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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定西孤儿院纪事:回忆右派农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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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担�

  我们搜腾着找一下去,看能不能拾上两个洋芋。

  奶奶!哪里的洋芋呢,年时就叫人拾光了!

  找着试一下去,要是能拾上两个不好吗?奶奶又说,拴拴,奶奶这几天肚子胀得不行了,实在是谷衣子荞皮子吃得人难受得很!

  好吧,拾洋芋就拾洋芋去。拴拴同意了。奶奶说的实事:他和奶奶的肚子里装的都是谷衣荞皮草胡子根。他也希望有点好吃一点的东西。谷衣子苦得很,喂猪猪都不好好吃!荞皮就更苦了,还燥得很。草胡子根炒干用石臼踏[1]出来,吃起来虽不苦,只有一点涩味,但那是羊吃的草呀。这些东西吃完了排泄不下来,每次上茅房都要奶奶拿一根树棍棍给他掏,痛得他杀猪一样嚎。奶奶上茅坑的时候自己掏;每一次奶奶上完茅房,茅坑里有许多血,排泄下来的草蛋蛋也叫血染红了。

  喝完汤他就跟奶奶出发了。他们出了庄顺着山水沟走,沟边上有一条人们踏出来的小路,可以一直上到万岔梁的长城岭,过了长城岭二里路就是第三铺镇,公社管委会就在那儿。奶奶的身体真是不行了。拾洋芋的工具就是两个半尺长的铲子,锄草用的,拴拴把它们装在提笼里自己挎着,奶奶空着手走还是跟不上他。他也瓤得两腿发软,走一截就气喘,就休息,但奶奶还是跟不上他。他只好走一截就坐下来等奶奶。

  他们慢腾腾地走了一里多路,就走到庄后边一片很陡的山坡上了。奶奶站在一片陡得能把牛滚了的像是弃荒地一样的窄条条地头上说,不要走了,这里就是洋芋地,前两年种下洋芋的。

  是的,这里就是洋芋地,拴拴也记起来了。1958年上的学,他和村子里的娃娃们从这条小路去第三铺镇,这一片坡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洋芋秧子,开着铃铛一样的白花,黄色的花蕊。秋天到来的时候,他和几个娃娃还在这里偷过洋芋,烧着吃。烧洋芋的情景有趣极了:就在地边的塄坎上挖一个小水桶样的坑坑,围着坑坑沿沿用鸡蛋大的土疙瘩往上垒起一尺多高的圈圈;圈圈越往上越小,最后收了口。从塄坎的侧面再掏一个洞,和坑坑底部掏通,这是燃火的灶眼。然后娃娃们就到沟里去拔蒿子、灰蓬和骆驼蓬,点着了,从灶眼里烧。那个坑坑就是灶膛,火苗蹿上来从土疙瘩缝缝里往外冒。烧上一顿饭的时间,一大堆蒿柴烧完,就把灶上的土疙瘩烧红了,再把洋芋从灶眼里塞进去,把烧红的土疙瘩捅倒,把洋芋埋上。再拿干土压上。过上一顿饭的时间把灶挖开,洋芋就都熟了,洋芋外头都烧成了硬硬的黄壳壳了,咬开,里边的瓤子又沙又白又香。

  哎呀,那一年的洋芋长得又大又多!他听娘说过,那一年风调雨顺,不光是洋芋,还有小麦、谷子、糜子都长得好。

  但是那一年的庄稼并没有丰收,大去引洮工地了,娘和大姐被县上征去修温泉到县城的公路。其他人家也都这样。——好些年之后,当自己的儿子长到他现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他才明白了,当年父亲、娘和大姐参与劳动的是形象工程。形象工程并不是后来才发明的,1958年就有了——由于劳动力都去搞形象工程了,那一年的麦子、糜谷都落草[2]了。到了深秋,下雪了,洋芋秆秆还长在地里,没人挖。但这时县上要来工作组检查秋收工作,队长就把奶奶也喊到地里,公社把学生娃娃们赶到地里。一帮小脚老太婆、娃娃和老汉能干啥活呀,眼看着工作组就要到生产队了,队长命令所有的人通宵达旦地抢收——把洋芋秆秆拔掉!工作组检查后很满意:槐树湾和第三铺公社的洋芋收完了!可是农民们遭殃了,冬季开始挨饿,转年春天人都走不动路了,庄稼没种上。到青黄不接的五六月就死开人了……

  饥饿中的人们什么办法没想呀:拿着扫炕的笤帚到地里扫落草的粮食,大雪封山的日子去挖冻得硬邦邦的洋芋地,夏天也挖……

  冻烂又风干的洋芋好吃得很!它变得黑黑的,和风干了的驴粪蛋蛋一个颜色;咬起来柔筋筋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

  但是,毕竟这干旱的万岔梁的坡地被人翻过很多次了,像是梳子梳了篦子篦了……拴拴和奶奶挖呀找呀,直到饭时候,才捡到两块黑黑的鸡蛋壳壳大的洋芋皮皮。看来这是被人们遗漏却被雀儿嗑得剩下的壳壳。后来,奶奶直起腰来往脚下的村庄往远方起伏汹涌的群山看了看,说,拴拴,咱回家吧,冻着挖不动。

  拴拴早就没信心了,说,就不该来。

  由于他们走来走去走到两个山梁梁中间的山沟沟来了,两个人就顺着山沟沟往下走;这里没有梯田的坎子,好走一些。

  顺着山沟沟下去就到了他们上山的路上,这里离着槐树湾很近?,转过左手的山梁梁就到了。这是个塆子,路也浅浅地弯进山沟里来。奶奶到了这儿留左右看了看,说拴?:你前头先走,我后头就来。

  拴拴明白,奶奶是要尿尿,便接过奶奶手里的一把铲子提着提笼儿往前走。只是他才走了十几步,就和左手山梁梁的小路上走过来的几个人相遇了。他急忙地喊:

  哎……哎哎!

  那几个人走得快,前边两个戴茶色眼镜的人瞪了他一眼还往前走,后边的一个人说了一声你哎啥哩!

  有人……有人……

  拴拴没好意思说出奶奶尿尿的话来。他认出来了,先走过去的一个人正是前几天他在生产队办公室看见的和队长吃饭的人。挨过队长打以后才知道了,那人是公社的一个什么书记。他不敢拦这几个人了,就急忙回头喊,奶奶,快,有人来了!

  可是奶奶已经蹲在地上了,听拴拴喊还抬头望了望,却又没站起来。没办法,饿软了的人体质很弱,身体的各种功能变得很差了,尿憋了就得尿,憋不住,解裤带慢一点就要尿裤;再说,奶奶已经尿开了,哪还收得住! 
2

 2007…05…11 02:50

  奶奶尿完了才站起来。这时候那三个人已经走到离奶奶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奶奶匆匆忙忙提裤子系裤带,还抻了抻破破烂烂的棉袄衣襟。奶奶很尴尬,脸上先是露出羞惭惭的神色,继而轻轻地叫了一声:

  王书记……

  王书记不出声瞪着奶奶,奶奶便把羞色改成了笑容,怯怯地说:

  王书记,你去槐树湾了?

  王书记还是不出声。奶奶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不知如何是好,怯怯地低下头去。这时王书记说话了:

  你姓啥!

  奶奶没回答,后边跟上来的一个人说,这是那永福家的老奶奶。她的老三是当下教员的!

  王书记扭脸瞪了那人一眼,又转向奶奶:

  你做啥着哩?

  奶奶思忖不安地抬起脸来:想找个洋芋,找了半天没找着一个。

  你胡扯啥哩!

  那人吼了一声,又大声说:

  我是问你将将[3]做啥了!

  奶奶突然就慌乱起来,她的因为饥饿而变得像烧纸一样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她无意识地抻了抻衣襟,接着又扭脸看了一下身后。她身后的土地上有一片湿漉漉的印印,还冒着热气。她扭转头来的时候羞惭惭勾着脸。

  说呀,你将将做啥哩?那人严厉的大嗓门又说。

  奶奶没出声,依旧勾着头。

  你说不说?

  奶奶还是不说话,这时后边的那个年轻人又说话了:

  说呀,王书记问你哩,你将将做啥着哩?你哑了吗?

  奶奶吭吭哧哧地说话了,声气低低的:

  我……没做啥……

  没做啥?你没做啥吗?没做啥你尻子撅下着撅着哩!

  王书记严厉地说。奶奶又不出声了,奶奶的脸红得像一块绸子。

  说呀,你尻子撅下做啥着哩?

  王书记又催。奶奶都要羞死了,但她沉默一会儿之后终于抬起头来了,脸色变得白白的。她平静地说:

  咋哩,你非问下个我做啥哩那你想做啥哩!我就是尿个尿嘛,你没看见吗?

  王书记惊讶了:

  咦,你还犟嘴哩!把你还歪[4]得很!

  奶奶的声音更加平稳了:

  我歪啥了?我尿个尿,你明明看见了,你非要问下个我做啥了,是你歪,还是我歪?你在家里跟你的老汉也这么说话吗?

  王书记愣了一下,继而气哼哼说:

  嗨!把她妈的,我还没说你个啥哩,你倒找开我的碴碴了!我的老汉惹你了!你还真是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

  奶奶也愣了一下,但接着提高了嗓门说:

  王书记,你今天要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当着这多男人的面撅着尻子尿尿,你还要脸吗?

  奶奶又哑了,不出声。王书记又催:说呀,你咋又哑了!

  奶奶沉默着,沉默着,但突然又说:

  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我的孙子给你们喊了,不要过来,你直直地走过来了!你是有意地要我难看哩!这是我不要脸吗?

  王书记又是一愣,接着就大发雷霆:

  哎,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知道我是做啥的吗?我是党委书记!你胆敢在我脸前尿尿,你不是往党委脸上尿尿吗!你是往共产党脸上尿尿!你这个反革命分子,我把你……

  王书记说着话就抬腿在奶奶的腿上踢了一脚。奶奶啊呀叫了一声,扑通倒在地上。但她趴在地上之后就破口大骂起来:

  王士虎,你踢,你今天把我踢死!我实话给你说吧,我活够了,我早活够了,我实实在在活够了,早就不想活了,你今天把我踢死吧!你把我踢死,你就积了德了!我在阴间里也念你的恩德哩!你单要不把我踢死,你就不是你娘养下的!你说你是书记,你是个啥球书记嘛,我还不知道你的底底吗?你尕的时候连条裤子穿不上,要着吃,走到哪达,狗追着扯哩。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了,你是个啥仁仁(人人)嘛!

  反革命!反革命……你竟敢骂党委!明目张胆地骂共产党!打,你们给我打,往死打!打死了我负责!

  王书记气急败坏地喊起来。旁边那个戴茶镜的人一直没说话,这时走上前来一连脚地踢奶奶,踢得奶奶哎呀哎呀叫唤。

  一开始拴拴吓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贯胆小怕事的奶奶敢跟书记顶嘴,但是看见那个人一个劲儿踢奶奶,他一下子醒过来了,举着手里的铲子打那人的后腰。一边打一边喊:

  你们敢打我奶奶!你们敢打我奶奶!

  他没力气,那人穿一件黄色的大皮袄,铲子打在身上就跟拍蚊子一样,那人根本就不理他,还是朝着奶奶狠踢。后来奶奶不出声了,那人才转过身来叭的一掌打在拴拴脸上。拴拴跌倒了,那人还要踢,王书记却拦住了:

  你跟个娃娃执啥气哩?打那老婆子!

  但这时那个年轻人说老婆子没气了!王书记往奶奶看了看,朝那两个人一扬脸说:

  走!

那个戴茶镜的人有一脚踢在奶奶的肋巴上了,奶奶好久喘不上气来,发不出声音。能喘上气之后,奶奶就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拴拴也跟着哭。许久,拴拴才扶着奶奶往家走。奶奶每走一步?痛得呻唤,她全身都叫人踢伤了。

  回到家里,奶奶就躺下起不来了。奶奶的胸口痛得厉害,一咳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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