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2)尼罗河谋杀案 魔手黑麦奇案-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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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找她。她刚刚上楼。”
艾伦表情阴森森的,但毫无惧色。她那尖酸的老脸得意洋洋望着督察。
“大人,这件事叫人震惊。我从来没想到我帮佣的人家会出这种事。不
过说来也不算意外。我早该递上辞职书了,这是事实。我不喜欢这家人说的
话,我不喜欢他们喝那么多酒,我不赞成那种丑事。我对克伦普太太没有反
感,但克伦普和葛莱蒂那丫头简直不懂得上菜。不过,我最看不惯的是丑事。”
“你是指什么丑事?”
“你如果还不知道,早晚也会听到的。这一带早就议论纷纷。到处有人
看见他们。借口说要去打高尔夫球——或网球。。我在这栋房子里——亲眼
——看过好戏。图书室的门开着,他们在那边搂抱亲嘴。”
老处女恶毒极了。尼尔觉得不必问“你是说谁”?但他还是照问不误。
“我说谁?女主人——和那个男人嘛。他们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不过我
告诉你,男主人知道了,曾经派人监视他们。离婚——本来会以离婚收场的。
结果却出了这件事。”
“你这么说,意思是——”
“大人,你问男主人吃什么,喝什么,谁给他吃的。大人,我要说他们
是共谋。他从某一个地方弄来毒药,由她弄给男主人吃,就是这样子,我敢
确定。”
“你有没有在屋里见过紫杉果——或者扔在某一处地方?”
她那对小眼睛发出好奇的光芒。
“紫杉?下流的毒物。小时候我娘对我说过,千万别碰那些浆果。大人,
凶手就是用那种东西?”
“我们还不知道用的是什么。”
艾伦似乎很失望。“我没见过她抚弄紫杉。不,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事。”
尼尔问起佛特斯库口袋里发现的谷子,仍是一无所得。
“不,大人,这我不知道。”
他进一步发问,没什么结果。最后他想求见兰姆士伯顿小姐。
艾伦显得很怀疑。
“我可以问她,但她不肯随便见人的。她是年纪很大的老太婆,你知道,
而且有点古怪。”
督察硬要求见,艾伦勉强带他走进一条长廊,上了几级短梯,来到一处
套房,他认为这儿可能是建来当育婴房用的。
他跟她走的时候,由走廊的窗子看出去,发现海依巡佐站在紫杉树旁边
跟一个人讲话,那人显然是园丁。
艾伦轻轻敲一扇门,听见回音,便开门说道:
“小姐,有一位警察先生想跟你说话。”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她往后退,示意尼尔进屋。
他置身的房间摆满了家具,挤得荒唐。督察自觉仿佛倒退至爱德华时代
甚至维多利亚时代了。煤气炉旁边有一张桌子,有位老太婆坐在那边玩单人
桥牌。她身穿红褐色的衣服,稀疏的白发滑落在面孔两侧。
她不抬头,也不停止牌戏,焦躁地说:
“进来吧,进来吧,请坐。”
这个邀请很难接受,每一张椅子似乎都摆满宗教性的小册子或刊物。
他略微推开沙发上的书刊,兰姆士伯顿小姐厉声问道:
“对传教工作有兴趣?”
“噢,女士,我恐怕不太有兴趣。”
“错了,你应该感兴趣。现代的基督精神就在此。黑暗的非洲,上星期
有个年轻的教士来这儿,皮肤跟你的帽子一般黑,却是真正的基督徒。”
尼尔督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太太又说了一句话,害他窘得很。
“我没有无线电。”
“抱歉,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噢,我以为你是来查无线电执照,或者类似的蠢表格。好啦,老兄,
到底是什么事?”
“兰姆士伯顿小姐,我很遗憾,令妹夫佛特斯库先生今天早上突然暴病
身亡。”
兰姆士伯顿小姐继续玩单人桥牌,心情完全不受影响,只像闲谈般说:
“终于抱着傲慢和罪恶的自尊心倒下了。噢,事情总要发生的。”
“对你不算打击吧?”
一看就知道不会,可是督察想听听她说什么。
兰姆士伯顿小姐由眼镜顶端猛看他一眼说:
“你的意思若是说我不伤心,那可就说对了。雷克斯·佛特斯库一向是
有罪的人,我从来不喜欢他。”
“他死得很突然——”
老太太表示满意说:“罪孽深重的人活该。”
“他可能是被毒死的——”
督察停下来观察他这句话的效果。
他似乎没造成任何效果。兰姆士伯顿小姐只喃喃说道:“红7 在黑8 上
面。现在我可以上老K 了。”
她手上抓着纸牌,发现督察闷声不响,就停下来说:
“好啦,你指望我说什么?我没毒死他,你想知道的大概是这一点吧。”
“你知不知道谁可能这么做?”
老太太厉声说:“这个问题很不正当。我亡妹的两个孩子住在这栋屋子
里。我不相信含有兰姆士伯顿家族血统的人会犯谋杀罪。你意思是指谋杀
吧?”
“女士,我没这么说。”
“当然是谋杀,曾经有很多人想要杀雷克斯。他是没有节操的人。俗语
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是不是特别想起谁?”
兰姆士伯顿小姐收好了桥牌站起身。她个子挺高的。
她说:“我想你还是走吧。”
她说话不带怒意,却有一种冷冷的决心。她又说:“你若想听我的意见,
我想可能是佣人。我觉得茶房总管像无赖,客厅女仆显然不正常。晚安。”
尼尔督察乖乖走出去。她真是了不起的老太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他下楼来到方形的门厅,突然跟一位高高的黑发女郎正面相对。她穿着
湿淋淋的橡皮布雨衣,用好奇又空洞的眼神望着他的脸。
她说:“我刚回来。他们告诉我——说爹——他死了。”“恐怕是真的
喔。”
她向后伸手,仿佛盲目寻找支柱。她摸到一个橡木矮柜,慢慢地僵僵地
坐在上头。
她说:“噢,不,不。。”
两行眼泪慢慢流下面颊。
她说:“真可怕。我没想到自己喜欢他。。我以为自己恨他。。不可能
如此,否则我就不会在乎了。我确实在乎。”她坐在那儿,眼睛瞪着前方,
眼泪又从双眼流出来,沿着面颊往下淌。
不久她再开口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最可怕的是,这一来样样都顺利多了。我意思是说,吉拉德和我现在
可以结婚了。我要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不要爹死。。
噢,我不要。噢,爹——爹。。”
自从尼尔督察来到“紫杉小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真心为死者难
过,反而感到吃惊。
9
副局长说:“听来好像是他太太干的。”他正专心听尼尔督察报告。
案情的摘要棒极了,很短,但是没漏掉什么相关的细节。
副局长说:“是的,看来是他太太干的。尼尔,你自己认为如何?”
尼尔督察说他也觉得好像是那位妻子干的。他愤世疾俗暗想道:凶手往
往是妻子——反过来则是丈夫。
“她有机会。动机呢?”副局长踌躇道:“有动机?”
“噢,长官,我认为有。为这位杜博斯先生,你知道。”
“你认为他也参加了?”
尼尔督察衡量其可能性。“不,长官,我不认为如此。他太爱惜生命,
不会参加。他也许猜到她的想法,但我想不是他教唆的。”
“不,他很小心,不会这么做。”
“小心极了。”
“噢,我们不能随便下结论,不过这种假设行得通。另外两个有机会下
手的人呢?”
“是死者的女儿和儿媳妇。女儿跟一个年轻人来往,父亲反对她嫁给他。
她若没有钱,他绝不会娶她的。这一来她就有了动机。至于儿媳妇,我不想
说什么。对她还不够清楚。不过她们三个人都可能毒死他,我看别人倒不可
能。女侍、茶房总管和厨师处理早餐并端进来,但是我觉得他们无法确定‘塔
西因’由佛特斯库先生服用而不给别人吃下去——我意思是说,如果毒物是
‘塔西因’的话。”
副局长说:“是‘塔西因’没错。我刚刚收到初步的报告。”
尼尔督察说:“那就确定罗,我们可以进行下去。”
“佣人没问题?”
“茶房总管和女侍都显得紧张。这没什么特别的,常常发生此种情况。
厨子气势汹汹,家务女仆似乎很满意。。事实上都相当自然和正常。”
“此外你不觉得谁可疑?”
“不,我想没有,长官。”尼尔督察不自觉想到玛丽·窦夫和那谜样的
笑容。她脸上确实有一股微微的敌意。他说:“既然我们知道是‘塔西因’,
应该能查到凶手取得或配制这种毒素的证据。”
“不错。好,继续干吧,尼尔。对了,现在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先生在
这儿。我跟他说过一两句话,他等着见你。另外一个儿子的行踪我们也掌握
了。他在巴黎的布里斯托旅社,今天离开。我猜你会派人到机场接他吧?”
“是的,长官,我有打算。。”
副局长咯咯笑:“好,我们现在见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吧。他别名叫‘一
本正经的柏西’。”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先生年约三十来岁,是整洁的金发白肤男子,发色
和眼睫毛的色泽很浅,说话有点学究气。
“尼尔督察,你不难想象,这对我是可怕的打击。”
尼尔督察说:“佛特斯库先生,一定的。”
“我只能说我前天离家的时候,家父身体好得很。这次食物中毒或其它
的什么毛病一定来得很突然吧?”
“很突然,是的。佛特斯库先生,不是食物中毒喔。”
柏西瓦尔瞠目皱眉。
“不是吗?难怪——”他突然住口。
尼尔督察说:“令尊是被人用‘塔西因’毒死的。”
“塔西因?我从来没听过。”
“我想很少人听过。是一种效果很突然很剧烈的毒素。”
他皱眉皱得更厉害。
“督察,你是要告诉我,家父被人蓄意毒死?”
“看来如此,是的,先生。”
“真可怕!”
“的确是,佛特斯库先生。”
柏西瓦尔喃喃说道:“现在我了解他们在医院的态度了——他们叫我来
这儿打听。”他突然住口,隔了一会才说:“丧礼呢?”说话带着疑问口气。
“明天验尸以后开侦查庭。侦查程序会很正式,然后休会,择期再开。”
“我懂了。通常都如此?”
“是的,先生,现在都如此。”
“我能不能请问你有没有什么概念,有没有怀疑谁——真的,我——”
他又突然停下来。
“还言之过早,佛特斯库先生。”尼尔咕哝道。
“是的,我想是的。”
“不过佛特斯库先生,你若能告诉我们一点令尊遗嘱的内容,对我们必
有帮助,或者你不妨让我跟他的律师接触。”
“他的律师是贝德福广场的‘毕林斯莱,荷斯梭普和瓦特斯事务所’。
至于遗嘱,我能约略报告主要的内容。”
“佛特斯库先生,麻烦你告诉我们。这种常规恐怕非进行不可。”
柏西瓦尔说得很明白:“两年前家父再娶时立了新遗嘱。家父无条件遗
赠十万英镑给他太太,五万英镑给我妹妹爱兰。余产由我继承。当然啦,我
已经是公司的股东。”
“没留任何财产给你弟弟兰斯·佛特斯库?”
“没有,家父和我弟弟长期不和。”
尼尔猛看他一眼——柏西瓦尔对自己的话似乎很有把握。
尼尔督察说:“照遗嘱看来,受益人是佛特斯库太太、爱兰小姐和你本
人?”
柏西瓦尔叹口气:“我想我大概受益不多。要交遗产税,你知道的,督
察。而最近家父——算了,我只能说他的某些财务措施很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