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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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很不舒服。背主的狗竟然还是敢这般倨傲,给根骨头吃就该跪下来山呼万岁感激涕零了。
宗亶哼哼了两声,冲着徐百祥的背影呶呶嘴:“听这措大的口气,似乎是对攻下邕州城有些把握。有说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有去问。”李常杰微微一笑,“所谓待价而沽,大概是想等着我们去求他。若是我们在邕州城下碰了头破血流之后,求到他的面前,他恐怕会更高兴一点。”
宗亶眼露凶光:“干脆拿刀跺了他几根手指,看他说不说”
“何须如此?邕州城内,连禁军,带厢军,加上溪洞枪杖手,打探得总共有十几个指挥。但宋人的军力你也是知道的,空饷不知吃了几成,实际上最多也只有两三千兵。侬智高当年攻下邕州城时才多少人,我们可是加起来整整有七万兵难道还会攻不下区区一座邕州城来?”
就在滔滔左江之滨,李常杰与宗亶指着邕州城,议论起该如何打破这座南疆有数的坚城。邕州城高壕深,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可人数是关键,李常杰和宗亶两人,而且从钦州、廉州、加上太平寨、永平寨,所得到了粮食,足以维持数万大军两个月的战斗。
“不过桂州【今桂林】那边肯定会派援军来,刘彝也不敢坐视。”宗亶沉声说道,“得去堵上昆仑关。”
李常杰冷笑着:“当年侬智高就是太不小心,让狄青连夜冲过昆仑关,弄得只能在邕州城边的归仁铺决战。否则绝不至于败亡得那么快。”
“还有出战的檄文也得早点宣扬出去。”
“那还用说,名正方能言顺,”李常杰哈哈大笑,“‘今闻宋主昏庸,不循圣范;听安石贪邪之计,作青苗助役之科,使百姓膏脂凃地,而资其肥己之谋……’”
这一段李常杰可是每次念起,都觉得妙不可言。
“……本职奉国王命,指道北行,欲清妖孽之波涛,有分土,无分民之意。要扫腥秽之污浊,歌尧天享舜日之佳期,我今出兵,固将拯济……”
这檄文不是让开封城中的皇帝、宰相看的,而是让宋人明白,这一战究竟是谁的错。
“我们可是王师”
一声尖厉的号角打断了两人的讨论。抬起头来,只见两艘如梭快舟沿着河道飞快的驶近。报警的号角声从前方一直传过来,驻扎在前沿的士卒正拼命的往回赶。
“是宋军”
“他们竟然敢出城?”
没等李常杰、宗亶再多惊讶几句,两艘船上的宋军看见这边人多,就直冲了过来。隔着只有三十步的距离举起了神臂弓。
围城的交趾上下,对宋人的反击哪里有防备,船一过来匆匆忙忙的就向后跑。回头一见船上举弩,跟着李常杰和宗亶的亲卫、将佐就连忙将李常杰和宗亶扑倒在地。
“太尉,小心”
李常杰头被闷在地上,江岸边阴湿的泥土气息充斥了满鼻满口。头上箭矢嗖嗖,听在耳边还有入肉后的闷声喝惨叫。两艘快舟上的弩手射了一轮之后,就立刻放舟顺流而下,直奔邕州城而去。回过神来的交趾军纷纷冲到岸边,向他们张弓怒射,只是船轻水急,转眼就入了护城河中,从水门进了邕州城。
李常杰在亲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抹了脸上两把,看看宗亶,也是满脸的污泥。李常杰心头怒火熊熊,突然间周围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全都瞄着他的腰背。
侧头下视,却见一支弩矢扎在腰侧。李常杰心头先是一凉,再定睛看时,则松了一口气。抬手拔出了箭矢,箭簇已经穿透了甲叶,要不是身着价值千金的山文甲,换作是皮甲,正中肾门的这一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元福丁满”
心中的惊悸和侥幸还未平复,身边又响起了带着哭腔的呼声。李常杰循声看过去,他带着身边的两名裨将此时眼睛睁得老大,如同死鱼一般毫无光泽,身上中的短矢都是扎在了要害处,已经是断气了。
李常杰额头上的青筋一下下的跳着,瞪着邕州的城墙,面目狰狞起来。
“太尉,攻城吧”
“杀光城里的汉狗”
涌上来请战的全都是李常杰带过来的精锐。李常杰环目一扫,只见广源州蛮帅没一个出来吭声,宗亶虽是寒着脸,却也没搭腔。
“这是当然的。”李常杰的脸色平复下来,堆出了个如同寒冬的微笑,“不过要按部就班,先将护城河水引走,填平壕沟,这样才好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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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一)()
“射得好”
苏缄大声的夸奖着出城袭敌的勇士们。 虽然离得远了,不知道战果到底如何,但还是能看得清有几人是被抬着走了。射杀几人,苏缄不在乎,但在李常杰的将旗在城下升起之后,狠狠打压了交趾军的气焰,却是他看得最为开心的事。
就在州衙前,苏缄亲自端起斟满酒浆的银杯,将两艘船中从弩手到桨手,一个一个全都敬过一遍。
看见高高在上的苏皇城亲自给他们这群脸上刺字的军汉敬酒,人人激动不已,都是跪下来磕过一个头,再接了酒一口饮尽。
等一轮酒敬过,苏缄再一指身侧。
他今天开了府库,将库中积存的财物全都搬了出来。一串串铜钱,一匹匹锦缎,还有铸成小锭的金银,全装在箱子中,摆在了州衙门前的空地上。炫花了围观的数千军民的双眼。
苏缄高声喝着:“出战前本官已经许诺过,只要敢出城杀敌,每人都是二十贯大钱、二十匹彩绢。本官言出必行。”
京城中的上位禁军的俸禄,一个月才一贯钱,四匹素绢。而在广西这边的下位禁军,甚至连一半都不到。更别说厢军和溪洞土丁。二十贯铜钱,二十匹彩绢,除非三五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
知州的敬酒,再加上丰厚的赏赐,不仅受赏的士卒兴奋得脸红,连周围围观的军民也看得眼红了。
“各位将士杀敌,本官也不吝重赏。如今只是财帛,等到杀退贼人,更会将诸位的姓名上报朝廷,让天子亲授封赠”
三十余名官兵一齐拜倒于地,齐声欢呼:“多谢皇城恩典”站起来后,更是兴奋的无以名状。一旦报上去,没官的少说也会有个一官半职,而有官的,更是加官晋爵没得跑,这让他们怎么不兴奋?
苏缄也一样心情舒畅,这是在赏功,但也是为了鼓动士气、战意的手段。只是他的手段还不止于此。
“把军器都搬出来”
待到欢呼声稍歇,苏缄提气喝了一声,登时就有一群士兵抱着一具具神臂弓穿过人群,走到苏缄的面前。
“排开了”
苏缄须发颤动,再一声大喝。
神臂弓一架架的被平放在地上,排得整整齐齐。这些神臂弓如果直接去数,其实数量并不多。只是在州衙门前一张张平铺开来,却是涨满了视野。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刀枪弓弩,也都一起摆了出来,以壮声势。
琳琅满目的军械,让人望之心安。至少可以知道,对于贼人的来犯,城中不是没有准备。
苏缄弯腰拿起一张重弩,举起来对着周围的军民道:“神臂弓的威力,各位都看到了这乃是军国利器,杀贼犹如割草一般。就算是契丹、党项,也不敢直撄其锋,何况区区南蛮?我城中有此物在手,试问贼人何能破城?”
苏缄高声宣扬着神臂弓的威力,但他心中藏着深深的遗憾。
要是没有为了防止城中居民开城逃离而将城门用砖石填起,前日用神臂弓将贼军射得狼狈而逃的时候,就可以趁机出城追杀一番。即便只能派出千人,也能大败贼军,给交趾人一个教训——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交趾从来没有受过教训。
太宗时的南征也是以失败而告终。自从五代分裂出去之后,交趾一直以中国自居。欺压四邻,其国主甚至在国中称帝。对此等悖逆不道之举,朝廷却一直是采取着视而不见的态度,不想在南方生事。姑息养奸的策略,如今终于见到恶果。
苏缄反对对交趾姑息养奸,但沈起、刘彝调来广西之后的举动,他同样反对。尤其是刘彝的那种将所有的侬人蛮部,全都推到交趾那一边的愚蠢之举,更是让他从来没少上过。禁绝市易,最吃亏的不是交趾,而是两国之间的蛮部。而且之前对侵占广源州不闻不问,其实也是将出产黄金、兵员的边州送给交趾人的愚行。
交趾不过旧唐的数州边地,合起来也难跟广西一路相比,但朝廷几十年来的行事方略,却让交趾人一年年的变得贪婪、骄横,不过一嘬尔小国,竟然敢兵临中国,完全不将朝廷放下心上。而国中之人,也视交趾如虎,钦州、廉州、太平寨、永平寨,交趾人北返的一路上,几多城寨都没有坚守。在他的邕州城中,竟然也有人要临阵脱逃。
赏过出战的勇士,炫耀过城中的守备,下面就该是惩戒的时间了。
让人将排开来的军械和金帛财物都收了起来,苏缄的脸色沉了下来,语调阴森的喝道:“带翟绩”
苏缄的声音将场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一时静了下来。
两名近卫装束的士兵,拖着个披头散发、穿着军服的汉子,从衙门中一路拖出来。到了苏缄面前,将汉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那汉子被五花大绑,掼在地上,像条虫子一样不能动弹手脚,就只能勉强抬起头来看着苏缄。
苏缄踏前一步,指着那汉子:“大校翟绩,身为朝廷命官,食天子俸禄,临敌之时,不思报国,竟欲弃城而逃。军法在上,此罪难饶……”
“苏缄,你别说爷爷,你还不是让你的儿子先逃了”翟绩愤怒的大吼着,他已经放开了一切,临阵脱逃肯定是死罪,但他死前也要给苏缄一个难看,“爷爷就守着门,眼睛好使得很,看得一清二楚。你身边一直跟着的陈先生呢?难道不是护着你的儿子逃了吗?”
翟绩咧着嘴大声的吼着,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看着苏缄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苏缄冷眼看着翟绩最后的疯狂,他的确已经将身边最得力的幕僚派了出去,如果只是派个急脚递当信使,苏缄也不放心。另外一方面,也是想保着离开邕州、回返桂州的长子。他的那位幕僚也是剑术大家,有他同行,当能让自己的儿子苏子元安然的返回桂州。
可惜只能让长子一人返回。
“出来吧。”
在人们的低声议论中,苏缄回头喊了一声。就在他的身后,高高矮矮有着数十人出现在衙门大门处,男女老少皆有,最小的竟然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被一个身穿绫罗的贵妇人抱在怀里。
苏缄回身指着他们:“本官长子苏子元,是桂州军事判官,奉王命有守土之责,本官所以让他回去了。但本官的其他子孙,全都在此处区区交趾,决破不了邕州城,不过若有一个万一,本官一家三十六口,自当与邕州城偕亡”
苏家一门三十六人,被几千道视线盯着,平平静静的纹丝不动。如果是在交趾军登陆钦州的消息传来之前,苏子元可以带着妻儿一起离开。但在交趾军至的消息传到后,再将妻儿一起带走,邕州城就没办法守了。
苏缄转又等着临阵脱逃的军校,“翟绩,你呢?你的职位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