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59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章楶拜佛起来,眼睛在弥勒殿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一根没点过的香。韩冈将人赶得干净,他手下的亲兵将房子也打扫得干净,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叹了一口气,章楶算是放弃了,问韩冈:“枢副可是已经有十足把握了?”
韩冈摇头笑:“打仗嘛,一阵风都能改变胜负,谁敢说有十成,那肯定是骗人的。”
章楶眼神专注的盯着韩冈,沉声:“但至少有成算,否则枢副当不至于冒此风险。”
“质夫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这几日看了枢副的布置,有了几分信心。”章楶说道,“当然,还有枢副过去的战绩。”
韩冈苦笑摇头:“胜负之望,不当归于一人。”
“可这一回枢副驻足太谷不就是希望北虏只将眼睛放在一人身上?”
韩冈闻言转头,对上了章楶迎过来的双眼。章楶的眼神中看不到挑衅,极是沉稳。
对视了一阵,韩冈方开口:“……我的确盼着辽人来赌上一把,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了。”
“枢副所说的成功,是北虏来攻太谷?”
“总不能看着辽人带着贼赃安然回返吧。”
章楶点点头,表示认同。至少在韩冈的话中,能听得出来,他对于与辽人在太谷决战,有着充分的信心。
“金太谷、银祁县,榆次的米面吃不尽。太原府也就是这一片最富。只从辽人的秉性上,就不可能放过这一片地方。”
韩冈说着跨出弥勒殿,章楶跟在他身后,“有枢副在,辽人或许会先放过呢。”
韩冈呵呵笑:“我好歹比金银更值钱一点吧?”
章楶已经五十出头了,几乎是王安石的那一辈人。不过中进士很晚,快四十方得中,所以官位并不高。莆田章家进士出得也多了,宰相、状元都出过,年近四旬方才踏入官场,升迁很慢,前途又不算大,让章楶在家族中也不是很受重视。不过倒是对了章惇的眼——章惇父子在族中一向是另类,纵然已经贵为枢相,还是没有太多的改变——这一回能担任韩冈的参议,也是章惇力荐的缘故。否则因为伐夏之役中所受的罪责,他还要耽搁几年才能重新被重用。
伐夏之役,章楶为转运判官,与已经去世的吕大钧为同僚,辅佐转运使李稷运输粮秣。伐夏之役未尽全功,战后议论功罪,负责粮草转运的官员没一个落了好,章楶也不例外。
对于章楶,韩冈了解得不算多,只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感觉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官员,尤其是在军事上,与自己很有些共同语言。
从弥勒殿出来,韩冈和章楶一同往大雄宝殿过去:“听说质夫兄旧年曾经游学天下?”
章楶点了点头:“整整十一年。河北、关西和成都都去过。”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难怪质夫兄对天下地理兵事有此见识。”
“远不如枢副广博。”章楶的回赞是真心实意。几天下来,韩冈对天下地理的见识,让章楶深感敬服。甚至难以理解,深度和广度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甚至连福建的山水地势都能在他这个本地人面前说得头头是道。而且绝非胡诌,却像是亲眼见证过一般。
韩冈笑着摇摇头,这件事完全无法解释,幸好大雄宝殿就在眼前,也不需要解释。
已经有八百年历史的普慈寺的大雄宝殿殿门敞开着,在门外守卫的不是秃头,进进出出的也没穿僧衣,在释迦牟尼的注视下,依照地图刚刚制作完成的巨幅沙盘就放在大殿中央。
旁边还有一幅小一点的,则是太谷县的城防模型。
殿内的气氛很是紧张,以黄裳、田腴为首的一众幕僚,或围着沙盘,或坐在耳室之中,也有亲兵捧着,来回奔走。
韩冈新招募的幕僚陈丰也在这里,就在耳室中抄写公文。可惜韩冈传信回去,找一个叫宗泽的两浙士子,现在还没有消息。而另一方面,去了北方的韩信也没有消息,不知道他有没有遇上秦琬,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听到韩冈进来的动静,各有各事的幕僚和士兵全都停了下来,齐齐转身向韩冈行礼。
“都说过了,在这里,礼数就免了。”韩冈无奈的轻叹,“都去做事吧。”
回头看看,在众人行礼时,章楶早避让到一旁。
来到太谷县城的城防模型旁,韩冈停了步。方方正正的城池,完完整整的在五尺见方的沙盘上复制了出来。
太谷城周九里又一百步,城高两丈五,以县城的规模来说,已经很大规模了。如果放在南方,许多州城的城墙都没有这个高度——其实在南方,许多县城、甚至州城连城墙都没有,有一圈篱笆就算防御了——可放在北方,也只能说,毕竟只是县城。只是换作是州城、府城的话,辽人是绝对不会攻打的。
韩冈负手站在沙盘前。
之前他曾遣人带信去太原,对满城军民承诺说二十天内援军必至。现在距离预定的时间,还剩九天。时间越来越少,而韩冈的目的也越来越明确,如果辽人如其所愿的话,决战便已迫在眉睫。接下来就要靠这一座并不算雄伟的城池,来抵挡辽军的围困以及进攻。
“北虏真的会来吗?”章楶在后问道。黄裳等几名亲信幕僚也聚了过来。
“如果不来的话,就只能等陕西和麟府的援军一起到了,才能将他们赶出太原了。当然,”韩冈抬头对众幕僚笑道:“他们也就没有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机会了。已经打下了河东,仅仅是劫掠一番就北返,恐怕不是耶律乙辛所愿。”
不论大宋还是辽人,其实都在寻求决战的机会。只要能在决战,便可以打破现在的僵局,使得对手转为绝对的守势,接下来的几十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就像太宗皇帝第二次北伐后的大宋,从那时起,即便是在澶渊之盟签订后,大宋都是处于弱势的地位。直到变法开始,经过了开拓河湟,南征交趾和灭亡西夏一系列战争,使得宋军的战斗力直线上升,方才改变了这一局面。
但在何时、何地决战,却是一个大问题。必须是有利于己,而不利于敌。
在河东,辽军占据了上风。韩冈很清楚,萧十三能有的选择,远比自己要多。即便援军安然赶来,辽人也可以施施然的返回代州。胆大一点,还可以利用机动力来个各个击破。
而韩冈,除了拿自己来做鱼饵,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他驻扎在太谷县是为了引诱辽人南下决战,《御寇备要》也同样是在逼迫辽人南下决战。
都是同样的道理。
大宋四方援军将至,而眼下,就是辽人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s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6)()
站在太谷县的城头上,似乎能看到极远处一道道烟火,或许是辽人劫掠后的暴。行,又或许是正在受到攻击的村庄,里面的村民在焚烧自家囤积的草料和粮食。
想到这一点时,陈丰忽然间感觉有些喘不过起来,压抑得厉害。陈家是耕读传家,农人被逼到烧掉一年的心血,他很容易想象那是被逼到如何绝望的境地了。
辽军已经来了。
自从石岭关陷落,辽军进入了太原府之后,数以万计的强盗如同蝗虫一般扫荡了乡村、城镇。综合各方传来的情报上,敌人的数目是在四万到八万之间。此外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情报,自从代州陷落后,河北方向至少有超过两万兵马通过飞狐陉抵达河东。
当然,对辽军总兵力的这些预估,都是些极为模糊的数字。甚至韩冈看过了几份报告之后,都是直接就丢到了一边,一句评语都没有。
不过之后的军事计划,倒是以上限八万和预估的五万来分别规划应对的方略。只是陈丰和其他幕僚也从韩冈那里听到一点口风。辽军应该不可能将这个数目的骑兵堆到小小的太原盆地之中,这完全是浪费了骑兵的特长,蠢到了极点。
“除非他们完全把自己视为了强盗,而忘了应有的军事常识。”韩冈如是说道。
韩冈的用词听起来总有些怪,不像黄裳等人早已习惯,陈丰总觉得听得别扭,但也不到听不懂的地步。
也许那些一身羊骚。味的部族族长的头脑和想法跟强盗没有两样,但辽国的高层,从耶律乙辛到其余重臣,哪一个都不至于被抢。劫来的赃物冲昏了头脑,会合理的利用手上兵力,以期更多的好处,不会有太多浪费的。
且对于在太谷县周围的预设战场来说,骑兵的数量一旦超过五万,就没有多少区别了。韩冈甚至还说,要是辽人过来个十万八万反而更好了。
陈丰在军事上并没有多少水平,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能成为韩冈的幕僚,完全是一个误会。所以到了韩冈身边后,极其珍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努力的多听多看多学。对于韩冈的计划,虽然迟了一点,但总算是了解了。
辽军来得越多,就能更容易让他们选择南下决战,而不是抢一把就走。因为一旦胜了之后,就能抢得更多。而反过来说,堆在一起的骑兵,可比同样数量的步兵,容易对付太多——虽然陈丰对这一点有着很深的疑问,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韩冈和其他几位擅长军事的同僚的判断。
“公满,看到了什么?”章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有。”陈丰摇摇头,回头向章楶行礼。
因为年资和官位,让制置使司中自黄裳以下的所有幕僚,没人能与章楶争一高下。不过在幕府中,陈丰和他都是新人,从心理上比其他人更接近一点。
虽然韩冈曾经让章楶跟来援的官军暂时留在铜鞮县,但他却主动带了一个指挥的骑兵,连夜赶进了太谷县城。虽然这是不守军令的行为,章楶的这个态度还是让人赞赏,韩冈也只是给了一个警告,记了一笔便抬手放过了——自然,也只有文官,而且是制置使司中的幕僚才能这么做,韩冈手下的武将是绝对不敢的。
“不要急啊。”章楶可能是误会了,来到陈丰的身边,“北虏很快就会到了。”
现阶段来到太谷附近的辽兵,还仅仅是远探拦子马,最多的一股也没超过一百骑,主力并没有南下。不过陈丰也知道,只要韩冈的计划成功,站在城头上看着辽人在城外旗帜如海,的确没有几天了。到时候,究竟是胜是败,也就在三五日之内就能见分晓了。
见陈丰的神色并没有松懈下来,章楶笑道:“担心太谷县守不住?”
“如果不是枢副坐镇城中,陈丰是不觉得六千兵马能守得住太谷城太久。”
来自开封的援军已经陆续抵达在太谷县的南面。依照韩冈的命令并没有北上,而是暂时停下了脚步,驻扎在太古城南四十里开外。表现上看,他们离得太谷县甚远,如果辽军围攻太谷,短时间内是无法赶来救援。不过实际上,还有两千兵马趁夜悄然进入了城中。
原本太谷县就剩下禁军厢军各一个指挥总计六百出头的兵力,韩冈进驻又带来了威胜军的半个将两千两百人。加上新近进入城中的两千京营兵马。就是近五千了。除此之外,还有千余在太谷县招募的兵源,虽然一时间不能形成战力,但真正打起来,都是还不错的补充兵。
“其实足够了,并不要守太久的。”章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