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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怪世奇谭之三 将军之死-第1章

小说: 怪世奇谭之三 将军之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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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文

将军之死 
——怪世奇谭之三 


将军对着那个在窗口处已经不知晃荡了多少遍的面孔说:“水……给我弄点水来……我命令你……”尽管他试图显得威严一点,但声音却像一段在炙热里烤干的劈柴一样,脆弱而无力。他的身体,也像干劈柴似的,好像一点火星就可以将其顷刻烧毁。 
那个面孔发出一声冷哼:“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以为你还是一个将军啊……你这个反动的家伙……”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其上的每一个红痘痘乃至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散发着不屑、轻蔑和嘲讽。年轻的面孔又恶作剧地向他呲了呲牙:“你在这里真是把人烦透了你知道不知道?嗯?真希望你能早日上西天……哼哼,上级指示过我们,除了不能亲手杀死你和让你自杀,怎么摆弄你都不成问题。但愿你自己早点了结了吧,这样我们也省心了,省得每天还要监视你。水,还有吃的,当然有了,但就是没有你的。祝你不得好死……”说罢,这张面孔飘然而逝。 
将军想老子要把你撕碎……可他只能气得在简陋的床上喘气,他似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似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着他就要这样窝囊而毫无意义地死去;同时,一些战争的场面在他眼前缭绕着,像旋风里的碎片一样,摇摆,旋转,飞舞……冲锋,射击,匍匐,炸弹爆炸所形成的胁裹血肉的黑雾,茅厕里蛆虫一般交织在一起的死尸……分辨不清是哪一次具体战役的情况,它们像基因似地镶嵌在他记忆的深处,又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如果说这牢屋、这周遭,到处都充满着一股恶心的冷漠和腐臭的话,这些记忆的碎片却像飞翔的食物一样散播着某种温暖和香甜的气息,令将军总是贪婪地吮吸着。他想,如果在这些场景中死去该是多么的好啊,那是光荣的,甜蜜的,体面的,死得其所的。而死在如此一个肮脏的、阴暗的、憋屈的地方,死在那么一个连鸡巴上的毛都没长黑的小毛孩子的无耻作弄中,这算他妈的怎么一回事呢? 
将军在绝望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哽咽。如果他体内有充足水份的话,说不定眼睛里会溢出眼泪来,但此刻他的泪腺也是干涸的,像断流的河床。他不是绝望于自己受到的可怕的折磨,不,对于一个军人,尤其是对于一个身经百战、可以说任何艰难困苦都曾尝遍了的军人,他是不允许自己被这种折磨所吓倒的;他绝望于他竟然要以这种方式死去,这是在从前、甚至是去年冬天他被捕前做梦也料想不到的。 
他之被捕,起源于一个荒唐无比的口实——逮捕他的人是这样宣布的: 
“你以所掌握的军队为后盾,阴谋反对中央,试图推翻中央和‘老一’……” 
当时他都气糊涂了,他拍案而起,试图抓住那个宣布命令的狗杂种掴他几耳光,然而他们迅速地将他制服了。他们飞快而又粗暴地把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五花大绑起来,他们干这事儿显得轻车熟路。“让我去见‘老一’,我要向他当面把事情讲清楚……”将军奋力挣扎着嚷道。可是他们就像对待畜牲那样立刻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条脏抹布,一直塞到他的喉管之处,令他差点窒息。他们采取行动的果断和粗暴显示着一种肆无忌惮,仿佛将军已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无翻身之日了…… 
在被囚禁期间,将军反复地思考着,何以自己会遭到如此的处置。那个杂种所宣布的口实,显然是荒谬的,他掌握着几个重要的集团军并不是他的过错,作为一个将军只要不到离休时期,总是得领导一些部队吧?而他也从未有过任何“阴谋反对中央、试图推翻中央和‘老一’”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只不过想在有生之年为军队、同时为国家——为这个国家的缔造而拼杀和奋斗的行列中也有他的一分子——做点事情而已。可能就因为这个而开罪了某些人……近年,将军对部队进行了一些改革,使部队在管理、训练等方面更加科学化,战斗力大为提高。这两年年均一次举行的实战演习显示出的实力令人振奋和震惊。这便不可避免地使某些人感到威胁,例如——就将军所能料想到的范围而言——国防部部长吴将军。将军回想起:在他的部队演习的观礼台上,面对精彩的实战表演,吴将军的表情是多么的难堪和阴沉;在随后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吴将军的笑容是多么空洞而虚伪。当时将军就在暗想:吴将军是一个多么伪善的家伙啊……他的许多有关军队改革的计划和请示,都被吴将军这个混账压在国防部。有一次他还听说,吴将军指着他送上来的那些文件对别人说:“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真够让人头疼的,我决定废物利用上厕所时带上它们……”果然他上厕所时总带一两张将军呈上的公文纸。将军牙根直痒,但毫无办法,这个时代你想干点务实的事情是根本无人关心无人支持无人撑腰的。他惟一寄希望的就是那些硬硬的公文纸别割破吴将军硕大的痔疮……可是他仍然没料到吴将军的嫉妒和不安会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会断然对他痛下毒手。逮捕他这样军队高级将领的决定肯定是经过“老一”过目和批准的。而吴将军蛊惑“老一”的机会太多了,由于职务关系他几乎每天都可以像苍蝇似的围着“老一”这个香饽饽“嗡嗡”地打转,转得他头晕目眩…… 
将军是十分肯定就是这个伪善的吴将军构陷自己的。在这个虚弱、焦渴、像一枝松脆的树枝那样随时就要被折断生命的时刻,他需要这样的认定,这起码使他感到自己不那么愚蠢,死得稀里糊涂。他在心里千万遍地诅咒着那个世界上最可恶的名字。他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尤其是战争年代,很长时间军职是比吴将军高的。他对自己充满了一种遗憾和痛悔,有过多少次机会,他可以利用这种级差,令那个家伙倒霉垮台万劫不复;但是,在那样的时期他又怎么可能辨认清吴的嘴脸呢?他在监禁之中,嚷过多少次见见“老一”(这个可尊敬的被蛊惑者),向他澄清事情的真相,然而谁又会给他机会呢?那些个混蛋已经彻底令“老一”和真相绝缘了……这是将军此刻所惟一痛惜的事情。此刻,一种无形的火焰在将军体内灼烧着,似乎在吞噬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寸肉体,他的生命,正在像烟灰一样轻飘飘地向空中扬去…… 
“……啊,老一,我是忠于你的、忠于国家的……” 
将军残存的意识中回荡着这句话。意识的世界也严重缺水似的,那声音干枯得好像一株死亡的仙人掌。 
……恍惚中,好像眼前站着一个人。是一个模糊得像水中投影般的影子……至于其是何时而莅临的,则完全不晓得……然后是什么东西温存地、美妙地、梦境般地,触到了他的嘴唇、舌头、口腔……水、水、水啊……将军本能地、困难地吮吸着,说实在的现在蠕动口腔的肌肉对他而言也是一件比较费力的事情。不断进入体内的水,在浇灭着那一度猖狂恣肆的死亡之火……将军的视界逐渐清晰起来,尽管已经年届花甲,但将军从来是耳聪目明的,他平素看报看文件从不像有些老干部那样戴上衰朽的老花镜,看军事地图也不需要放大镜。长期的戎马生涯给他打造出了一幅好体质。只是由于意识的昏迷,他眼前的视界曾一度混沌起来。如今,那个影子,从飘渺变得实在了…… 
一个年轻人,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长得无什么特色,只是显得很温和,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着装呢……却是一种奇怪的样子:竟是从前部队的那种灰色的制服,腿上还打着绷腿,布鞋……这种服装,在建国前几年就被更换了。不过仍然令将军感到亲切,因为一度有七、八年时间,他也是穿着这种统一的服装渡过的,那是一段光荣的时期。将军的意识能力恢复得很快,他判断,此人在部队里不会是冲锋陷阵的战斗员,最可能是文职干部,例如参谋长或者宣传委员什么的……但是,将军马上又意识到,嗨,这种判断有何意义?现在已经不处于那段值得回忆的光荣时期;不过他这身装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然而将军不及细想马上又被干渴所控制了,他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来。此时他又发现一桩奇怪的,不,简直是令人十分惊诧的事情:他所喝的水,是那个装扮奇怪的人双手鞠着的;他喝了一会儿,发现那双手里的水没有丝毫的减少……才开头他以为自己渴糊涂了,然而当他凝神观察这件事,他发现这是真的,即那个人手里的水,无论他怎么喝,总是充盈的一捧,好像手掌里有一个泉眼似的。将军不禁抬起头疑惑地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那人微微一笑: 
“我想将军已经喝够了吧?你喝下去相当多了,好像一头水牛一样……” 
当然,这是一种幽默。将军也咧嘴笑了笑。“谢谢,能喝上水可真幸福啊,简直不逊色于当年指挥了一场大战役……他娘的,现在就这出息了……你是变魔术的吗?(他指着对方手掌里的水)你救我的意图是什么?”将军也拿出了一点幽默感来。不过他的经验和敏感,又马上提醒他在这种境况下有人施救于他,谁知道是否出于更大的阴谋?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过,能暂时摆脱危机无论如何也是愉快的事情,其他的,即使有什么图谋,他将与之周旋,他的服装是不是某种阴谋的组成部分呢?不过将军也想不清楚,但他在显出一点幽默感后立即恢复了应有的警觉。 
“是什么呢?”那个文职军官一样的人自己好像也颇为糊涂,“嗯,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您已经被囚了,而且快要死了……我就本能地感觉要救您……” 
这个理由可没有什么说服力。不过,将军感到再追问下去此人多半也是语焉不详,他又转移了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现在穿过去的军装是一种时尚吗?”“哈,”那人说,“我可不是追求时尚的人,我一直穿的都是它……关于我是谁呢,现在来不及回答您,现在要紧的事儿是赶快把您救出去……”“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出去吗?”将军哼了一声。那个人说:“出去以后我会告诉你我是哪个。目前必须把你救出去,留在这儿你会死的,没人救你,除了我这个傻瓜……”他扶住将军的胳膊,将军的身体虽则没有垮掉但还是非常虚弱的,他顺水推舟,伏在此人身上,此人将他一下子背了起来。将军的惊讶再一次雨后的蘑菇一般从心底里生长出来,他庞大的身躯是非常重的,将军下部队视察,曾幽默地站在一个连队炊事班的大磅上,给自己量体重,竟然是98公斤……而那个瘦削的人背负他宛若没有重量似的……将军说:“……可不是我擅自离开的,到时候谁查起这件事,我就会这样说……”如果这是一个阴谋,起码将军为自己预留了后路,他又说:“啊,小伙子,你真有劲,如果我早点发现你说不定把你选到我的警卫连里去呢,尽管你看上去是个文人……” 
“哈哈,”背他的人笑着。他来到门口,门紧闭着,那人一推就开了。外面是狭长的走廊,两旁有许多同样的铁门,大概是关着人的,平时将军可以听到那些门打开观关上的声音,有些时候还听到某些懦夫绝望的哭泣。 
那人背负着将军一点也不吃力地走着。在走廊之尽头,又有一到铁栅门,将军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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