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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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商贸往来,即便连铁路也连了起来,即便都堂私下里与耶律乙辛也偶有沟通,但官面上,不会有任何妥协。
主持与辽国商贸往来的,是一个没有名目的行会,但决定了输送辽国的商品的价格。倾销铁器,倾销丝绸,倾销瓷器,倾销棉布,倾销玻璃器皿,倾销一切能够赚钱的工业品。只要有利润,除了兵器之外,什么都能卖。私下里许多议政重臣都参与其中,但这也是不能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说明的。
“使臣待会儿再定,名目也好说。”章惇问,“被辽人劫走的财物怎么办?”
立刻就有人回道:“肯定得让辽国交还!”
“如果辽国不肯交还呢?”章惇再问。
没人敢立刻回答了。
那就意味着,朝廷如果不想成为笑柄,就必须做出更加强硬的反应。
这个决定,只有宰相才够资格说出来。
厅中数十道视线都聚集到韩冈的身上。既然是章惇问得的,就该他回答。
“以我之见,如果辽人不肯交还无故扣押的国人,同时不愿赔偿国人的损失,应该向其宣战!”
韩冈的话,惹起了今天会议以来最大的一片声浪。
“相公是要攻辽?!”熊本第一个叫了起来。
韩冈更正,“前提是辽国不愿意释放无辜国人,并赔偿他们的损失。”
这是借口。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辽人的行动中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但每一位议政都不会认为以此为由,与辽人交战,是出自于韩冈的本心,而不是权谋。
借口这东西,想找总能找得到。虽然不至于编一个辽宣宗遗腹子,但随便找个辽国的宗室子弟,扶持他回去复国,也是相当容易的借口。
眼下的这一个,比不上为兄弟之邦复国更有号召力,更加名正言顺,但只是作为开战借口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多计较。
“虽然辽国的局势没有变成我们希望的那一种,但不论打不打,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蛮夷都是畏威而不怀德,你不去做出要打的样子,他们就不会把你说的话当真。和平不到绝望的时候,我们也不当诉之于战争。但如果当真开战,这一切的起因,完全是来自辽人不改其强盗本性的缘故。”
听到韩冈的发言,所有人都觉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如果当真要开战,有一个问题必须先行确认。
“敢问相公,攻打辽国,到底能不能赢。”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让人信服的肯定答案,才能得到议政们的认可。
“想必这些年北境的变化,诸位都应该看得清楚。可以这么说,现在只凭河东、河北两地驻军,就可以对抗辽国不落下风。”
如果只看军事实力、动员能力、生产能力,只凭关西,就足以与辽国对抗。这一句,韩冈就不想在这个场合公开说了。
“只是不落下风?”
韩冈的回答是不能让人满足的。
“所谓不落下风。就是未虑胜先虑败。河北河东直面辽国,两路的军备,从开国时,就是抗衡辽军。不过旧日的战略规划,虽是阻敌于边境之上,但希望去几乎都放在一纸盟书上,辽人一句威胁,就不得不奉上金银。而如今,则是不断修筑边境寨堡,便是要组成一张网,在边境上拦住辽军的主力。”
韩冈的话,让许多人陷入今日与旧日的对比之中。都经历过连西夏都能骑到头上的日子,如今直接压制辽人,自是让人心怀大畅。
韩忠彦道,“辽人的火炮不少了。”
“辽国全面转向火器建军,战斗力的确有提升,但也损失了辽军最大的特点。截长补短,整体上变得平庸了。”韩冈插话道,“火器对后勤的依赖是远远超过此前的任何冷兵器。枢密院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张璪和沈括同时点了一下头。
韩冈继续道,“辽人本是离合之兵,一击不中,远飙千里,我大宋精兵那是望尘莫及。但骑兵加了重炮后呢,就变成了老鼠拖龟,吭哧吭哧一天也走不到三十里。”
韩冈的话说得有趣,会场中带起了一阵畅快的笑声。
“至少不用担心被辽人打进来。想必诸位都明白这一点了,不需要我连篇累牍的再说了。总结一下,就是比起二十年前,皇宋与辽国的攻防之势。是颠倒过来的,开战和终战的权力,已掌握在我们手中。辽人大举来攻,只会被挡在边境上的寨堡外,至于小股的敌人,进入河北之后,能逃过半个月都算多的。”
不论之后会有什么变化,至少现在,议政们都相信了韩冈的话。毕竟这些变化,都是他们一直看在眼中的。
“既然不怕辽人反击,那是否能收复幽燕故地?”韩忠彦又问。
这一回,韩冈却是摇头了,“毕其功于一役,这是不现实的。当年对西夏,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是几次会战,其中不小心还败了一场。要不是辽人在背后偷袭,更得几年的时间。”
现在的大宋,根本不可能动员举国之力。虽然比过去的情况要好一点,但地域歧视依然严重——这在千年之后都没办法消除,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北方看不起南方人,南方人也敌视北方,地域的鸿沟几乎无法弥补。这还是寻常时的看法,一旦关系到切身相关的利益,那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一旦辽国占领了河北、河东,让江南出钱出人,如果这件事交由各地州议会来决定,有多少议员会投票赞成,多少反对?
如果辽人占了大宋的半壁江山,朝廷不得不将行在搬到江宁、杭州,南方各路会支持朝廷光复旧地吗?
韩冈不觉得在没有进行宣传鼓吹的情况下,能动员起江南百姓的支持。只有南迁的侨居之民,才会鼎力支持,南方的土著只会抱怨朝廷收得税太多了,抱怨朝廷把他们的子弟送上战场。这是现实,必须要承认。
而且大宋军事动员上的水平,也还没有达到与铁路及热、兵器战争相配合的程度。
也许过去,韩冈对于军事动员,没有太深的认识。但现在的韩冈,在中枢做了十年,也曾多次参与和指挥过战争。他明白一件事,就是军事动员,是一件必须要有着精密计划和计算的学科,不是派吏员下乡把民夫赶出来就算合格的。
战争期间,征发百姓服役,这就是动员,但每一次征发,都会有大量的逃亡,导致同样多的工作,要压在人数远比预计要少的民夫身上,接下来,就是民夫不堪其苦加速逃亡,剩下的民夫接受他们丢下的任务,如此近乎于死循环的过程。那要浪费多少民力?
低劣的动员手段,就像榨油一样,用简单的重锤,你可以把油菜籽里面的油料给挤压出来,但被榨出来的,最多只是六七成,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弄出来。想要榨出更多的油料,就得换更好的压榨机。想要将民力用尽,就得对动员手段进行更好的优化。
何况如今的战争,不仅仅是民夫,军队了,还包括工厂、铁路等各方面的战备,必须做到相互配合才能发挥出更多的实力。
不过韩冈虽然给了否定的答案,却让人更加相信他之前的判断,不管怎么说,一个能理智的判断成败的领导者,比总是宣扬战无不胜的人,更值得相信。
“玉昆,已经说了很多了。”章惇出来,“总结起来就两点,一个,向辽国要人要赔偿,第二,辽国不干,我们就打他。”
章惇故意用了轻松的口吻,但没有人笑,反而因为他的总结,结束了之前的讨论,让气氛渐渐严肃了起来。
因为已经到了最后。
“大家可以表决了。对玉昆的提议,同意,还是不同意。”
第32章 虚实(12)()
“又是全票通过。玉昆你说,什么时候会有反对票?”
议政会议之后,是只有宰辅们参加的会议。
之前的会议上,议政们以全票通过了韩冈的动议,向辽国要求立刻释放被捕宋人,同时赔偿他们损失,并开始准备战争。
那一场会议,决定了大宋对待最大敌国的态度,甚至可能直接引发宋辽之间的战争,如果从两国的国力、人口、兵力,以及装备水平来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世界大战了。
不论从普通百姓的眼中,还是对外的宣传上,每一次的议政会议,都是极为严肃、且与天下亿万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会议。
不过离开了那个公开场合,在同立于帝国最顶端的韩冈面前,章惇却丝毫没有把刚刚作出决议的议政重臣们放在心上。
这么些年,议政制度刚开始的时候会有所争执,现在基本上就是宰辅们的一言堂。
两位宰相可以尽情施展他们的意志——除了部分领域之外,伸展意志的主要还是章惇。
时间长了,章惇对唯唯诺诺的会议,一呼百应的场面都失去了兴趣,反而开始有些期待什么时候能看见一两声反对的意见。
今天亦是如此,才有了章惇的一句,“什么时候会有反对票?”
听章惇的昏话,韩冈拿过桌上的资料翻了翻,抬头呵呵一笑,“怕是只有不记名的时候。”
章惇一怔,看着韩冈脸上看不出真伪的笑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最后叹了一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韩冈也没了笑,“谁说不是?”
如果按照定义,章惇和韩冈的确可以算是独裁者了——如果不计较两人分掌权力的话。
在过去,就算是皇帝都做不得快意事,更不用说宰相。那时候,皇帝和士大夫各派相互牵制,谁都不能当真一言九鼎。
皇帝若恣意妄为,朝臣们能连番苦谏,一道道奏表可以让皇帝从早到晚都耳根不净,煽动起来的士林清议也会让皇帝的名声臭不可闻。反之,若是宰相专权,其他重臣也能请出皇帝,轻易将之赶出京师。
但如今,宰相们执掌的是皇帝的权柄,同时又牢牢控制着士林清议,朝堂中即使有人想要打破这个局面,可他们想找一个撑腰的都没有,
过去宰相势大,朝臣们能直接告到皇帝面前。现在向谁控告?还没亲政就成了昏君的皇帝,还是退居宫中养病的太后?
但这样的局面并不稳定,大多数时候,议政会议的决议之所以能够顺利通过,还是靠了事前的沟通,并尽量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如果章惇当真自大得看不清人心形势,现有的政局很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崩塌。
在韩冈警告之后,章惇也及时醒悟。
不过韩冈不知章惇是否当真明白,他的确没在章惇的脸上看到被冒犯的愤怒,但这是政客的基本要求,做不得数。
章惇还想说些什么,但张璪、曾孝宽等其他执政先后到来,让他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议政会议上作出的决议,终究只是说要去做,而该怎么去做,则是在都堂会上来决定。
宰辅们的密级高于议政吗,不必进行太多的说明,之前更是做足了沟通,最重要的人事安排,就没必要耽搁时间了。
会议刚开始,章惇便宣布:“河北是奉世,河东是伯通,设制置本路军务司衙门,以两位为主帅,制置两路军务。”
韩冈担任枢密副使时,就任的就是制置使,制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