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剑庭-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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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飞扬见他神志清明,重拾道心,心中也替他欢喜,问道:“师叔,这一个月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贺孤穷皱皱眉头,终究还是娓娓道来。那日贺孤穷心神失守,沦为嗜杀魔人,却被应飞扬吸纳龙气为剑将他击退。龙气是皇朝气运所化,威而霸道,纯正浩瀚,辟易万邪,正是邪念杀意的天生克星,贺孤穷身中龙气之剑负伤而逃,却是因祸得福,体内龙气与杀意相冲相抗,彼此都有衰损,贺孤穷趁机重夺本心。
之后贺孤穷寻得一孤僻无人之处修养伤势,将体内龙气余劲逼出,并趁此时机潜心悟剑,有道是不破不立,有了这次入魔经历,让他对自身杀气有多了几分体悟,道心也更为坚定,再加上先前应飞扬的指点,终使他剑法再上一层,已然近乎于道。
“恭喜师叔,贺喜师叔,不知师叔来找弟子,又是为了什么?”
“少给我装傻。”贺孤穷道:“贺孤穷言出必行,说带你见你师兄,就一定把你送到他面前。”
应飞扬苦着脸道:“方才还说欠我人情,这时怎么又要强逼我了?”
“事有先后,我先偿诺,再还情!”
“师叔,这都入夜了,你让我歇上一晚解解困,明天再见我那劳什子师兄好么?”
“入夜不睡,还跑出来练剑,我看你也挺精神的,怎现在又喊起困了,好了,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动手?”贺孤穷说动手,一身真气竟真的就蓄势待发。
应飞扬连忙喊停,道:“知道了知道了,别老喊打喊杀的,这里是司马真人的地盘,你也不怕惊动了他。”
“司马老儿若来,我正好拿他试剑,莫废话,走吧。”贺孤穷抓住应飞扬肩头,腾跃而起,轻飘飘的越过上清观高耸墙头,但落地瞬间,二人面色却齐齐一变。
眼前景致,与应飞扬居住的院子一般无二,他们竟从院落,又跳回了院落。
“怎么回事?”应飞扬问道,贺孤穷却不答,抓着应飞扬换了堵墙再次跃出,竟依然落在了这个院子中。
贺孤穷冷笑几声,也不停下,直将东西南北四墙都翻越一遍,才道:“横绝八门,遍落九宫,好个司马承祯,竟然将剑界和阵法合二为一,唯一的生门,就在你这老道居住的潜心殿,想要出阵,就要先去潜心殿打败你吗?”
贺孤穷说着,目光灼灼,竟跃跃欲试,突然转念道:“我若真去了潜心殿打杀你,岂不是随你起舞?今天我偏不走这生门,就只以力破巧,出了你的剑界。”
说罢,贺孤穷提气纳元,足下一顿,分明无形无质,应飞扬却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荒芜之气自贺孤穷身上散发,以他为圆心,一道凋亡之圈扩散开来,圈中茵绿草木毯转做枯黄,郁郁花树如雨飘零,塘中荷花还未开苞放蕾,粉里透白的花瓣就蜷缩成团,秫秫得往下落,竟成万物衰败之景。
然而司马承祯的天隐剑界又岂是简单能破,剑界取道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理,有化死为生之能,故而花败又开,草吹复生,荒芜之后,转眼盛景又现。
贺孤穷也不认为这剑界能一击及溃,所以眼前变化也在他预料之中,其身稳立不动,再催功力,这生死之力彼此僵持,庭院之内竟是花开花落,叶绿叶黄,短短片刻,已似经历无数春秋,突得贺孤穷沉喝一声,劲风狂走,眼前景致竟如镜子碎裂一般,“喀嗤”一声,化作无数斑斓碎片消散无形,天隐剑界应声而破。
贺孤穷双目微闭,似是回味着这场无形的交锋,片刻后睁眼,遗憾道:“司马老儿这剑界覆压整个上清观,虽有阵法加持,但终究力分则弱,这次败他也算不得本事,来日定跟他面对面的全力比斗一番。”
贺孤穷转身要离去,忽地又不甘心似的回过身子,寂灭之剑再次化现而出,不顾应飞扬的错愕,贺孤穷起手扬剑,剑气挥洒纵横,捭阖交错,伴随着石屑纷飞,数丈外的院前上被刻下嚣张狂傲的一首诗:
贺孤穷到此一游,
白云子难问去留。
待闲暇故地重返,
再取尔项上人头!
注释:白云子是司马承祯道号,后文若出现正一先生的称谓也是指他。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贺孤穷这杀胚剑术方至大成之境,能在剑道上与他并论的放眼天下也不过寥寥几人,此时棋逢对手,兴致一起,直接在墙上留下挑衅诗句。
应飞扬看着那杀气腾腾的大字,苦着脸扶额道:“刺杀公主在前,留书挑衅上清派在后,师叔你真的恢复了吗?我怎么感觉你离邪魔歪道又近了一步。”
“嘿,贺某本就不以正道自居,只是你今日也要与我这邪魔外道同流合污了。”说着,贺孤穷起手又向应飞扬抓去,应飞扬屡屡被他提小鸡一般提着翻墙,总觉丢了面子,对他这擒人手法早已暗自留意,此时脚步微错,肩头一沉,避开了这一抓,道:“师叔前头带路便可,我自己能走。”
贺孤穷虽只是随手一抓,但见应飞扬身法伶俐利落,避得游刃有余,心中也是暗赞一声,道:“那你可跟上了,莫寻思着逃跑。”
二人跃飞而出,落到宽阔大道上,入了夜的洛阳城,就像收敛繁华,卸去妆容的女子,竟显得沉静恬美,街道之上,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几个兵士巡逻,但这些寻常的兵士,又如何能捕捉到二人的踪迹?
不过一会功夫,二人就横跨了半个洛阳城,终于来到一处宅院,宅院不大,但所选地段不错,离东市不远,又能远眺到皇城,非是小福之家,买不起此处的宅子。
“便是此处吗?我去叫门。”应飞扬看着紧闭的房门道。“叫什么门,翻墙!”贺孤穷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随即轻飘飘的翻越过墙头。
“不请自入,翻墙入户,真是邪魔外道。”应飞扬嘟囔道,却也随后翻墙而入。
方一入墙,便闻一阵琴声突兀传来,琴声听得出是两人合奏,如高山流水,又似春风化雨,时而婉转低吟,时而清脆激昂。
这般宛若仙音再世的妙曲,之所以另应飞扬觉得突兀,是因为方才在墙外,他并没有听到半点音符。
乐曲只在院中反复回荡,久久不散,而在一墙之隔外,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似是弹琴者吝啬于将这天上纶音与外人分享一般,只将琴声限制数丈之内。应飞扬心中暗暗惊叹,需知此种技法,绝非轻易便能使出,操琴者不但要精通音律,更要拥有精微控制真气的能力,功力和音律都需超凡脱俗。
正惊疑间,一声清冷娇斥伴着两抹刀光传来,“哪来的贼人,擅入此地。”话音方起,一道曼妙身影已到眼前,同时两道寒彻刀芒直往贺孤穷头顶罩下。
贺孤穷不见慌乱,脚步不歇,巧施四两拨千斤之法,袖袍一牵一引一带,刀光竟转了个向,向应飞扬袭去,还颇有闲暇的道了声:“交你应付了。”说着自顾自的继续前行。
刀出突然,祸起无端,看着刀光转向自己这边,应飞扬心中暗骂贺孤穷,一剑出鞘,匹练似得剑光架住刀芒,口中道:“姑娘你瞄准了,主凶在那,我最多只是。。。。”
应飞扬正说着,此时风吹云动,一抹月光摆脱云层遮挡,映照在眼前女子面容上,应飞扬突觉心血翻涌,好似被人冲着心窝打了一拳,连话都忘了说。
眼前女子年岁与他相差不多,柳眉凤眼,玉面粉腮,娇艳妖娆,明媚绝伦,端得是一等一的美人,又觉眉宇之间有几分相熟,却偏想不起在哪见过,正思索间,突见那女子凤眼一眯,明亮眼眸眯成了冷冽危险的一条线,咬牙切齿道:“是你!”说着也不再管贺孤穷,双刀轮转全力向应飞扬攻去。
贺孤穷没了阻拦,堂而皇之的走向厅内,厅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各抚一琴,男的剑眉朗目,英姿勃发,女的明眸善睐,艳绝天下,当真是一对璧人。二人竟是慕紫轩和姬瑶玉,慕紫轩在贺孤穷进入时,抚琴的指头一顿,一不留神弹破了音,而姬瑶玉嗔怪的看那慕紫轩一眼,手上动作依然依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灵动,将这一曲弹完。
看到房中竟有两人,贺孤穷皱皱眉道:“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许是看他那颇有女人缘的师兄,道门双秀之一的顾剑声不顺眼,所以贺孤穷虽同样是不守规矩之人,却对男女之防看得甚重。
姬瑶玉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嘲笑道:“子逾我墙,折我树桑,反而说我不成体统?若不是你这老道年岁大了,早被人当登徒子打杀了。”姬瑶玉前两句是化用《诗经中》的名篇将仲子,诗原意是描写男子翻墙与相恋女子相会,这里用来嘲讽翻墙入户的贺孤穷,用得正是恰到好处。
慕紫轩也装模作样叹气道:“良辰美景,琴瑟相合,如此美事被师叔说得这么不堪,真是再皎洁的月光也照不亮师叔你阴渠般的心。”
“你倒与这妖女夫唱妇随。”贺孤穷哼了一声,转对姬瑶玉道:“姬妖女,我这师侄面上看着不错,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劝你别陷得太深。”
姬瑶玉淡然道:“贺老道说笑了,瑶玉不过区区小妖,此时行动受他监督,不过是狱卒和犯人的关系而已。”
“此时洛阳中的妖也不在少数,我这师侄怎么就只监管你,还监管到夜半依然形影不离?”贺孤穷哼道。
慕紫轩轻咳两声,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道:“师叔,还是说正题吧,你这次可是为我们的赌约而来。”
“不错,赌约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慕紫轩道:“自然记得,咱们以试剑大会胜者为赌,若获胜者是明烨,我便依你之言,解散皇室星天,同时自废功体,若获胜者另有他人,你便要将你的弟子借我用上一年,并将《太易玄经》拿来送到我手中,只是师叔姗姗来迟,试剑大会都过了两月有余,若不是你今夜突然不请自来,我还当你输不起,躲起来了呢。”
“招惹了些小麻烦,耽搁可几天而已。”贺孤穷淡然道。
慕紫轩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刺杀当朝公主,这也叫小麻烦?贺师叔,我现在好歹是钦天监的七品灵台郎,领的朝廷俸禄,管得正是仙妖之事,你这么自投罗网,不怕我把你卖了换赏?”
“得了吧,你几时拿那官位当回事了,我愿赌服输,今天就把欠你的都还上,姬妖女,你可以把外面的人放进来了。”
姬瑶玉对他发号施令般的口吻颇为不满,看到慕紫轩轻轻点头,才“噌”得一声拨弦传令。
刀光如月,月如刀光。
银霜般月色下,女子柳眉含杀,凤眼带煞,手中双刀爆出寸寸冷芒,寒彻人心,但在她柔美而不失英气的容颜下,连这杀气都显得风情万种,可堪入画。
应飞扬不由心动意摇,竟不忍对她拔剑相向,双足扎根于地,吸纳大地之元,星纪剑只守不攻,守得如山岳般沉稳牢固,坚不可破,正是凌霄剑宗的《玄武不动剑》。
刀剑几度交接,却皆未突破应飞扬的厚实剑圈,女子冷眸一闪,看出端倪,刀式随即一变,若环环套月,连绵不绝,应飞扬再接刀招,只觉刀上劲力恍若空无,令他重心向前失稳,而这瞬间,刀上劲力再转凝重雄沉,重如泰山,刀势古怪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