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鸣无间-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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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秦岚孝义,自愿请命,代父出征。
东莱太子秦岚步至太子妃寝宫,将这个说不出好坏的消息向月聆雨告知
。那个时候,她还在一如既往静默着,捻了银针,在那丝帕之上绣出枝枝寒梅。闻言之时,她没有太多的吃惊和不舍,依旧安详地坐在那里,只是手中一颤,玉指被银针戳破,淌下斑斑血迹。她淡然拂袖,将那血迹掩去,抬眼向着秦岚微微一笑,“臣妾祝愿太子此番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秦岚浅笑,无甚言语,一如既往地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刻下一吻,匆匆一句“等我。”便是转身离开。
月聆雨低眉,恍惚一滴泪落下,溅在方才那抹血迹上,晕开一阵昏红。男子的脚步声,略带几分沉重,迈过红毯,徐徐消失在凄迷夜色里。
身后的女子抬眼,将那宽阔的背影定睛凝视了许久,直至那个身影完全消失方才回过神来,樱花般的唇角动了动,却踟蹰着,终究没能说出些什么来,不舍,抑或是挽留。
腊月寒冬,雪飞百花已开尽。这个冬天寒冷异常,雪漫松梢,碧水凝冰。连那着了寒衣的东莱太子妃,也感到几丝刻骨的寒意。
她坐于案前,透过镜中看见看见自己略带清瘦的眉眼,苍茫笑了几笑。身后的丫鬟名唤柳儿的,抬手将她乌黑的秀发梳了梳,掩面夸赞道,“太子妃娘娘真是倾城绝色。”
月聆雨唇角微弯,笑了几笑,手捻玲珑笔,正欲描出一弯黛眉,不知怎的,耳畔忽的响起太子浑厚的嗓音,俨然一声,“聆雨!”那样的急切恐慌,月聆雨心里一惊,玲珑玉笔倏忽落地。
柳儿俯身捡起,提醒一句,“太子妃小心了,不然让柳儿代为可好?”
尚未描好的黛眉,徐徐凝了起来,“怎么。。。。。。”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突如其来的恐慌与压迫感,如此不详,如此不安,如此乱人心魂,怎会?怎会如此?她面色苍白着,一遍遍问着自己。
“本宫。。。。。。”月聆雨面色苍白,向着身后为自己梳妆的柳儿念一声,“不必梳了,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想要歇息数日,御花园也不用去了。”
“太子妃好生注意身子,这才是太子最为忧心的事情呢。”柳儿蹙眉,眼里几分心疼。
太子。。。。。。月聆雨听闻太子名号,几分失神,心里涌出一丝莫名的情感来,蜿蜒流淌着,最终汇成了几分心酸。她转头长叹一口气,“柳儿,莫要多说,你先下去吧!”
“诺。”瞥见太子妃的脸色有几分凝重,柳儿一个丫鬟,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欠身离去,回首之际,偷偷打量太子妃,见她黛眉长敛,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不觉也荡起几分心酸来,脚下步履也是沉重了许多。
月聆雨只觉头晕目眩,双足无力,恍然退后一步,跌坐在椅子里。她按着胸口,频频喘了几口气,却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用在此刻的秦岚和月聆雨身上,是再为精确不过了。
出征之事,兵家胜败,谁也料不得分毫。边疆战报频频传来,只闻栖柠虎狼长驱直入,过关斩将,东莱节节兵败,步步惊心。
太子殿下亲征,士气虽有所高涨,奈何栖柠人骁勇善战且预谋已久,纵然东莱将士奋勇抵抗,却终究无力回天。危急之中,秦岚率兵节节败退,被围锦凉郊外山间,命悬一线。东莱王闻得此等消息,本就不甚硬朗的身子,忽的病倒,又是一个卧床不起,几番折腾,竟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忆成画(10)()
眼看东莱王性命垂危,太子又被围锦凉,生死不明,外有虎狼,内有忧患,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
此等局势,朝中大臣,皆是忧心忡忡,是等得太子凯旋归来还是放弃他另立新主?秦岚的弟弟,万州城主秦英,可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位,蓄势待发,伺机而动,这个大好机会,可是得好好把握了。
东莱朝中局势,一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朝中的大臣也逐渐分为几派,暗中排挤算计,互相倾轧。
这些消息,风言风语,任凭封锁的多么紧密,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太子妃月聆雨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子妃依旧坐在案前,徐徐绣着那枝寒梅。细细碎碎的脚步踏在青石阶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柳儿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连礼节也顾不到,俯身上气不接下气,“太子妃,不好了,不好了,听说太子被围锦凉,生死不明!”
一语出后,仿佛是五月的晴天响过一声炸雷,如此突兀,如此乱人心魂。月聆雨蓦地站起,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柳儿,有些迟疑,恍惚着问一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丫鬟只道是娘娘不曾听清,开口又将那句残忍至极的话重复一遍。而此时的月聆雨,耳边嗡嗡响动,再也听不见分毫,只是喃喃问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随即便是脚下一软,登时晕厥了过去。
耳畔只闻得柳儿一声惊呼,“太子妃娘娘!”柳儿急忙上前,将月聆雨扶了,向着外室的侍女们大喊一声,“娘娘昏倒了。太医,快传太医!”
素来静谧的宫殿里,忽的炸开了锅,众人皆是满头大汗地忙碌了起来。昏厥过去的月聆雨,被平放在榻上,双目微合,仿佛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回到了三月前,自己初嫁东莱的那一个深秋。
那夜,龙凤红烛燃尽成灰,秦岚在宫中踱步着。几分欣喜,终是按捺住狂躁的心跳,将那杯合衾酒端至新妇的眼前。几分强迫,几分爱意地给她灌了下去。
倏忽抬手,不及她反应,便是将那头盖掀了下去,俊俏的眉眼露出几分惊异。回身一句,“你真漂亮。”
那时的她有些不安,身子向后缩了缩。自己的美貌,月聆雨无疑是知道的,只是从面前的这个男人嘴里流出,心念一动。脸上竟露出几分少女的羞怯来。
时光若能重回,若能再重来一次,她想。那夜,自己是不会拒绝他的,包括以后的种种种种。
可是人就是这样,不等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总觉得一切得来的那么轻易。轻易到无心去握紧它们,好似它们命中注定属于自己。生生世世不会淡去一样,淡去的那一天,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发现自己手中握住的,越来越少,恍惚间才明白,原来逝去的,再也追不回。多么荒谬,荒谬到近乎可笑!
“太子,太子
!”枯裂的唇瓣喃喃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呓语,好似被梦魔魇住般混沌不清。月聆雨周身冷汗,恍惚中不安摇头,将那个名字念了千遍万遍。
身侧太医面色凝重着捻了银针,瞅准穴位一针扎下。
“太子!”一声惊呼,月聆雨蓦地从榻上坐起,抚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好了,太子妃您终于醒了!”旁边的柳儿见了,拍手跳着,扑在月聆雨的窗前,喜极而泣。她上前一步扶了太子妃,语气之中露出几分嗔怪来,“娘娘,今儿,您可真是把柳儿吓到了呢!”
月聆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无力笑意,拍着柳儿的手,脸上涌出几抹歉疚来。她抚着有些眩晕的额头,“本宫也不知怎的,就忽然晕了过去。”言毕,柳儿带着几分期待望向一旁站着的老者,“娘娘可是身体有恙?”
“殿下,您身子孱弱,好好修养便是,并无甚大碍,只是。。。。。。”太医沉思着,面露难色,似有顾虑,语气也顿了几顿。
月聆雨抬头微微一笑,轻轻喘了几口气,几分无力,“太医但说无妨。”
“诺。”太医欠身,蹙眉道,“恕老臣直言,俗话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太子妃的病,看上去是偶感风寒,身子孱弱所致,然而病根,却是在乎娘娘的内心。”
“嗯?”月聆雨抬头,眼神疑惑,“这。。。。。。此话怎讲?”“老臣年轻之时,曾救活一绝症之人,因而享誉乡里,得妙手之称。其实并非老臣医术高明,而是那人心中尚有未竟之事牵挂,其求生意志非凡,故而上天赐其奇迹,太子妃此番,”言至此,那太医的眉头微微一蹙,将榻上的苍白女子打量了许久,轻声叹一句,“再世华佗也无法救无心于世之人啊!”
“太医,休要胡言乱语了!”柳儿闻言,凤目圆睁,跺脚嗔道,“分明就是你医术不精,太子妃娘娘吉人天相,怎会无心人世?”
月聆雨缓缓靠在榻边,闭了眼睛,唇角浮起一丝苍凉苦笑,“本宫,本宫谨记太医之言。”言毕,挥了手去,将那太医屏退。
无心人世么?月樱,自她透过窗户看到那一幕时,便再也算不上家乡了。无家之人,恍若无根之萍,就那样慢慢漂浮着,毫无方向的宿命,是生是死,又有何分别?自己贵为一国公主,却不为国中所留,此番,若连秦岚也失去的话,此生有何留,此生有何留!月聆雨心念一动,胸中淤闷,俯身剧烈咳嗽着,手中的小帕之上,竟是蔓延出丝丝血迹。
“天啊,您咳血了!”柳儿见了,不觉脱口一声惊呼,“太子妃!”转身便是想要追回方才离去的太医,“柳儿去帮您唤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了。”胸口略微舒缓,月聆雨靠在榻边,眉目之中却是一派安详。转头轻声嘱咐着,“不必了。”
“可是,可是您的脸色。。。。。。”柳儿回身,眼见太子妃面色仍是苍白,这样暗淡的神色,看起来真是令人担忧啊!柳儿咬了咬嘴唇,垂首侍立一旁,想要开口,却不知作何言语。
眼睑微闭,月聆雨几分失神。向着柳儿徐徐挥手,“你先下去吧!本宫,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诺。”柳儿皱眉。心中虽是担忧,嘴里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屈膝,“娘娘保重。”毕了便欠身离去。
月聆雨靠在榻上,双目微合。耳闻窗外雪压枝头不堪负荷的咯吱声,不觉心里苍茫,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半边身子变得麻木时,方才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睑,日头虽西。霖霖飞雪却仍未漫毕。一天匆匆流逝,月聆雨却记不起,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或是想了些什么。
她屏退了欲跟随前来的侍女,一人裹了披风,撑一把青伞,不顾久病未愈的身子。独自迈步至御花园中,赏着余晖下的一树寒梅。飞雪淋淋洒洒。飘在红梅之上,倏忽带走几枚花瓣,摔至脚下,雪漫无痕。
夫君。。。。。。月聆雨攥了攥手中早已绣好的绢帕,心里念着,夫君,夫君还能回来接过这用心凝成的第一份礼物吗?月聆雨抬眼笑了笑,如此温婉柔和。那又如何,你总归会接到的,你若有事,我便随了你,黄泉路上,这方锦帕,也好赠你。
“王嫂?”出神的当儿,浑厚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犹是带着几分欣喜。月聆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不觉退后一步,手中的小伞也是倏忽落下。
来人唇角一动,脚下生风,只一瞬间便是掠至她的身侧,将那小伞接住,递于她的手中,眉目浅笑,透出一丝玩味来,“王嫂,小心了。”
月聆雨惊魂初定,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他眉宇之间透出几分桀骜,竟与秦岚有几分相似。听他方才口中称呼,知眼前之人应是太子的同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