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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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之有理,便不再多言。
谢君和却更加疑惑地质问道:“可你又怎知,秦齐两家的探子不会找到此处?秦爷的夜枭,可是号称上天入地没有打探不到的消息!”矛盾的焦点一下子落在老翁的身份上。
老翁继续“呵呵”地笑着,不痛不痒,不轻不重:“老夫在这重峦之外,围了千亩松竹林,排成迷魂阵,如今正枝繁叶茂。谁若不幸误入歧途,只怪他运气不佳。没三天三夜,饿个头晕眼花,决然出不去的。”
千亩松竹?
“如此,他们进不来,我们岂不也出不去?”雪海有些着急。
“何必离开此地?莫非嫌老夫招待不周?”老翁道,“诸位放宽心,谷外有事,我必会告知大家。”
谢君和更深地怀疑道:“千亩松竹,岂是你一人之力可短期完成?”
老翁的眼中陡然漾着凌厉的光,微冷的笑里带着些许恐怖的味道:“二十年,借村夫之力,足矣……”
二二二 辗转避居(四)()
二十年前,此人竟已着手在北岸建了如此隐逸之所?!并可不为人知?谢君和惊骇得后背一阵一阵凉意直涌。大家却都未曾多想,只对这位隐居的高士大为感激罢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谢君和终于忍不住怒视着他逼问。
“苍茫湖海,一慵懒散人而已!”老翁笑扛起地上的锄头,扣上斗笠,活脱脱一幅农夫耕作的模样,悠悠然哼着山歌小曲儿往田埂上去了。只是那双白皙颀长得突兀的手,依旧刺目地恐怖着——无论如何,这绝不会是普通的农夫的手。
谢君和怒气愈甚:“喂!”
老翁却连听都没听见地走远了,一拂袖直接把谢君和扔在了冷风里。
刘思仁却呵呵地笑道:“稍安勿躁,他既不愿言说,我们也便只有等待了。”这位好好先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逆来顺受,不紧不慢。从不见有半点怨怒。
“可是……”雪海将忧伤起了个头,却又把问题留给了谢君和怅惘。
可是,他们终究还不知道这场大战过后,楚涛的任何消息,甚至连生死都无从得知。
等待,太过漫长。
谢君和当然蠢蠢欲动,试图越过千亩松竹的防线,却发现那松涛竟比千军万马更难应付。四下茫茫,什么都看得见,又似什么都看不见。一旦深陷其中,便完全没有了方向,被困死在绿色的海洋里。风吹竹叶而过,沙沙然,如起伏的波涛。却无法预知波涛的背后,刀光剑影被演绎成了何种模样。终还是放弃了。
竟日里,谢君和只能与剑客们清晨习武,当然也顺便着教楚雪海一招半式的剑术,单纯用来防身而已。午时农耕,午后散漫地翻着老翁屋里的各种典籍,枯坐等待着外面的消息。或是去松竹林的边缘探查巡视,期待着能有什么发现。除此,便是弥漫的酒气。
“君和大哥!”满院子就听见雪海不满的叫唤,但是什么都不能止住谢君和豪饮的架势,因为除了喝酒,他无事可做。老翁倒是比刘思仁更憨厚——喝干了酒,再去抬来罢了。弄坏了他地里种下的草药,再去种下罢了。扯坏了他的藤架,再去搭好罢了。弄散了他的书籍,再去修复罢了。任谢君和多惹人厌地闯祸,老翁只是笑,绝不提让他离开之类的。
许久,谢君和知道这样孩子气的对抗全然无效的,也不再闹腾了。
终于在又一个黄昏降临的时候,天边飞来一羽白鸽,鸽书上一行娟秀小字道:谣言纷纷,人心大惑,问何时归?
谢君和几乎要抓狂。
居然是史薇兰的字迹印章。
谣言四起,意料之中,猜想那蒋爷和唐耀此刻必然正在南岸煽风点火,动摇楚涛的地位。指不定秦家的血鬼夜枭早已混入了南岸,四处散布不利于楚涛的传言。先前一直是风若寒在管事,怎么突然从不过问江湖的史薇兰卷了进来?
“老头!我说,你还打不打算让老子出去?”谢君和彻底火了,冲到田埂里就朝那布衣老翁挥过剑去。
二二三 辗转避居(五)()
奇了,老翁手中木犁轻拨,竟将那残剑的锋刃推出老远,再具威胁的剑招都禁不住他木棍的撩拨。而他在外人看来只是依然弓着背专心致志犁着地,心无旁骛。
谢君和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难道就这么算了?
“喂!你打什么主意?”
老翁淡笑道:“吃我的菜,喝我的酒,毁我的物件,谢少侠还有何不乐意?”
“你扣我们在此地,是何居心?养肥了当猪宰么?”三两句言语不和便出口伤人的毛病,谢君和这辈子都改不了。
“少侠此言差矣!腿长在少侠自己身上,少侠若欲离开此地,老朽一没拿绳捆,二未以兵器要挟,三不曾派人阻拦。何扣之有?!”
“你!外面那千亩松竹,不是挡路的是什么?”谢君和简直要被气疯了。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才没有一剑撩上去。
老翁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道,唯恐天下不乱道:“雕虫小技,难道还能为难谢少侠?”
“你等着!”黑袍一抖,谢君和悻悻然走了。
走了,不是罢休了,因为雪海突然发现哪儿都找不见她的君和大哥。难道真的出离了这片世外桃源?连个招呼也不打!雪海着实有些失望。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竹篱下翘着二郎腿的老翁身旁多了个死缠烂打的姑娘:“前辈,说嘛!君和大哥上哪儿了?”
老者望着雪海天真的笑容,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同心者,情意切,殊途者,莫挽留。杀伐天定,聚散天命……”
雪海茫然地望着他,躬身蜷于竹阶之侧,捧着头,不懂,不懂。
老翁道:“你看见那穿林而去的鸽影了么?”
雪海抬头望了望,又摇头:哪有什么鸽影?除了茫茫天空里低徊的云,就只有森森然如千军万马的林。
“适才,一只鸽影向南,紧随其后,乃黑色鹏翼——”
“可雪海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鹏翼飞天,终是要扶摇直上,搏击长空。谢君和其人,志不短,才不贫。耿直勇急,面狠内善,绝非寻常之辈。迟早,他便是振翅的鹏翼。岂有松竹之林能遮挡鹏翼之志?以谢君和此人行走江湖的老辣,我这竹林终是形同虚设。”
“君和大哥走了?他是如何走的?前辈不是要留住他么?怎就让他走了?”雪海更着急了,一下子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适才鸽影穿林而过,他必然循着鸽子飞行的路线找到了破解迷宫的道路。亦只有他能想到如此作为。”老翁不紧不慢地道。
“可是……”雪海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危险?”
“哪有不凶险的江湖?其途杳杳,其心漫漫。然,其志弥坚,其行弥远。鸿鹄之志,本不当郁于山野,小姐又何必执念?”
雪海的脸上一阵绯红,撒娇的声音立刻嚷道:“讨厌,人家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安全,怪老头!罢了罢了,不问了啦!”
“姻缘天意莫可违,好自为知——”老者拖长了声音离开了。
雪海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似乎总是这样,一任她追赶,谢君和总是在前面,渐行渐远,直到遥不可及。“想什么呢?”诗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却把她吓了一大跳。
“……没。”雪海勉强笑了笑,收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心情,瞪着可爱的大眼睛道,“刘前辈准又在调制草药,我们去帮个忙吧!”
不再多想了,毕竟多想也是无用。
二二五 孤松凌霜(一)()
月静,浓霜。
寒风催夜凉。
“哗!”冰冷的水迎面泼来,灌进脖颈,一身锦衣也正湿哒哒地淌着水。一缕缕散乱的鬓发贴脸垂下,凝下一滴滴水珠,在风中微颤。窒息的冷让他迎风而咳。剧烈的咳声颤动着他的双肩,甚至让他几乎无法站稳。
齐恒在一旁轻轻扬着嘴角,咧开不可一世的笑容。
楚涛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自醒来便如此。没有了白衣圣使——甚至没有一个人承认白衣圣使的存在,或是承认与江韶云的交战,秦家人消失得一个不见,就连逐羽剑派的剑客们也消失了。似乎只是自己做了个恍惚的梦。梦境与现实唯一的勾连就是心口强烈的钝痛——来自与江韶云欲置之死地的一击。
对面抛掷过来一个利落的声音:“少主,这小子嘴太硬,死不吭气儿!”
齐恒点头笑道:“无妨,我有的是耐性!”刀一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挥挥手,于是更冰冷的水从楚涛的头顶浇下。数个大汉架着他的肩膀,不容他反抗或躲闪。
但是,楚涛似乎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结结实实地立定,任水淌过自己晦暗苍白的面容,犹如石雕。双目如炬,嘴角勾着冷冽与倔强。南岸人的风骨,丝毫不减。
齐恒不免有些气短。
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楚涛,南岸武林的盟首。楚涛能够坐领一方,自然绝非表面的温和便足矣。
楚涛挺立着,如一棵不愿折腰的松,大理石一般苍白的面容直视着齐恒,渐渐,竟有了沉着的笑。风轻云淡,潇洒自若,仿佛他才是胜利者。没错,既然齐恒挫不了他的锐气,谁说他不是得意的王者呢?
谁也奈何不得他,身边大汉们的气焰也霎时折损了一半。
“说,你来南岸到底为了什么!?”齐恒的厉声质问有些飘忽,着实缺乏力度。
“你去问秦大少……”楚涛摆出一副懒得理会的神情对抗着。
怒极的齐恒一把揪过他的衣领道:“唯恐天下不乱,把秦大少拖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涛却淡定道:“如无秦大少邀约,我能来趟这浑水?南岸诸多侠士收不到望江台的邀请,只能在凝香阁图醉。”
齐恒扯着嗓子吼道:“天知道是不是你利用了这时机,心怀叵测!”
楚涛轻笑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我若心怀叵测,你还有命攥着我的衣领与我说话?”那晚,齐恒早已酩酊大醉,他又怎知自己是如何在长河吟曲的掩护下躲过了一劫?竟只怨恨这满院的狼藉,是楚涛令人所为。
想来,楚涛真不知该怪他愚钝,还是怪自己可笑。他救了一只猛虎,结果猛虎醒来第一件事就要咬碎他的骨头。
“还敢抵赖?”沸腾的怨怒转化成了咆哮。齐恒振振有词道:“哪里有什么江韶云——谁见到了?分明是你的人伪装成所谓白衣圣使,四处肇祸!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一夜的琴声,便是你发号施令的明证!谁不知道,白鸽一起,逐羽剑派的帮手就从天下各处集结,要召集几个人在北岸寻衅滋事还不容易?冷兄的遇害,也正因发现了你这杀人凶手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二六 孤松凌霜(二)()
“齐大少可真会想象。”楚涛暗笑着叹息,对于此人的颠倒黑白之能,他着实无语。
只是,周围大汉们的一片应和之声,让他有些失望。
也许在北岸,如同齐大少一样的想法不在少数。因为,没有人见到袭击者如何来,又如何走。只知道天亮前,高墙内外倒伏着几具白衣的尸首,内里挂的是逐羽剑派的腰牌。其中有几个是逐羽剑派的熟面孔。
被李洛扭获了一个白衣圣使,似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