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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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一动不动,手掌虚握着,神情仿佛痴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工具。
凌乱的脚步声猝然响起,数名鹰卫拖拽着一个满身染血的羽族闯进来,鹰族剑仙步履虚浮地走在后面,脸色惨淡如金纸,额骨绽开裂纹,羽衣的胸口处不时渗出血水。
众人不由一惊,王夷甫的脸色顿时变了。
老麻!那个重伤被押的羽族赫然是侯府曾经的剑术西席!他又惊又骇,目光转向支狩真,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宁小象尾随其后,向伊墨悄声禀报:“殿下,此人是羽族通缉的要犯,藏身在建康城里,被他们的人拿住了。只是打斗中波及了不少无辜路人,有几幢屋舍、店铺也被毁坏,是否要追究……”
“这是他们的自家事,无需卷入其中。”伊墨瞪了宁小象一眼,这些羽族不追究大晋窝藏要犯,就该谢天谢地了,还胆敢追究他们?
“怎么回事?”鸾安起身问道,故意打断了场上的肃杀气氛,他生怕鹰耀杀得太狠,激起人族公愤,闹到不可收场。
“大人,我等抓获了一个多年前的雀部逃犯。”鹰卫猛地一脚,踩上老麻背心,发出刺耳的骨骼断裂声,鲜血从老麻口中喷出。
“雀部?”鸾安哼了一声,想必对方是得罪了鹰部,才被论罪通缉。不过区区一个下位羽族,也不值得他多管闲事。
“少主,属下怀疑他逗留在建康城内,意图不轨,想要伺机行刺少主。”鹰卫沉声道。
鹰耀这才转过头来:“他是?”
鹰卫一把揪住老麻凌乱的长发,粗暴地往上一拉,将他血迹斑斑的脸对着鹰耀。老麻死死瞪着鹰耀,面容愤怒扭曲着,猛地一口含着唾沫的瘀血喷向鹰耀,被鹰卫用剑重重一击嘴巴,敲得牙齿脱落,腮帮子鼓肿起来。
鹰族剑仙低声道:“少主不记得此贼了吗?他是雀部的天才剑修麻生,多年前忤逆过少主,被杀了妻、妹,只身逃出天荒。”
鹰耀仔细瞧了麻生几眼,这才依稀有点印象。当年他看上过一个下位羽族的剑法,索要不得,一怒之下遣人杀了对方全家。
“那种粗鄙的剑法,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了。”鹰耀不屑地笑了笑,“杀了他吧。”
一名鹰卫道:“少主,麻生在这里,以教授人族剑法谋生。”
“不识抬举!宁可将剑法传给卑贱的下族,也不交给我么?”鹰耀瞳孔骤然一缩,迸射出冷厉的寒芒,“拷问出来,他教过何人剑法,我自会一一诛杀。”
麻生蓦地狂笑起来,“噗嗤!”两名鹰卫挥动利剑,穿过麻生的脚踝,将他牢牢钉在地上。麻生痛得目眦欲裂,兀自狂笑不止,鹰卫长剑展动,又刺穿他的双臂,鲜血泉涌喷出。
糟了!王夷甫面色发白,额冒冷汗,一颗心沉到底下。这事若是牵连世子,他万死难辞其咎。他惶惶然起身,不顾礼仪地挤到支狩真边上,颤声道:“世子,千万不要冲动。”
支狩真远远地望着麻生,并未答话。绚烂的阳光照在他莹白秀美的脸颊上,宛如透明荡漾的水光。
“世子,老麻自己也说过,我们和他只是一场交易,我们支付报酬,他传授剑术,彼此买卖,并无亏欠。”王夷甫忙不迭地道,紧紧拽住支狩真的袍袖,“世子算不上是他的学生,他也不是你的老师,他惹的麻烦和我们并无干系。”
支狩真沉默了一会儿,颔首道:“我明白。”
王夷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望向被鹰卫剑刑逼问的麻生,又禁不住生出一丝内疚。尊师重道一向是人族的大礼,老麻毕竟教过世子剑术,有了师生之实。
“所以,不是只为了老师啊。”支狩真平静地说道。
王夷甫浑身一震,如遭雷殛,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手伸过来,握向他腰佩的装饰长剑。
洁白纤长的指尖触及冰凉的剑柄,轻轻颤抖了一下。
然后手掌慢慢合拢,五指慢慢扣紧,少年慢慢握住了剑。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块虚有其表的沙砾,一座沉默无凭的孤岛。
百灵山孤寂的竹楼,对着黑暗中的一点闪亮香头,一次次不知疲倦地刺击;九曲沉沙河怒涛汹涌,他立在竹筏上,誓志仗剑永胜;宰羊集的天井边,晨曦光辉闪耀,映在清风充满期许的眼神里;侯府的园林,他躬身抱剑,目送老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天河界,他凝望着江水中的悠悠云影,明悟剑心不移;秦淮河上,万众瞩目,他一剑碾压建康群雄……一幅幅过往的画面,纷呈浮现在支狩真眼前。那是剑,又不仅仅是剑。
见独的瓶颈在这一刻无声破开,剑气澎湃如浪,剑胎起伏如潮,炼气还神的境界向他自然而然地打开。
“唯有生死一刻,你才会知道,自己要的是剑,还是命。”老麻的话音仿佛犹在耳畔。
支狩真牢牢地握住剑,轻轻笑了。老师其实说的不对,剑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因为无法割裂,所以无需选择。
剑锋徐徐滑出剑鞘的声音如此锐亮。
亮得每一个人都可以听见。
王夷甫沉默着,胸膛急促起伏,忽而毕恭毕敬地退开,对支狩真肃然一礼,眼中已含热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支狩真从容起身,展动长剑,凝视着手中那一抹雪亮的寒光。
原来,这就是我的根。
第二十七章 生死一决之战()
“麻生弟子原安,请与阁下生死一战。”
支狩真缓缓抬首,语声沉静,低缓,平和,却自透一股坚定不移的锐利。
“嗡——”金色细剑自发感应,响起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奇鸣,直破万里长空。鹰耀体内压制的剑气猛地一震,像沸腾的岩浆,轰然奔涌,几欲喷薄而出。
支狩真手执长剑,漫步向前,世家子们为他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犹如被无形剑气分开的波浪。
鹰耀金黄色的瞳孔亮起一抹惊喜的光彩,目光紧紧追逐着支狩真,不放过少年任何细微的动作。如同一头饥肠辘辘的苍鹰寻觅许久,终于等到了梦想的猎物。
支狩真径直走向麻生,数名鹰卫目露杀气,挥剑阻拦。
“退下!”鹰耀挥了挥手,眼中的光彩愈发炽热,光看少年行走的姿态,人与剑浑然一气,不分彼此,以剑气流动的循环,巧妙形成了人剑的完美合一。
这是与他可堪一战的天才剑修!这是他苦待多年的剑道磨石!
“全都给我退开!所有人,退开!”鹰耀语声微颤,整个身心兴奋得像在燃烧,炽热的血液冲击着他每一处幽微的感知末梢,掀起狂喜的巨浪。
鹰族剑仙、鹰卫领命后退,鸾安皱皱眉头,也率人离开食案,伊墨等百官随之后撤,将如花宴的花蕊部分完全让出来,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嵇康众人纷纷立起,翘首观望,忐忑地等待着这一场人族与羽族的剑术巅峰对决。
支狩真走到麻生跟前,屈膝半跪,伸手扶起对方:“老师教了我一场剑术,直至今日,方才知晓老师的名讳。”
麻生睁开黏血肿胀的眼皮,裂开的嘴唇颤栗着,大股血沫涌出来。
支狩真一缕剑气探入对方体内,不由神色一黯。麻生的内腑千疮百孔,心脉被剑气刺破,能拖延着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麻生竭力抓住支狩真的胳膊,手指一个劲地抖索,试图撑起身子。
支狩真深深地看了麻生一眼,抱起他,帮他一点点站直了,俯靠在一棵粗壮的青柏树干上。
麻生嘴角牵动了一下,似露出笑容,鲜血从口鼻喷溅出来,洒在地上,像艳红的斑斑落英。
四处花木葱茏,绿草如茵,阳光斑驳闪烁,仿若置身于昔日侯府传剑的园林。
熏熏暖风撩过两人的鬓发。
“请老师最后教我一次。”支狩真倒退一步,长剑竖抵额头,行以剑礼。
随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鹰耀,在相距对方不到半丈处停下。
鹰耀的眼神更添激赏,少年这一停大有讲究。他的剑不过三尺,自己的金色细剑长及五尺,此际双方相隔不足五尺,一旦出招,金剑便显得过长,难以尽展威力,从而失去先手。
脚步一错,鹰耀向后倏然滑去,将双方距离拉至一丈。
支狩真足尖一点,也在同时前滑一步,将间距再次缩短。
双方一进一退,再进再退,眨眼间绕着四周花木进退一圈。支狩真无法欺入对方五尺之内,鹰耀也难以摆脱对方。
鹰耀突然左足勾动,划过一个弧线的轨迹,忽左忽右摆动,令人难以辨清他落脚的方位。支狩真也随之身形一旋,摇曳不定,似要掠向鹰耀可能落脚之处。
两人皆如风中纤弱的草茎,轻盈灵妙摆动,彼此目光紧锁,瞧不出一丝一毫情绪的波澜。
忽然间,鹰耀左足后撤,看似落向右后方,倏而一转,身形向左横移,继而接连错步,将支狩真远远甩开。支狩真足底一弹,犹如拽着一根无形的蛛丝荡起,从后方转了个圈,又一次将双方距离缩短。
一时间,两人对峙掠动,满地游走,身姿灵矫多变,仿佛一对在花蕊中翩然追逐的蜂蝶,瞧得众人眼花缭乱。尽管只是些微的距离差别,但双方互不相让,寸土必争,务求先占得一分优势。
伊墨奇道:“高师,他们怎地还不出剑?”
“殿下容禀。”高倾月解释道,“高手相争,不仅仅在于气劲的多寡和境界的高下,意志、习惯、喜好、心态、性子、环境都可以成为决定胜负的因素。他二人如今尚是相互试探,从中窥测出对方更多的底细。”
伊墨颇为不解:“性子和胜负有何关系?”
“对手一剑斩来,性子强硬的会挥剑对攻,性子稳重的多半先行防守,性子阴沉的会疑心对方是否虚晃一招,从而也以虚招回应……了解对手的性子,便可对他的应对做出预判。”高倾月目光闪烁,原安这枚棋子还有大用,一旦死在鹰耀手里,王子乔的布局等若前功尽弃。以他的眼力判断,鹰耀一身剑气千锤百炼,炉火纯青,原安恐非对手。
场上,两人身形掠转,看似又要各自错开,猝然间,双方出乎意料地同时跃起,以惊人的高速向对方扑出,两道耀眼夺目的剑光在半空撞击!
“当当当当……”众人只望见一团团金色、雪色光芒忽生忽灭,不断爆开,速度快似电光石火,以至于空中闪过无数团剑芒的重影,将两人的身形彻底遮蔽。
唯有高倾月这样的合道高手,方能透过剑芒,辨清双方的每一个动作。两人俱是以快对快,以攻对攻,出招全凭对剑气的感应。只要一方稍有错判,立即会被对方刺中。
一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过后,漫天剑芒纷乱散开,支狩真、鹰耀齐齐借力向后弹开,双双落地。支狩真身形微微一晃,鹰耀立足不稳,向后退去。
谢玄、王夷甫不由眼露喜色,鹰耀先前连杀数人,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势不可挡,如今尚是首次落入下风。嵇康、山涛诸人仍是面带忧色,鹰耀之所以略逊一筹,是因他仍将剑气压制在炼精化气之境。换言之,原安还未令他感受到足够的威胁。
支狩真正欲趁势追击,瞥见对方退出第一步时,有意无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