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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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四娘睁开了眼,柔声道:“七哥,你要真爱我,马上放开我,放出大哥,跟我们走。”
白泰官连摇头!
“不,不,不,迟了,迟了……”白泰官连摇头!
“不迟,七哥。”
“不,迟了,已经迟了,我不能,我不能?”
“七哥,是不愿,还是不能?”
“我,我……”白泰官低下了头,混身俱颤。
“你要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吕四娘又闭上了一双美目。
白泰官猛抬头:“小妹,我……”颓然坐下,抱住了头。
灯焰在跳,其他一切都是静的——静,静,静得隐隐令人窒息……
口 口 口
“二闸”!“二闸”的夜!也是静的,宁静。
“二闸”在“东来门”外三里处,就是让城河所设的第二水闸,正名“庆誉闸”!第一闸在东来门外,往来行人嚣杂。
从一闸到二闸间,水深而润,清流丛碧,杂树连天。
这儿的水,来自大逼河,荡名逼惠,为元太史令郭守敬所凿。
大逼河,源出冒平山地,会双塔,玉泉诸水,而入於三海护城河,东流出东便门,称为大逼河,至逼野之石坝,共计四十里,其间各设五闸蓄水,水位各有不同,而属二闸最为清幽。二闸一带,春则细柳拂岸,秋则芦花飞雪,多少人在此浮鱼舫,放风筝,试快马。
今夜无人浮鱼舫,因为夜已经很深了。
突然……,三条人影,划破了二闸的宁静夜色,一前二後,飞驰来到。
三条人影来得快,停得也快,停在一片树林前,树林里隐隐约约,似有灯光。
这三条人影,甘瘤子,还有两个面目冷峻的黑衣老者!甘瘤子微一抬手。
一名黑衣老者撮口发出一声短而尖的哨音,声音起时,树林里灯光灭了。
声音落时,树林前多了两个人,桂武、甘联珠。
他夫妇双双跪下:“爹,二叔,三叔。”
甘瘤子很快地一阵激动,很快地转趋平静,两眼之中射出寒芒:“别忘了,你们已不是甘家的人了。”
“我们来京,就为找您……”桂武夫妇一转而起。
“我知道。”
“没想到你竟先找上我们了。”
“不行麽?”
“女儿没这麽说!”
“你是谁的女儿?”
“女儿还姓甘,永远姓甘。”
甘瘤子冰冷一笑:“姓甘的没有你这种不肖儿女。”
桂武忍不住道:“岳父……”
“住口!”甘瘤子怒喝道:“谁是你的岳父?”
桂武双眉一扬道:“岳父,联珠她并没有做错什麽。”
甘瘤子怒笑道:“她没有做错什麽?你不说我还不气,要不是你,她还不至於这麽大胆背叛我……”
“您错了!”桂武道:“联珠深明大义,就算她没有碰见我,迟早也会离开您,因为她不满您的作为,已经不是一天了。”
“大胆,您给我住嘴。”甘瘤子暴喝。
桂武道:“我这是实情实话,不信您可以当面问问联珠!”
甘瘤子的冰冷目光,扫向甘联珠:“是这样麽?”
甘联珠毅然点头。
“是这样,好,好。”甘瘤子狞声怒笑:“你长大了,你翅膀硬了,既然这是实情,那就怪不得我不顾父女之情了,我正好趁这机会清理门户,除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甘瘤子扬掌欲劈。
“慢著。”桂武陡扬沉喝。
甘瘤子冰冷道:“你还有什麽话说。”
桂武道:“您不能责联珠不孝。”
甘瘤子哇哇大叫:“我这个做爹的养她这麽大,她竟不满我这个做爹的作为,背叛了我这个做爹的,我这个做爹的还不能责她不孝。”
桂武肃然道:“岳父,真要说起来,不孝的并不是联珠。”
甘瘤子道:“不孝的不是她,难道不孝的是我。”
桂武道:“丝毫不错,岳父不但不孝,甚至还不忠、不仁、不义。”
“住口。”甘瘤子暴喝。
桂武听若无闻:“岳父忘了,自己是先朝遗民,汉族世胄,忘了自己的国仇家恨,竟卖身投靠,强颜事敌,进而不但忠言逆耳,反要杀害除去大义的亲生女儿,这不是不忠、不仁、不义是什麽?”
甘瘤子须发为之暴张:“反了,反了,桂武,小畜生,你好大的胆子,我先毙了你。”
扬掌劈出,凄厉掌风直卷桂武。
桂武一拉甘联珠,闪身飘起“那里走?”甘瘤子如影随形跟上,扬手又是一掌。
桂武拉著甘联珠,又闪身飘起。“好畜生。”甘瘤子跟上又是一掌,这一掌他出手快若闪电,似乎不容桂武再躲。
桂武一身所学并非泛泛,拉著甘联珠又跃离掌力范围。
甘瘤子暴叫道:“小畜生,你以为一转躲闪就算了。”
桂武道:“我不会再躲了,刚才是看在您是长辈份上,礼让三招。”
甘瘤子目眦欲裂,暴笑说道:“好,好,好,好畜生,今夜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陡地右掌一翻,劈了出去。
这一掌比前三掌都要凌厉,都要威猛,似乎真的非置桂武於死地不可。
桂武跨前一步,拦在甘联珠身前,单掌一翻,硬迎了上去。
两片掌力相接,砰然一声大震。
桂武一身武学虽非泛泛,但却仍不是成名多年,一方霸主,功力深厚的甘瘤子之敌,身躯一恍,往後退去。甘联珠忙伸手扶住:“大哥……”
狞笑声中,甘瘤子举步欺上,扬掌劈下。
甘联珠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皓腕探腰,铮然声中,寒光暴闪,直到迎著甘瘤子右掌递出。甘瘤子再厉害,肉掌却不敢碰百炼金钢,一惊收手,叫道:“好丫头。”
就趁这一刹那间工夫,甘联珠已抢步拦在桂武身前,道:“大哥请坐下调息。”
原来桂武硬接一掌,已被震伤,此刻依言在甘联珠身後盘膝坐下。
甘瘤子大叫:“丫头,给我闪开。”
甘联珠冷然道:“爹真要杀桂武。”
“废话。”
“爹当真一点儿女亲情也不顾了。”
“要我顾儿女亲情不难,你们俩个跟我投效四阿哥去……”
“爹。”甘联珠珠泪夺眶而出:“女儿夫妻情愿死,要杀就先杀我吧。”
“你当我狠不下心。”甘瘤子扬掌劈下。
甘联珠暗一咬牙,长剑递出,甘瘤子吓得又收回右掌,切齿叫道:“没想到你不但敢还手,居然还跟我动兵刃,好。”
手往後一抬:“把你们的兵刃拿一把来。”
甘瘤子身後两个老者很怪,自到了二闸以後,不但一直没说话,一直没动一动,就连脸上的神色也始终没有一点变化,简直就像两尊石像。
此刻右边老者抬手探腰,掣出一把奇形怪状的软剑,递到甘瘤子手中。
这把软剑弯弯曲曲,剑尖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寒光闪闪,望之懔人。
甘瘤子接剑在手,停都没停就振腕递出,只见一团杯口大的寒光,向著甘联珠飞了过去。
甘联珠不躲不闪,咬牙出剑,“当!”地一声,架开了攻来的这一剑。
甘瘤子冷笑一声,刷、刷、刷一连攻出三剑。
甘联珠站立不动,一连封架了甘瘤子三剑。
甘瘤子沉哼一声,第五剑递出。这一剑大异於前四剑。
前四剑都疾快无比,这一剑却是缓缓前递。
剑是软的,缓缓前递,剑身理应弯垂,可是这一剑仍然笔直。
甘联珠脸色陡然一变,右臂贯足真力,挥剑迎了出去。
“当!”地一声金铁交呜。
两把剑并没有因相撞而荡开,反而像铁碰上了吸铁石似的黏在了一起。
黏是黏在了一起,不过两把剑并不是静止不动的。
甘瘤子的剑渐渐往前,甘联珠的剑渐渐後缩。
一寸,一寸,一寸……,甘联珠的身躯渐往後仰。
甘瘤子唇边泛起了冷酷笑意:“丫头,你的剑术是我传授的,你应该知道这一剑的厉害,现在躲开还来得及。”
甘联珠没说话,但她突然一曲膝跪了下去。
她的软剑往上顶,手臂起了轻微的颤抖,额上也见污迹。
然而,甘瘤子的剑仍往下压,往下压。“丫头,你还不闪开。”
“不。”甘联珠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你真要跟他一块儿死。”
“真的。”
“好丫头。”甘瘤子一声撕裂人心的大叫,人正在气头儿上,一横心,一咬牙,右臂贯足其力,就要往下压。
蓦地里,一碧如波的夜空里,传来一声嘹亮鹰啼。
甘瘤子脸色大变,猛一收势,陡扬沉喝:“快走。”
三条人影,闪电後射,几个起落便没入夜色中不见。
甘联珠定过了神,急忙抬眼上望,夜空一碧如波,万里无云,那里有鹰的影子。
甘联珠忍不住道:“神鹰,神鹰,不愧是神鹰。”
话落,就打算跪下叩谢。
只听树林中一个清朗话声叫道:“甘大姐,快来。”
这时候,恰好桂武调息已毕醒转,一张眼看不见了甘瘤子,忙问道:“联珠,岳父呢。”
甘联珠无暇细说,当即道:“快来。”
当先往树林扑子过去。桂武忙翻身退了过去。
夫妻俩双双进了树林,树林里站著个十八、九岁,身著儒服的俊逸少年。
甘联珠忙道:“玉兄弟,什麽事。”
俊逸少年道:“刚才那声鹰啼是我学的。”
甘联珠一怔:“怎麽说,玉兄弟,是你!”
俊逸少年道:“姐姐告诉我说,甘伯父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养著一对神鹰的‘金罗汉’吕宣良,刚才我看你情势危急,灵机一动,就学了那麽一声鹰叫,没想到还真有用,居然把甘伯父吓跑了。”
甘联珠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麽回事?我还当真是吕老神仙来了呢。”
桂武愕然问道:“怎麽回事,联珠。”
甘联珠当即把适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桂武目注俊逸少年道:“多亏玉兄弟的机智,要不然我夫妻今夜非落个双双惨死不可。”
俊逸少年笑道:“要谢别谢我,大姐,大哥该谢里头那位。”
只听一个甜美轻柔的话声传了过来:“玉弟向那儿多嘴了,还不快请大姐、大哥进来。”
俊逸少年含笑摆手道:“此开居停催驾了,两位请吧。”
桂武、甘联珠双一抱拳,迈步往里行去。
俊逸少年潇洒地跟在後头。林深处此时又透出一点灯光。
走近了看,灯光是从一明两暗,一座茅屋里透射出来的。
此刻茅屋中间一间门口,站著一个身著粗布衣裙的少女。
少女约二十岁上下玉滑冰肌,风华绝代,粗布衣却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反而衬托得她清丽高雅,不沾人间一点烟火气。
她嫌瘦了些,但瘦不露骨,却益显清奇。她也显得柔弱,大有难以禁风之概。
“多谢仲孙姑娘。”
“奇妹妹,谢谢你了。”桂武、甘联珠双抱拳。
清丽少女道:“别听玉弟的,快请进来坐。”她侧身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