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啸云歌-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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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一圈,定格在两个童儿身上,突然扯起嗓子大喊道,“福儿!玉儿!酒没了!”
他这一嗓子吓了两个童子一跳,那两个灰头土脸,转过身来,只见两张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尘土,鼻尖和手上都沾满了乌黑的泥巴。卫无忌见他两个这副模样,噗呲一笑,喊道,“你两个做什么呢?”
两个小童似乎与他颇为熟稔,也不怕他,大喊道,“老祖宗,咱们捉泥鳅呢!酒都被你喝光了,没了,没了!”
卫无忌嘿嘿一乐,“哪有在土里捉泥鳅的!正好,快快去梳洗梳洗,老祖宗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真的吗?”两个童子眼前一亮,平日里都在宅子里待着,或是蒙学,或是习礼,来这里已算是放松,没想到还能出门去,当即快跑几步,赶紧拉着下人让他们收拾。
卫无忌站起身来,翻手将瓶子收入囊中,低声道,“正好去打探打探!”
不一会儿,卫无忌牵着两个童儿在卫府宽阔的大门前怡然地上了厢车,那车夫小心翼翼侧身道,“老祖要去何处?”
“城南,肆艺楼!”慵懒的声音淡然地从车厢中传来的,令车夫一愣,随即恭敬地道了声是,转身驱车而去。
神都方圆百里,人口何止千万,这里面权贵豪富,殷实人家不知多少,驱犬架鹰,踏青游野,吟诗作对,品酒赏花之事自然少不了。城南的陌柳、巡河两条大街恰巧呈十字交错,构成了神都方圆数里的繁华烟花之地。街市宽阔乃是青石铺就,两旁鳞次栉比,高楼座座,好似簇拥的丛林大树,一颗颗青葱茂密,翠艳欲滴。楼上的飞檐和描花恰似那缠绕在树上的青藤红花,迎着阳光奋力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街头舞乐坊,街尾天元社,左一排,翠红楼,扶风楼,宜春楼,歌舞楼头阵阵莺歌燕舞,处处倚翠偎红,旖旎风光映春色;右一排,百味阁,广兴阁,醇香阁,佳肴阁中片片豚炙鱼脍,团团糯香粉甜,海味山珍簇秋光。这团花簇锦般的繁华之地,却有一处清雅。楼高六层,玲珑飞悬似宝塔,门开两扇,窗棂镂花送香风。楼中人烟少,尽是倜傥风流高雅之士,屏后筝弦稀,俱为绕梁动波天籁之音。雅士以登门为傲,贵客以上座为珍,真当是会邀名士风雅地,冠绝神都肆艺楼。
卫无忌那厢车额角悬铃,乃是沉香木雕琢,内里锦缎铺就,衬一团北地寒熊皮,外表明珠悬挂,垂几缕蜀锦翠丝绦。那车行在别处分外显眼,这私人的厢车本就是稀罕物,何况它这般华贵的。然而进到这两条街道,却淹没在一片繁华翠色之中,那车夫也不由得低调起来,缩着身,小心驱车而走。不多时径到楼边,那车夫撩起门帘,卫无忌牵着两个童儿迈步而出,望着门前高悬的匾额微微一笑,径往里走,旁边多有不认识他的人,流露出羡艳之色。
那楼前无人接待,卫无忌却不在意,颇为熟稔地走进来。若是以往,早有香风扑面,或莺或燕的可人儿走出来问询。今日却不同,迎面便是一个魁梧的身影,一身青布衣,一抓灰裹头,剑眉星目,方鼻阔口,巍峨好似山堆玉,俊朗犹如柳含烟。直愣愣,眉宇带憨厚,大咧咧,面容生真诚,只听他瓮声瓮气,却也恭恭敬敬,拱手道,“客人可有楼帖?”
卫无忌乍一看,几乎叫出声来,见他痴痴傻傻,竟认不得自己,连忙掩住惊讶,咳嗽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只玉蝶,盯着少年道,“我是来拜见楼中主人的!”
那少年接过玉蝶看了看,又双手递回他手中,恭敬道,“原来是楼中贵客,请!楼主在宫羽厅抚琴,我带你们过去。”
卫无忌一双眼尽在少年身上打转,点头嗯了一声,紧着少年往楼上走。那少年憨厚,竟没发现他的异样,反倒是两个童儿诧异,小声问道,“老祖宗,你老盯着这个大哥哥看什么?”
卫无忌笑着摸摸小童的头,低声道,“看宝贝,你们也看看,这可是个会走路的宝贝哟!”
【破阵子】27、失忆()
卫无忌牵着两个小童在少年的带领下来到顶楼,这里四面开阔,窗棂尽开,极目远眺,几乎可以看见液庭池前的宫门。整个楼层被打理成一个房间,华贵的火绒毯铺满各处,上首檀香木架,支着一方琴,色呈醇厚的橙黄,是以透明的清漆将梧桐木本身的颜色绽放出来,七弦簇敛,映着窗外日光朦胧闪耀七彩之色,琴额天然,顺着根结纹理悉心雕琢风雅之图。岳山架起空蒙韵,护轸垂挂绿珍珠。
琴后端坐着一位极美的女子,目光冷淡面无表情,以手抚琴,好似山泉叮咚,风涛阵阵,余音婉转,绕梁不绝,显然是此道大家。对面坐着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人,侧耳倾听,一手在膝上合拍,另一只手执笔舔墨,笔走龙蛇,好似云烟浸落,笔下婉转游走,有惊鸿游龙之姿,刀削斧凿,有巍峨耸立之态。
那少年有些木讷,并未有什么通报之礼,而是直愣愣地推开房门,指着正在运笔的中年人道,“楼主就在那里。”说完在卫无忌惊诧的目光中转身下楼而去。房中的两人好似也习惯了少年的无礼,直当他不存在,也并未理会卫无忌,自顾自地弹琴写字。卫无忌也不介意,牵着童儿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着。少年一路上并未避人,自然有伺候的仆人落在眼中,赶紧将消息报与楼中临时的管事。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鹅黄衫子外罩翠绿比甲的清秀女孩儿便急冲冲地从三楼的房间中跑了出来,先是在一脸懵懂的少年头上胡乱敲了几下,然后三步捡作两步跃上六楼,站在门外定了定气,小心地探出脑袋瞧了一圈,正见着卫无忌斜倚在座上,望着那边自娱自乐的两人微微带笑,不言不语。两个人小童儿可是闷坏了,坐在那里扭来扭去,满脸的苦色。
女孩理了理湖绿的绣裙,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哪有半分方才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款款而来,不发出一点声音,凑到卫无忌身边盈盈下拜,低声道,“见过伏楼伯,谷主和小姐沉醉这琴曲书法,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我等在醉仙厅备了您最爱的桂花酿,何不移步去那里等待?”
那两个童儿好似认识女孩,见着他过来眼神发亮,几乎要跳起来,却被房中三人的气息所摄,不敢动弹。卫无忌却头一回没有顺遂女孩儿的意,摆摆手道,“我就在这里,这点儿我还等得!把这两个调皮鬼给我弄走就是了。”童儿听了卫无忌言语,立马跳起来扑在女孩子身后,扯着他的裙子便要离开。
女孩儿心中不愿,皱着眉似要哭出来,却又不敢违逆卫无忌,拖着步子好久才退出房中,卫无忌却不理他,将身子舒展开来,以手作枕,竟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女孩心道如此也好,至少不会打扰谷主和小姐,正思忖间,只听卫无忌喊道,“给我取两壶桂花酿来!”
这一嗓子唬了女孩儿一跳,连忙做出安静地姿势,低声道,“大人莫嚷,马上就给您送上来!”
卫无忌惬意地点点头,摆摆手让三人退走。女孩儿只得悻悻离开。牵着两个童儿出了门,眼珠儿一转,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唬得那童儿欢欢喜喜,拍着手便自顾往楼后的花园而去,女孩又吩咐两个人看顾便不再去管,自顾下楼来寻到引领卫无忌上楼的少年,又是劈头盖脸地敲了一通,看他那懵懵懂懂的样子,没得又心软起来,抬手在方才敲打的地方给他揉揉,恶狠狠道,“记住,以后那个人不让进,有玉蝶也不行!”
少年木讷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挂在心上。女孩儿斜着一双明眸恶狠狠地向上瞟去,低声埋怨道,“幽若姐姐刚刚托付给我,就让他闯了进来,哼!我让你喝桂花酿!”说道此处,她看向木讷地少年正声道,“小云子,你去后厨把水缸后面那坛酒取过来。”
少年倒是颇为听话,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他两人如何背地里做手脚不提,单说卫无忌斜躺在厅中,拿眼瞥向中间温和儒雅的中年,阴阳怪气道,“万花果然不愧是十门第一风雅,连百杰榜第一的小宗师也只配守门,什么断生天鹰林萧远,神威将军李承业,那比得上咱们风谷主的潇洒大气!”
他这番话拿腔拿调,极尽讽刺之能,偏偏那中年人不动如山,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抬起头瞥他一眼,便又不再理会。
过了一会儿,见中年实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卫无忌实在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冲着中年道,“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他杵在门上?他究竟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跟撞坏了脑子似的?”
风少白运笔如飞,终于网上一扬,勾出最后一抹飞白,直起身看着桌上的卷轴,眼中流露出审视之意,嘴上却道,“什么时候辅国大将军开始关心道宗的人了?”
卫无忌瘪嘴道,“什么道宗不道宗的,青华道宗已经封山了,他既然入得了鹰山,我神威也不是不可以!一句话,我看上这小子了,你万花谷既然不稀罕,不如送给我神威府!”
风少白看着桌上叹息道,“这几处转折,若不是你闯进来,不至于如此生涩!”说着他放下笔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卫无忌,摇头道,“玉真早有书信送来,要我看顾此子,怎会让你带走?得了好处就要收声,莫要得寸进尺,此子乃是青华道宗的一脉衣钵,你就不要乱打注意了!”
风少白一双眼黑白分明,淡然地盯着卫无忌好似直刺他的内心一般,令他心中没由来一慌,仿佛最深处的秘密被看了去,愣了一下嗫嚅道,“我也是惜才,见这小子有些神异,既然是道宗的道子,我就不掺乎了!”
风少白似乎知道些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有些事,只可顺势而为,不可逆天强留,否则必遭祸患,想必这里面的道理,你比我更明白些!”
卫无忌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好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不过这小子怎么会变成这副呆傻模样?”
风少白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有些猜测。”
卫无忌惊道,“你都不知道?你不是在救治他么?”
风少白环顾一圈,直直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道,“我没有出手,说起救治,倒是予儿出力多些。”
卫无忌并不惊讶,脸上渐渐堆起严肃,低声道,“这么说来,这小子的确是自愈咯?这真的是血咒么?”
这才换风少白惊讶了,仔细地看着他道,“知道是血咒还敢打主意?真当青华道宗好惹?”
卫无忌摇摇头,沉声道,“青华道宗的血咒算不上秘密,几乎每隔几百年都会有传人出现,只是从来没有这样反复爆发还能活命的。据我所知,就算是四百年前的凌淑子也不过爆发两次就衰亡了。这小子至少爆发了三次以上,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当今是异类!而且……”卫无忌有些顾忌地环顾了一圈,将声音放得更低,“你也知道我神威精研炼血之道,就这血咒之法也多次与道宗交流,还曾生出龃龉来。就我们所知,普通的血咒绝对没有如此的变化和奇效!”说到此处,卫无忌的神情突然露出一丝狂热和向往,“说不定,这就是炼血之道的突破方向!”
风少白道,“据我所知,他在云州另有奇遇,与兰圣现世颇有些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