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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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谢君和不与他啰嗦,直奔正题,“你说那怪香有消息了?”
书生又不作声了,嘿嘿地笑着,待他往桌面上抛下个钱袋子,才开口:“前些天来了个戏班,每晚都来这儿唱戏,借住了几间客房。戏班的班主是个实诚人,带着一群俊男美人,四处巡游。进店的时候,这些人身上的脂粉味儿浓得……我本不以为意,戏班子里,没脂粉倒是怪了。可昨日我上楼寻几个朋友,就在回廊里,闻到了楚掌门交代查出的怪香!”
“他们还在?”
“在!今晚还有最后一天的戏——”
“甚好。”
书生向门口张望了片刻,疑惑道:“要不要……通知楚掌门?”
“我来解决就够了。”谢君和撇撇嘴,告诉楚涛?决不!先前木叶让他在楚涛面前丢的脸,今日不讨回来,更待何时?!
天色渐暗,酒楼后花园里的戏台在灯笼的点缀下分外敞亮。胡琴、琵琶、吹管、拍板,民间艺人执各调乐器,糅合成一曲惊心动魄的故事。戏台上正演绎着《封神传》的故事。优雅的佳人,眉角斜红如霞,步态婷婷如莲,水袖翻飞,似金蛇狂舞。媚惑到骨子里的双眼若带桃花地笑着。嗓音软若丝绸。
看客们双眼发直咽着口水,连与邻座的私下交流都快忘了。寂然中,唯听细细的声音介绍:“这琵琶精的风韵,简直盖过那唱妲己的!简直就是人间妖孽!”那“妖孽”巧笑顾盼着,舞着,在所有人痴迷的目光里挑逗放纵。
唯谢君和半颗心悬在舞台外,飘忽不定。眼睛扫过每一个可以躲藏人的角落,揣测着木叶的动向。到底在哪儿呢?这戏班的十来个人,不是娇弱魅惑的,就是五大三粗的,哪里去找那一夜精致却又充满杀意的目光?
然而,骤起的琵琶声让他心下一冷,顿时如被剑刺中了心窝般一颤。
又是琵琶声,他最听不得琵琶声……
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不知不觉地浓重起来,幻影叠现,昔日不敢去回忆的种种,以近乎惨烈的迅速在眼前掠过。他死死抓住了剑柄,恨不能一剑荡平眼前的灰雾,却甚至没有了拔剑的力气。
“怎么了?”邻座的书生十分不解他整个额头的细汗何来。
“没什么……”答声落,脑海中却有一个格外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君和哥哥!”那声音,春风一样的轻柔、透着暖香,隔着十年的时光召唤着他。依稀地,幻影好似就站在戏台上,琵琶声起处。普普通通的青花布衣,素白的面目,哀怨,忧伤,迷离。窒息的恐惧缠紧了他。
素素!他把这个名字根植于心,并用十年的时光去找寻,几乎跑遍了每一个酒馆,却在这极不合时宜的时刻在他的脑海中闪回,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惊恐。素素,再也见不到了吗?握剑的手在颤抖,眼前的舞台在晃动,他的灵魂正拼命想要摆脱他的躯体。
直到寒光逼近咽喉的瞬间,他猛然醒悟。
铿然一响,震撼的一击,右手都有些麻木。
是柳叶飞刀与他的残剑擦碰出的火花。飞刀紧贴着他的脖颈擦过。
谢君和拔剑的瞬间,那“琵琶精”已抽出了暗藏桌底的长剑,如猎鹰一般飞身跃下舞台,向他扑来。骤起的剑光,似风摧梨花般漫天闪耀,裹住了周身,不留半分容他突破的缝隙。靠着仅剩的直觉,唯有拼死相抗。
周围的宾客立时四散奔逃,哭喊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偌大的庭院空空如也,唯剩了他和杀手的剑光对峙。
淡淡的奇香仍在四围弥漫,挣不脱,躲不开,心底的幻觉所带来的恐惧诅咒一般越勒越紧。是紫依兰蕊的毒,他提醒自己,必须清醒。楚涛告诉过他:紫依兰蕊香,往往在不经意间摄人魂魄,挑起内心最强烈的恐惧。然而,这毒已深入他的血脉,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那伶人的剑光反而紧紧压迫着他。
梨花剑,与烽火岭中江韶云完全类似的剑法。
木叶居然是一个扮着女妆的伶人!难怪楚涛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面目了。
回望刚才在身边的书生,此刻已不知溜去了哪里。没有一个救兵可搬了。
更糟糕的,他连握剑的气力都不存了,那剑只是斜倚着他虚张声势给敌人制造一点威慑罢了。他退无可退,唯有背靠着墙而立。突然想起了锦衣客的死,想起了前些日子遇害的三个掌柜,想起了雪海的遇袭。紫依兰蕊香的偷袭下,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法抵御。思维不受控制地向危险的边缘滑去,死命拽拉也无济于事。
伶人从从容容卸了发套,抛了碍手碍脚的戏服,唯穿着白色的中衣,缓缓向他靠近。
“谢君和?”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从这具仿若女子的躯壳里发出来,薄唇一展,幽幽地笑,双目满是女子的旖旎,“仗着出剑如电,出拳如雷,握着柄残剑,收拾过不少小角色。认酒不认人的狂。不过楚涛没有教你么?这剑招散乱得不成样!楚涛怎么会倚仗你这么个废物?!”他把谢君和的底细说得一清二楚,似故意挑起他的怒火。
“你说什么?”往日里对手如此,他早已一剑削过去,但现在,涣散的魂魄仍飞在他的脑壳之外。
俯身向他耳边,轻道:“废物!”那目光阴鸷凶残,泛着血色。一脸的粉黛之色,更让那张脸白似鬼魅一般狰狞。
对视,两张脸的距离不足一掌。谢君和把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又有什么用呢,下一次,卸了妆容,又如何认出他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剑柄,怒火在胸中蓬勃地灼烧,甚至能感受到烈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何曾蒙受如此羞辱!血气上涌,却换来更深的无力感。
“我特意今晚等你,刚才的戏看得如何?你们不是查着紫依兰蕊香,希望找出我的真面目么?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就握着剑!很公平!可你又能怎样?”挑衅的笑一点一点在木叶脸上铺开,直至张狂不止——这简直是个疯子。
“你知道么?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号称南岸无敌手的剑法么?终究不堪一击!”
院外嘈杂响动忽然打断他的笑,从四围包夹而来。有人到了。
魅惑的眉轻轻一耸:“楚掌门倒真是厉害。今日便饶你。紫玉令,他日自取!”
五十八 瓦肆奇伶(下)()
熟悉的脚步里夹杂着焦躁。楚涛的身影现于院门口的回廊。
“小心!”谢君和一声长喝,却见一柄柳叶飞刀闪电似的向楚涛奔去。楚涛衣袂飘飞,行云似的一卷,飞刀正入他掌中。再要抬步,却已见木叶飞身而起,张臂如翔翼,拔地上了檐,向院外高挑的重檐而去。
楚涛轻一抬袖,柳叶镖擦着木叶的衣摆而过,在白色的中衣划出犀利一道裂痕。
木叶迟疑的瞬间,楚涛的龙冥剑已紧紧逼了上去,“追风逐羽”,这轻捷无人可比,甚至连木叶都很是一惊,不得不回身相抗。一时间剑光四射,如同电光火石般炸开。
翻飞,纠缠,挣脱,冲撞,似两只翱翔于天空的雁。转瞬间,楚涛手中的剑似抹出了一朵剑云,带着把一切都裹挟的霸气。腾腾的尘灰皆被剑光搅成云彩的模样,“飞天蚀日”。木叶飞步向后躲去,却也躲不过那凌厉的剑光。肩头的白衣一裂,血光迸现。
龙冥剑的锋刃也沾上了鲜艳的血。
木叶在高挑的飞檐踉跄几步,才终于停稳。嘴角不知何时也被锋刃划出一道血线,那张绝美的脸好似染血的白玫瑰。血光傲然地张扬着,伴着凄厉的笑。仿佛已是认输。
楚涛正欲给出最后一剑,一决胜负,谁料木叶忽的一扬剑,似一股狂风拔地而起,震得屋顶的瓦片瓦当成片咯咯作响,逼得楚涛接连退出了十几步外还找不着立足之处,不得已纵身下了院墙。谢君和心下一紧,这不正是江韶云在烽火岭中伤到楚涛的那一招?
“抓住他!”院外此起彼伏地叫嚣起捕捉木叶的口号,然而木叶呢?
黑夜的背景下,他就仿佛轻飘的一羽鸿毛,随风而过,不知所踪了。只有满院的紫依兰蕊香证实着他来过,这不是一个梦幻。
楚涛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愣了半天神,才忽的想起什么,回头看谢君和已经立在他身后了。
“晚来一步,等我想起戏楼这个能遮盖脂粉味的地方,还是迟了。也太不可思议了些,世上还能有这样的杀手,隐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何不报我?”虽说知道多半谢君和本想乐颠颠提着木叶来报他胜利的果实,也不免对他的贸然行险不满。
谢君和迟疑片刻,哼哼地笑了声,顶撞道:“我活该,行了吧?”
“怎么了?”楚涛忽然看不懂他的无名火从何而起,朝他肩头狠狠拍了两掌嘲笑道:“一不小心遭了木叶暗算失了面子不高兴了?”
“向来如此!”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抛下一句狠话就吹着口哨踏出了院子,嚣张无比的样子分明故意要挑起楚涛的不快。
“喂!别太过分了啊!”楚涛愈发不解地苦笑,来救场子的,反而狠不过被救的,这真是没天理。倒也习惯了,总不能指望着和痞子谈天理。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被汪鸿扔到楚涛脚下,哭喊求饶:“楚掌门,不关我事啊楚掌门!”
“怎么?”
“咱这戏班日日走街串巷地只管唱戏,雇的人许多也是临时召集。前几日在码头见这小伙儿模样俊俏,会几句唱词,人也不言不语的老实巴交,也就……根本没想多啊!哪里想到他会是杀手!”
见那戏班班主惊得发抖,楚涛笑着躬身扶起,宽解几句,令他不必挂怀。
旋身让汪鸿问清楚木叶来历,又转身向君和道:“别拉长着丑脸了,明日,你也去码头问问。”
但是谢君和的心里盘踞着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一旦浮上心头,便无可消弭。他真想冲着楚涛吼:“没错,老子十年来从没高兴过!”毒蛇一般的紫依兰蕊香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他不住地战栗:素素,昔日酒巷深处的琵琶女,而今安在?
“君和哥哥,救我!君和哥哥!”遥远而凄切的呼唤隔着时空传来。闭了眼,唯可见酒巷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素面佳人,怯怯地低头,在忧伤里和美地笑。
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回头,熟悉的目光在坚定中带着几许柔和,正落在他的心坎,怨气一眨眼软化了一半。楚涛赶上了他的步伐,却什么也没说,只默默随着他,与他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院外月色正凉,幽幽地把当年酒巷里的一幕幕映现心底,夹着春寒,夹着深深的悔。
他几欲开口,又终于忍住。
楚涛朝他淡淡摇了摇头,悠扬地笑了笑。似乎在示意他什么都不必多说。
两个长影在月下比肩而行,在众目睽睽下把一干剑客们甩在身后。就这么静静地走下去又有什么不好?这十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肩膀上的力气突然加重。身后的脚步也竟迟缓下来。疑惑之中回头,惊见楚涛脸色竟然已是青灰一片,嘴唇都凝成了灰白,血色全无。唯有双眼还亮着光——譬如黑夜里的星辰。回身搀扶,却触及冰冷到几乎不带人气的手。
“你……”谢君和大惊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