无聊带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文煌仕在心中不断的催促,他的性子焦急,眼下被看管是虽是有所预料,但心中的焦急就又多了几分。能不能他自己安全送到都堂?既然能弄到一支枪,那两支枪肯定也没问题。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莫名耳熟的节奏。文煌仕倨傲的坐着,头也不回。他自己送上门来,不表现一点傲气,没人会将他的话当真。

    来人进了门,绕过文煌仕,走到他的面前。低着头的文煌仕突然发现出现在眼前的一双鞋子似曾相识,恐惧心随即攫取了他的心灵,缓缓的抬起头,双腿,腰身,躯干,最后是脸,熟悉的脸。

    文煌仕猛地跳起,转身就要往外跑去,才一动,左右胳膊被死死卡住,一左一右两个壮汉将他给夹在中间。

    几个时辰之前才见过面,相互道别的两人,这一回在派出所中相遇了。

    在所长的座位上坐下,熟悉的老朋友从上到下看了文煌仕一遍,“真是没想到啊。”

    轻轻的一句感叹,文煌仕猛地挣扎了起来。

    派出所的胖所长走了进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文煌仕的脑袋,走到桌案后,抱怨道,“真是,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没胆子的怂货。”

    “文家的种,一代不如一代了。”

    又是一句扎人心窝子的话,文煌仕怒火中烧,不挣扎了,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人。

    “还瞪我!”胖所长道,捋起袖子就想要好生收拾一下文煌仕。

    一只手拦住了他,“别乱来,终究是秀才。”

    “那怎么办?”胖所长问,“人都到这里了,谁知道底泄没泄?”

    “送去去水牢消消火吧。”

    文煌仕面如死灰,呜呜的甩着头。方才他还想大声叫,孰料一只袜子就塞进嘴里,差点被熏晕过去,连呼吸都断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胖所长看了他一眼,提议道,“一号干净点,免得生疮生病。”

    “也好。”

    几句对话之后,胖所长一步走到文煌仕身边,弯腰在耳边笑道,“地里百丈打出来的井水,凉快!”

    这是要被灭口了?

    文煌仕被恐惧抓住了心灵,砧板上的鱼一般猛烈挣扎起来。

第134章 梳理(四)() 
吕嘉问进来的时候,黄裳和游师雄已经在小会议厅中坐了有半刻钟了。

    只有资格列席的成员反倒是到得最早,而有决议权的都堂宰辅则一个比一个晚。

    吕嘉问与开封知府、铁路总局提举相互见礼毕,落座后就对黄裳道,“勉仲,外面的人可又多了。”

    外面的鼓噪声几天来一直在响着,参加的人数越来越多,一天比一天更加响亮。

    黄裳只能回了一个苦笑,肚子都骂出粗口了,这他娘的是我的事吗?!

    国子监不惩处,枢密院不调兵,都堂内部你推我我推你没一句准话,你吕望叔也有脸怪我不动手?有种的下一堂札,让开封府把兵马拉出来啊!

    只是黄裳敢怒而不敢言,再是不同派系,当面的尊卑还是要讲的。

    吕嘉问就揪着黄裳,仰天叹息,“都堂的体面都没了。”

    “体面?!”

    铎铎的击地声,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缓缓走了进来。见到他,黄、游两人立刻站了起来,口称邃明公,吕嘉问也跟着起身,行礼问好。

    枢密使张璪张邃明比平时来得更早了一些,拐杖重重的在地上顿了一记,“仁庙也曾被乱兵吓得躲入偏殿,还要慈圣领内侍宫女解救,可谁能说仁庙没体面?”

    张璪的作派,只引得吕嘉问嘴角边的一抹讥笑,他可不是只有列席资格的议政,“邃明兄是正门进来的,还是从掖门进来的?”吕嘉问讥嘲的问道。

    都堂正门与宣德门正门一样,一年到头都开启不了几次,宰辅、官员,寻常都是走正门边的掖门入内。

    一开始都堂前的士子并不多,但现在却成群结队,上千人了。正门堵了,掖门也堵了,从昨天开始,宰辅们都是改从更远一点的侧门进出都堂。

    要说脸面,的确是丢了。

    若不是宰辅们的示弱之举,国子监的学生们也不会一天比一天更多。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张璪被游师雄亲自扶着坐了下来,拐杖还住在手中,“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区区一群措大能做得了什么事?昔年欧阳修知贡举,被他黜落的士子上百人围攻,连胡须都没有被揪掉几根。”

    “就怕有心人在后面使坏。”吕嘉问对黄裳笑了一笑,“万一此一班措大坐大,市井中有贼人趁机作乱,勉仲难免罪责。本来一队巡卒就能解决的麻烦,到最后闹得京师大乱,我等知道勉仲你情有可原,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黄裳向门口望过去,但韩冈还没到。黄裳心中一声哀叹,在韩冈之前,他要被挤兑多久?

    压了压火气,黄裳道,“只要都堂……”

    “都堂?!”吕嘉问打断了黄裳的话,“这也要都堂,那也要都堂,什么事都要都堂决定,那要尔等亲民官作何用?!”

    都堂要是敢帮开封府背锅,那开封府有什么不敢做?

    黄裳怒上心头,如今的局面,不都是章惇、韩冈为首的都堂不肯下决断的缘故?

    联合京师所有报纸头版头条刊发社论,似乎是杀气腾腾,却还说着要治病救人,没有真正的动作。

    这几天黄裳身上的压力很大,他按兵不动的做法是韩冈面授机宜,他还知道,国子监那边的放任,也是韩冈对何执中的吩咐。

    而章惇那边到底是怎么想,黄裳则并不清楚。

    但前天和昨天的都堂会议上,章惇与韩冈一样,都不肯对外面的骚乱采取坚决的手段,似乎都想利用那些学生做些什么。

    吕嘉问现在在催促,黄裳只能装聋作哑,章、韩两系联手执掌朝政,但并不是说一点矛盾没有。

    都堂门口的那群学生,他调来一队巡卒就能驱散了。

    还有市井出身的幕僚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找来一群地痞,换身衣服,见人就泼粪,一刻钟就能还都堂一个清静,也就多一点黄白之物。

    可是先不说知府联络地痞会让他丢多大的脸,仅仅攻击学子这一项,黄裳就担待不来,不用泼粪,名头就能臭通天。

    他还想进都堂啊。

    黄裳觉得,章惇、韩冈的沉默也有这个原因。

    他们都是在等对方忍耐不下去而先行动手。谁先动手,谁的名声就坏了,接下来的议政会议,另一方就能占到大便宜。

    可是黄裳这两天私下里并没有从韩冈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应。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是韩冈说的。

    在报上刊发社论,也是韩冈定的。

    可以说仁至义尽,可以说软弱退让,终归只是动文不动武。而不动武的结果,就是事情越来越大。

    “勉仲,”见黄裳一直沉默,吕嘉问不满的敲着桌子,“你总得给一个说法吧。”

    他是不是也是没有从章惇嘴里得到一个准确的说法?还是说已经得到了章惇的授意?

    黄裳继续沉默着,猜测着。

    “干脆把御街修一修?”游师雄从旁插话,化解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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