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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舞后的归宿-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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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余甘棠忽又从椅子上挺直了身子。他的眼光在霍桑和我二人的脸上往来打转。

    霍桑也注意到这少年。

    他用手指着那少年向倪金寿发问:“这一位是谁?”他的语调中带着轻率,分明他故意
装做不认识而问的。

    倪金寿答道:“余甘棠——江南大学的高材生。”

    霍桑旋转头去,庄重地向那少年鞠了一个躬。“唉,失敬了!余先生,你是个时代青年,
知识分子,未来社会的领导者,我真是失敬了!”他恭敬地鞠了个躬,顿了一顿,接续说。
“很可惜的,你到了这里,也许要耽误你的功课。”

    那少年的头又低沉下去,仍不答话,但我还瞧得见他的惨白的脸上泛上了一阵红晕。

    他在咬自己的嘴唇。

    倪金寿忽代替着回答:“我相信他的读书,也许只是挂一个幌子,只是忙玩舞女,争风
吃醋,甚至干出杀人勾当,功课也许压根儿不在他心上。”

    霍桑不答,但冷笑了一声,把轻视的眼光向那少年瞥了一瞥,又低头瞧瞧他的皮鞋,便
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随手将呢帽搁在旁边的茶几上。

    倪金寿也回复了原座,把手指在书桌边上弹着鼓声。“我已把我们所查明的,关于他的
动机和行动都说明了。他却僵迸着不肯说话。”

    霍桑把他的眼睛和假须都放进衣袋里去。他忽瞧见了书桌面上的那支镀镍手枪,便站起
来拿枪瞧了一瞧,重新放下,回到他的原座。

    他缓缓地答道:“不肯说话?那你也用不着性急。他终有肯说话的时候。”

    倪金寿似乎有些儿失望。他好像自己问不出供,希望霍桑来代劳,却不料霍桑竟这样轻
描淡写。霍桑从衣袋中摸出一只烟盒来。

    他说:“金寿兄,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先让余先生有一个反省的机会。等他自己觉得
要说话时,我们再跟他谈。”

    倪金寿不答,但用手在书桌旁边的电铃钮上捺了一捺,一个当差的应声进来,倪金寿用
手向余甘棠指了一指。

    “把他带出去,押起来!”

    那少年想要抗拒,但经过了一刹那的考虑,便突然立起身来,跟随那穿制服的当差走出
去。那办公室的门又照样关上。

    倪金寿向霍桑身上打量了一下:“霍先生,我很为你着急。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伤在那里?“

    霍桑已烧着一支纸烟,摇了摇头。“没有——我先问你,那秦墨斋可曾有报告?”

    倪金寿道:“还没有,听说白医官还不曾回来。”

    “那么,你总已到亚东去过一趟罢?”

    “是的,他们不认识你,只说有一个人中枪,打在面颊上。”

    霍桑点点头。“那粒枪弹你可曾钳出来?——那就是在电话机旁边的木壁上。你总已瞧
见,那电话间是两面玻璃,一面水泥墙,那装机的一面就是木壁。”

    倪金寿带着尴尬的神气说:“我不曾细瞧,那枪弹还没有拿出来。”他顿了一顿,解释
似地说:“那时我有些心慌,只想到找寻你的踪迹,便赶紧打电话到你寓里去——”

    霍桑不等他说完,又连连点头说:“我很抱歉,害你焦急。可是我也没法通知你。”他
吐了一口烟,瞧着我说:“包朗,我想你一定也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恼。其实我的突然失
踪,对于你不能说完全没有通知。”

    我诧异地答道:“通知?谁通知我?”

    霍桑道:“通知是有的,不过方式新颖些,只怪你的观察力还差些。”

    我摸不着头绪。“奇怪!你莫非在什么地方留过信号?”

    霍桑点头道:“对,你如果研究过童子军的行军技术,总知道有沿路留记号指示方向的
一法。那电话间的玻璃不是已碎了一块吗?你如果看见了,想一想,便可以知道我的不别而
行,一定有不得已的因素。”

    我局促地答道:“我倒不曾留意。那时我急于要跟余甘棠出去,所以连玻璃的有没有,
也不曾注意到。”

    “就为这个,我说你观察力差些了埃”

    “好啦,别说空话。你的经过情形究竟怎样?”

    霍桑把右腿搁在他的左膝上,身子靠着椅背,又吐出了一口烟。

    他缓缓说道:“我的经历,如果要加上什么考语,那可以说又险,又巧,又失败。”

    我不耐地说:“你不要没头没脑,说得清楚些。”

    倪金寿也在那里暗暗点头,分明对于我斥责霍桑的话表示极端的同意。

    霍桑微微笑了一笑,就开始说:“好,我就有头有脑地说。当你跟着余甘棠追进电梯以
后,我仍继续和金寿兄接谈,约有两三分钟,这乱子便发生了——包朗,这件事你也要负些
儿责任。你为着要听我的谈话,不是把电话间的玻璃门开着吗?因此,我的谈话声音才传到
外面。我在无意中忽然瞧见一个人,在那甬道中突然把身子一蹲,迅速地把右手举近他的胸
口——包朗,你总知道这是开手枪最准确的姿势埃——”倪金寿着急地问道:“那么,你看
见他开枪的吗?”

    霍桑摇摇头。“不,我只看见那人这一种姿势,来不及看清楚他。我急忙把两膝一弯,
身子直向下蹲。乒乓一声,枪弹已穿过玻璃进来。我手中的电话筒也当然脱手。

    那枪声只有一响,他大概料想我已被打中。其实他的瞄准要是低半英寸,或是我那时的
动作迟缓半秒钟,大概我此刻也要到那个不大有趣的地点去,陪着那位舞后等候白医官了!


    我见倪金寿一眼不霎地瞧着霍桑。他脸上的肌肉好像都贯串着铁丝。我自己虽没有镜子,
神情上也一定和倪金寿相差不远。但霍桑却仍安闲如常,好像他讲的话,并不是他自己的经
历,只是什么“齐东野语”式的故事。

    我催促着说:“你瞧见那开枪的人吗?谁?”

    霍桑又吐出一长条烟丝。“别心急哪。这就是险。现在说到巧了。这巧字上又分两点:
第一,那开枪的人也是在无意中遇见的。包朗,你可记得我们在亚东七楼跟那个七十上号茶
房谈话时,有个戴眼镜大模大样官僚典型的家伙,从甬道东端走近我们吗?”

    我应道:“很清楚。那家伙个子很高,穿一件深蓝色的长袍,戴一项棕色的呢帽,嘴唇
上还有些短须。”

    霍桑点点头:“你的记忆力倒还没有随着年龄而衰退。开枪的就是这个人。”

    倪金寿问道:“你可认识这个人?”

    霍桑皱着眉峰,“不,我简直不曾看见他的正面。我的失败的考语,就指这一点。……
唉!太谨慎真会坏事。”他随手把烟尾丢在烟灰盆里。

    我说道:“喂!你说下去埃开枪以后怎么样?”

    霍桑道:“那就要说到巧的第二点了。这一点你也可以将功抵罪,那电话间的玻璃门下
半截是木板的,因为那门开着,我的身子虽然蹲倒,仍瞧得见开枪人的一部分。

    我见那人旋转身子,向着那南面的大门走出去,脚步很从容,分明是个老手。我连忙也
站起来,把电话筒搁好,用白巾掩着面颊,从电话间里走出来。这时,我已将大衣卸下,挟
在左腋间。我走出电话间以后,早已有几个闲人和那旅馆里的职员围拢来。我随便敷衍着,
声称自己投医院去。那旅馆职员分明也为着怕事,让我从前门走出去。

    “这时前门口出进的人不少。我走到门口,仍把手巾掩着脸,向左右了望,看见那人正
在右首转角上走上汽车。那汽车恰巧停在我的汽车的后面。他以为我已中枪,故而态度上绝
对从容,更不防我会尾随他出去。因着他的从容,门口虽有不少人因枪声而惊异,也绝不怀
疑到他。我的态度自然也须保持从容,等到他的汽车开动以后,我才放开脚步,走到我的汽
车面前,开了车门跳上去。我的汽车开动的时候,前面那辆汽车已驶得相当远,但没有脱离
我的视线。那是一辆绿色汽车!”

    倪金寿忽举起了一只手,表示他要插一句话。“是出差汽车吗?”

    霍桑点点头。“是的,是强生公司的车子,号码是八零八四四。”

    “那容易了。我们立刻可以查明白。”倪金寿说时,又在他的记事册上写了几笔。

    霍桑继续说:“我将汽车加增些速率,追到和前一辆车十码光景的距离,便照着前面的
速率,远远地跟着。那汽车经过贵州路,西藏路,又向西进行,一直到徐汇路,一路上并不
停顿。在徐汇路将近终点,忽而突然掉头过来。这时我幸亏眼快,忙向支路上转弯,避过他
的视线。你们猜一猜,他把车子向东回驶,到什么地方停顿?”

    我答道:“可是仍回到亚东旅馆吗?”

    霍桑忽向我瞅了一眼,点点头。“对,包朗,你的推理力的确不错。他仍旧住在亚东里
埃”“那么,你已知道了他的房间号数吗?”

    霍桑忽皱着眉峰,微微发出一声叹息。“没有,这就是我所说的失败点了。因为他的汽
车在亚东的西面的侧门口停住,就下车走进亚东里去。我当然也跟下来。那时我在车子里已
经过一度临时的化装,外衣也丢在车厢里。当他走进西部的电梯间时,我本来也赶得着进去。
可是我因着过分谨慎,怕被他瞧破真相,不敢跟他同乘那一次电梯。

    我没有办法,只得在电话间门前等着。等到电梯回下来时,我急忙进去问那司机,那司
机对于先前一次的客人虽约略有些印象,但不很清楚。他说那个有须的人,似乎在五楼下梯
的。我相信这个人真住在五楼,至少总也在亚东里。所以我打算回来跟金寿兄商量一下,再
去查问他实在的号数。“

    倪金寿作怀疑声道:“他不会从一面电梯上去,又从另一面电梯下去,用蛇脱壳的方法
甩掉你吗?”

    霍桑摇摇头道:“不会,我在汽车中追随他时,非常小心,绝不曾引起他的疑心;就说
他瞧见了我,要甩掉我,在汽车兜圈子的时候,尽可找别的机会。为什么重新回到亚东里去?
你总知道罪犯们常遵守着一句格言:”犯罪场所是个最好的隐避所。‘他一定以为这个地点
很安全呢。“

    “你相信他再不会搬走吗?”

    “不会,他既相信我已中枪又不知道我曾追随他,况且我退出旅馆时,那辆八零八四四
汽车也开走了。我料想他一时也许还不会离开旅馆。”

    我又问道:“那么,你从亚东出来以后,就直接到这里来的吗?”

    霍桑道:“不,我要知道你尾随那余甘棠的成绩怎样,又料想你一定会疑惑我的突然失
踪,所以我曾回我的寓所里去。施桂把你们的经过情形告诉了我,所以我又赶到昌明里去,
见过那个宋元麒。”

    我道:“宋元麒?那个瘦长个子穿一件淡蓝白条纹西装衬衫的家伙吗?”

    霍桑应道:“真是他。他是余甘棠的朋友,曾告诉我不少关于余甘棠的话。不过他竭力
给余甘棠辩白,说他在凶案上没有关系。”

    倪金寿忙问道:“你也相信吗?他如果和这件凶案没有关系,怎么一句话都不肯说?”

    霍桑答道:“我当然不会完全接受那宋元麒的话。若说余甘棠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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