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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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凝香阁附近的一个商铺,市口极好。连着后院三进宅院,静僻精巧。原来就是个药铺,主人还乡归田,闲置了生意。几个月前少主特意从江湖朋友手中高价收来的,他说,诗雨一定喜欢。总不能让个嫁了人姑娘还成天替他照顾打打杀杀的生意。将来照临若是有心开个医馆,应是够大了。了却了白衣圣使的事以后,再送给她这个惊喜。”
啪嗒啪嗒,硕大的泪珠滴在那信笺上,诗雨手捧着那薄薄的纸片,突然哽咽住了。照临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二人便相拥而泣。
薇兰也盘桓着泪,只是她努力扯起嘴角的弧度,默默地向芝兰苑而去。一园香径,如今为谁开?
数日后,风若寒出殡。
丧钟悠悠,响彻山麓。纸钱似雪,飞扬漫天。一场盛大的祭奠铺排在黑石崖顶。没有锣鼓开道,也没有太过华丽的仪仗,只有流水一般的琴音相送一路——送行的队伍从楚家庄园门口穿镇而过,直到石崖之巅。道路两旁,目送者无数,把长街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纷纷向英雄施以敬意。刘思仁扶柩,汪鸿等人在后相送,南岸各门派的掌事者列队行进在最后。逐羽剑派的剑客们以肩扛手抬之力把这位长者的棺椁送上山顶。一山的游侠慨然高歌,送别这位前辈。悲声响遏行云,却无自哀之色。
入殓,覆土,没有哭声,刘思仁默默地把风若寒生前最心爱的琴放进了琴匣,一同归葬。一块石碑坚实地树立起来,除了正面的名讳,背面刻了四个大字:剑胆琴心。
白衣圣使的烽烟已经过去,但是留下的满目疮痍,只有靠时间才能慢慢抹平。
楚涛仍是不在。
窃窃私语的声音嗡嗡作响。
直到汪鸿站出来,将那南岸盟主的印章亮在大家面前:“少主有言在先,与白衣圣使之争,胜则退隐,败则身死。逐羽剑派决不慕名贪权。如今事了,这南岸盟主之名也当托付于他人。”
“这可怎生了得?楚掌门究竟何在?”
刘思仁解释道:“身为掌门,数年奔波劳苦,以至当年与江韶云狭路相逢所受的一剑,积久难愈。我与老风数次劝他罢手静养,无奈重担在身,诸位英雄也不准他退隐。如今,尘埃落定,该是他一心养伤之机了。”
空悬的印章成了个巨大的笑话,讽刺着所有人。
南岸盟主之位,依然是谁也不敢接。有人推给蒋爷,有人推给汪鸿。但是汪鸿心不在此,只想着守好逐羽剑派,直到有一日楚涛归来,交还楚家。他轻抚身边年幼的云逸,再望向素服的薇兰,深知对于逐羽剑派而言,主动离开江湖的核心漩涡,或是最佳的自保之策。
蒋爷勉为其难地接下那印章,虽说如愿以偿,却一点儿也品不出欣喜。留给他的只是游侠们纷纷四散的背影。
大家心里都渐渐明白,或许黑石崖将有很长一阵子不再看得到鸽影了。
四七一 余韵悠悠(二)()
没有多久,黑石崖下多了一间名曰宁仁馆的药铺,开张前十日,无论大小病痛,不收诊金,随方赠药。那些贫病交加中的人们听到这样的消息奔走相告,一时间门庭若市,找黎医师看病的人从街口一路排到巷尾。药铺里还有一位白发的老者,成天呵呵地笑着,在药柜前抄方,抓药。他的那双手,不必称量,就知配药的轻重多少,伙计过磅查验之时,从来不见出入。
药铺旁,隔出了一间小小的“兰心”花铺,咫尺的店面里,四季皆可闻花香,没有别的装帧,只有成排的花架立满三面墙。花架上摆着数百种南岸人未曾一见的新奇盆花,开出各种婀娜造型。花铺里,偶尔会看到一位素颜的妇人,盘着清爽的发髻,用她的纤纤玉指修剪摆弄这满室的芬芳。大家都说那是黑石崖下最美的花铺,也是生意最好的花铺。
山路一重又一重,起起落落。
徒步多日,身着男装的雪海已满面烟尘色,只是她手里的剑更多了几分银亮的光彩。
过客皆称其为侠士。
不过,没什么不平事要管,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齐天乔一直跟在她后头,离她百步远的距离,无论她住店,用餐,皆随行。但是他猜想楚雪海一定不会再和他说话了,留在他手腕上的牙印至今还可见血痕点点。他任由着北岸带走谢君和,应是早已被贴上“懦夫”的标签了吧!
但是雪海一直任由他跟着而已。
她想打听兄长的消息,但是除了传遍江湖的黑石崖顶自尽这个莫名其妙的消息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传闻了。南岸人多半是不信的,说是白衣圣使编出骗人的鬼话来,然而实情如何,谁也说不上来。只知道逐羽剑派讣告风若寒去世,黑石崖一片缟素。
终于,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头,就可以望见久违的家。天光映着清泉,她跑去泉水边洗了个脸。泉水里映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影子。她诧异着,这眉宇间的英气纵横来自何方?这鼻眼间的棱角又属于谁?原本自己那张粉嫩若桃花的脸呢?只有刚硬的线条了吗?
她迟疑了起来。
脑海中浮现起谢君和最后看向她的那个眼神,一贯的犀利,却含着淡定的笑意——是因为她,是因为担心秦家迁怒于楚雪海,他才轻易地选择了束手就擒。
还有什么能拦住谢君和的脚步呢?
她已不似昨日,但如果长大的代价竟有如此惨痛,她宁愿自己永远都像个孩子。
齐天乔远远地坐在树下,枕着双臂,看着她。当然,她的迟疑和伤感一样没有逃过他的目光。
她一鼓作气地奔上高坡,顾不得脚下的乱石和树根缠结,眨眼间,那熟悉的画卷展开在眼前:成片的粉墙黛瓦,还有远处那奔流不息的长河。只是,招魂的白幡立在镇子的各处,随风舞出一片苍茫。仿佛被大雪覆盖一样的悲伤弥漫在整个镇子上空。
她知道,传言中有些事应是真的。黑石崖出了那么大的事,楚涛居然毫无消息,这本身就不是个好消息。心中突然前所未有地忐忑起来。如果那日她听了谢君和的劝,及时回来,至少还能见到兄长或者风前辈。如果她没有自作主张地接受齐天乔的邀请去北岸管闲事,至少兄长不必为她心忧。此时回去,万一,所有的传言都成了真……
她害怕起来。
“雪海,到家了。”天乔在她的身后说道,“前面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
“我没说过要你跟着。”她依然有点生气。
“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懦弱,可是为了齐家着想,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也没有说过要怪你。”
天乔微微勾起嘴角:“是我本来就懦弱。没有你到北岸来帮我,很多事我根本无力去应付。你不知道,那日楚掌门告诉我齐家要出事的时候,我满口答应他立刻回去,可是出了你家的门我便腿软了。后来程大侠让我来掌家,先前就算做梦我也梦不到这样的日子……我吓得发抖。”
“你若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拿自己打比方。”聪明的雪海一听就明白的。
但是天乔依然说得一本正经:“是真的,那时我真的怕——如果当时不那么任性,而是留在父亲身边,或许他现在还好好的。可我后来想明白了,事情不会因为我不回去而不发生,相反,我若不往前走,事情只会更糟。而我决不能看到齐家从此消失……结果腿就不软了。”
雪海听出了劝慰的意味,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不知道,长兄如父那是什么滋味——整个逐羽剑派都知道他宠着我,我在家横行霸道,天塌下来也不用怕。虽然没少挨他的罚,可是每次罚完了就哄着——真把我当小孩儿。除了他,家里还有哪个人敢让我不开心那么一小下?父亲的样子我只记得一幅画像,母亲终日坐在佛堂,我也是见不着的。从小我只要赖着他,就有糖葫芦吃……这一赖也就赖成了习惯,家里除了我,没人敢老虎头上拔毛。”
天乔笑出了声:“这不就快见到他了吗?那个哥哥会真的怪自家的妹妹?”
雪海知道她应是不懂的,只浅浅地回了声笑。沈雁飞说的奇怪的话,还有空气里过于不安的气氛,她当然不能置若罔闻。但是总有需要直面的那一天。她努力深吸一口气,随后绽开甜甜的笑颜,满目皆是亮闪闪的光。
她对齐天乔道了谢:“其实我没生你的气,君和大哥自有他的打算,他有的是本事,总会化险为夷的。至于我,我总得长大的。很多事,总有一天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
“可……”天乔依然有些不放心,“如果有麻烦,给我来信……就像你曾经帮过我那样……”
她笑着摇头:“对不起,大个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目前,或许我还要去做很多很多事……倘若哥哥真有什么事的话,兄嫂素来无涉江湖,云逸尚幼。楚家总有人需要挑起担子,就像当年——哥哥十四岁就开始主事了,而我就快十九岁了。也许我们有很长时间见不了面。别记挂着我。”
话音落,那桃花般的身影已向山下翩然行去。
他伸手想拉住那衣袖,却只是扑了个空。
于是天乔愣愣地注视着那个方向,直到她消失许久,直到眼睛被阳光刺得发干发痛,也不舍得收回视线。仿佛是一场永远都不愿醒的幻梦。他不知道上天何故把她忽地抛掷到他面前,不知道为何要让她在他的世界里停留,又执意地将她抽走。
蓦然地,又想起当日楚涛的告诫,忽然间胸膛里的那颗心沉沉地坠下去,坠出许多酸涩的滋味。原本他不懂得的酸涩,此刻居然如此真切,又让他无奈。
长河边,齐家的码头依然忙碌。
码头旁边的一座凉亭里,一身华服的冷凤仪慵懒地倚着围栏而坐。天气渐凉,身体也一直虚弱着。她把自己裹在浅紫色的斗篷里,默默饮着热茶。程云鹤递过来一本厚厚的账本,她却无心于此,径直推开了:“天乔作主,凡事问他便可。”
“夫人是累了吗?”云鹤略显吃惊,不明白她为何变成如此寡淡的心性。
“我只坐一会儿。”她说。
云鹤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对岸钟声回荡,飘飘渺渺地传过这边来。凤仪侧耳听着,随口问道:“有什么消息。”新来的侍女侧立于旁回话说:“是在祭奠逐羽剑派死去的剑客,和游侠。”
冷凤仪哦了一声,忽然又问:“逐羽剑派,你知道逐羽剑派?”
“我认识个剑客,他说逐羽剑派有天底下最好的掌门。”
刹那间仿佛心被刺痛,握杯的手一阵颤抖。禁不住泪眼朦胧。
侍女自知失语,低声致歉。
她却努力定了定神,泪水终于没有落下。她再度撑开笑容道:“北岸人不会这么说。”
“不,他说,许多人都这么说。他还说,游侠不分南北,只有秦家和齐家分南北。”
凤仪惊而抬头,才仔细地注视姑娘的容颜。她很清纯,十六七岁的模样,满脸挂着美好的梦想。顺着她的目光往深处探寻,仿佛那里住着还年轻的自己。绿罗裙,金钗钿,却偏爱着骏马驰骋。
“楚……”她默念着,冥想着,寻找着当年的记忆。仿佛记忆深处的他依旧含着微笑凝视着她,而后默默转身,留给她一个紫色的背影,潇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