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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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后,张全一下子迷上了锁,他买回来各种锁具,又找来一堆专业书,每天把解锁当成一大乐趣。与此同时,张全在办公室里的那次神勇表现为他带来了负面影响,在那个许多人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做以及该做什么的单位里,张全成了话题人物,没多久,就有人公然以防贼的目光打量他了。
巧的是,就在这时候,办公楼里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窃案,盗贼长驱直入,而门锁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张全不可避免地成了被怀疑对象。又郁闷又好奇的他试着开了那间失窃最多的房间门,老式的嵌入锁,他用了四十秒就打开了。他立刻换上一把十字开槽的弹子锁,这是当时街头五金店能买到的最高级的锁,他在借助多种工具的情况下,平均要花半个小时才能解开。谁知没几天,这个房间还是被盗了,和以往的情况一模一样。好在张全这时已经主动提出和保卫人员一起值班,避免了再次成为嫌疑犯。张全把锁取下来研究了半天,在锁蕊里下了个绊,这意味着锁成了死锁、废锁,没有一种方式能打开它。连续几个晚上,张全守在房间里,但是一无所获。谁知一天中午,张全从窗户翻进屋睡午觉时,意外撞上了开门而入的盗贼,从声音判断,这贼打开锁用了不到两分钟。张全抓住了他,那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
张全对那人说:“你可以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放了你;你也可以不回答,我们马上去派出所。”那人立刻答应了。
张全问:“你是怎么开的这把锁?”
“我看见你在锁里下的绊了,我把它取了出来。”
张全很想接着问:“你怎么能看见的?”但是他还是问了一个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翻窗户进来?”
“因为我知道是你下的绊。”
张全大笑,放了他。第二天,他辞职回家,干起了个体户。
那是九十年代末,生意不好做,张全又做得不专心,很快就赔了个精光。老婆受不了,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有一阵子,父子俩吃饭都成问题,还好,北大毕业生张全灵机一动,找到了替人开锁的行当,算是兴趣与专业对口了。
张全说,这生意看似冷清,实则不然,每天都得出个两三趟活。开一个防盗门锁一般收五十元,而且是无本生意,收入也还过得去。碰上五一国庆春节,一天得跑上十来趟,好象人一玩起来忘性就特别大。
易婷婷问:“你替人开锁,那居民对你放心吗?”
张全说:“我的生意都是110介绍来的,我是代表110干活。”
“你开过的最难的锁是什么?”
“是一家银行的保险柜,好象是建行吧,保管钥匙和密码的人自杀了,只好让我来开。”
“开了多久?”
“应该不超过3分钟。”
“你说过这是最难的锁。”
“也不算太难,机械密码锁,不过是做得精细,材料沉重罢了,一般的工具还真不行,得用上我特制的工具。”
……
采访结束了,易婷婷知道,一篇很好看的人物稿将成为明天街谈巷议的对象。采访挺成功,材料充足,细节生动,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张全还有些东西没有被挖掘到。这种感觉在她的采访生涯中并不多见。
带着一点疑虑和隐隐的不安,她和刘卫平起身告别。正在这时,一个少年开门走了进来——是张全的儿子张放。张全示意儿子招呼客人,张放却头也不点地冲进自己房间。
下楼的时候,易婷婷想:这孩子的脸好苍白。
忽然,她觉得心里的那点疑虑不安有了方向。
破锁 5
book。sina 2006年04月20日 14:15 新浪读书
连载:锁侠 作者:高渔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座落在荷花南路的“吉利快速餐饮”是专门做周围写字楼里的白领们的生意的。店堂很小,厨房很大,一望而知是以外卖为主的快餐店。
中午11:30,一位客人走进来,点了一份排骨蒸笼饭。按照常规,做好这份饭要5分钟左右时间,况且现在正是厨房最忙的时候,所以上餐的时间还会晚一些。“不要紧,”客人很体谅地对女服务生说,“我可以等。”
像这样会体谅人的客人现在太少了,女服务生有点感激地多瞧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假如这位客人把压得很低的棒球帽摘掉,把黑框眼镜摘掉,再把上唇稀疏的胡子揭掉的话,她就会发现,这位客人其实就是店里送外卖的小弟祥子。
当然不是,起码还要等十五分钟才是。现在,他还是精明的雷蒙。他刚刚看到祥子骑上电动自行车,去荷花五村送一份外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祥子将在10分钟后路过回程上的一家茶馆,他的车会在那里撞上一位躲避不及的路人,在那位路人的要求下,他会搀扶着他进入茶馆的房间休息。然后,祥子可以在那里放心地睡上一大觉,他接下来的工作,那位好心的刚刚被撞的路人会帮他完成。祥子真是好福气。
排骨蒸笼饭是吃不上了,但雷蒙还需要坐五分钟,以便刚巧在走到茶馆时被电动自行车撞上。他从口袋里掏出刚刚买的海欣晚报,看了起来。他一直有读报的好习惯,即使在坐牢的五年中,这个习惯也从未断过。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篇题为《昔日北大毕业生,今天海欣开锁王》的专题报道,文章写得很漂亮,通畅、感性、生动,题材更是让他很感兴趣。他注意到文章的署名为记者易婷婷,一定是个年轻的女记者,从文字上看,她开朗,成熟,善与人沟通,个性鲜明。他不禁在脑中想象着这个易婷婷的模样:二十七八岁,短发,椭圆脸,穿休闲女上装和李维斯牛仔裤,笑的样子有点俏皮又很亲切……对于有鲜明特点的人,他总喜欢在脑中临摹,这个爱好曾促使他成为大学戏剧社的成员,在掌握了精巧的易容术之后,这一爱好更是成了一种反射性的行为。
突然,他的临摹创作被报纸上的几个字符打断了:德国产柏林CH—A4型。他惊奇地读下去,那个叫张全的北大哲学系毕业生,不到3分钟就打开了它。
他的心跳了起来。5秒钟之后,他做出了新的决定。这意味着祥子明天才能在茶馆里睡个午觉,也意味着,他能好好吃上一碗排骨蒸笼饭了。
他又把那篇文章仔细看了一遍。饭上来了。他又叫了一碟小菜,愉快地吃了起来。
破锁 6(1)
book。sina 2006年04月20日 14:15 新浪读书
连载:锁侠 作者:高渔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张全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从后座取下一箱沉重的开锁器具:长钎、钢条、锣丝刀、钢锯、钢丝、十字铳、各种质地的长布条都在里面。想想都觉得好笑,他明明只需一柄35公分长的自制工具就能飞快地打开绝大多数防盗门锁,却还要在他的客户面前一件件地展示那些原始的器材和笨拙的方式:旋开外壳,塞进合适的布条,用钢丝绷住,用十字铳顶进去,然后装模作样地慢慢深入,上下左右地试探。这个过程一般要花费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视客户的急躁程度而定,往往就在客户准备发作的时候,那支笨拙的十字铳忽然灵活地转动起来
,锁蕊被抓住,锁舌乖乖地收回去。大功告成了。有时候也会有意外,如此粗陋的方法不出意外才怪呢,这时就要用点蛮力,长钎、钢锯就是准备应付这种挑战的,一招毙命,锁门分离。不过不要紧,客户不会在乎损失一只差点给他们造成大麻烦的门锁的,他们只关心自己漂亮的不锈钢仿木防盗门有没有刮破漆。张全会给他们换一只更棒的锁,和原来的门严丝合缝,浑然天成,当然,他也要多收一笔换锁费。
有什么办法呢?自从他前几次在几十秒之内就完成工作,从而令客户产生严重不安,导致生意冷清之后,他不得不换上了这一套像是进行马戏表演的道具。从市场心理学的角度讲,这样做是正确的,客户会更情愿地掏五十块钱给他,就像国际市场上的油画总是比中国画卖得贵一样。据说,现在很多中国画家开始玩重彩什么的,目的正是拖延完成一幅画的时间。“中国人真聪明啊。”张全不无自嘲地想。
刚才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张全买了一只童子鸡,准备炖了给儿子补一补。已读到高三的张放是得加强营养了,张全倒没指望儿子考上北大什么的,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愿意养他一辈子,但能考上个学校,对孩子总是件好事。想到儿子,张全总是觉得歉疚,自从前妻走出家门,张放的脾气越来越怪,父子俩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出身北大哲学系的他甚至不知道怎样展开交流,只有尽可能地满足儿子的物质需要,从行动上让他感觉自己关心他吧。唉,他叹了口气,他多希望看到儿子吃着清炖童子鸡时那出自天然的开心的笑,就像小时候那样,但他知道,已经没有可能了。
走到楼道门前,张全掏出一支冰淇淋筒状的器具,把一端插进锁孔,手指轻轻抖了几下,门锁叭嗒一声开了。他倒不是没有钥匙,可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会花二十秒的时间掏出钥匙包,找到相应的钥匙,再费事地扣好钥匙包呢?在他的影响下,儿子也能很轻松地打开这道门了,自从三年前在儿子央求下,他教会了他这一手之后,张放对开锁的兴致一直极高。但是除了这道很简单的技防门锁之外,更高难的开锁方法,张全是坚决不教的。
来到五楼的家门口,张全把同一把工具伸进了锁孔。这把锁是张全从五金店里买的,普通的十字弹簧锁,便宜而实用,能把绝大多数盗贼拒之门外。张全当初买这把锁很费了些心思,虽然是同一条生产线上出来,工艺、技术、材料完全一样,但锁和锁之间就是有高下之别,张全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宁愿相信这是造化,每一把锁都有属于自己的命。张全一把锁一把锁地试,把那家大型五金店里的四十多把同型号锁全部试过一遍之后,才选了家门上这一把。这把锁掂在手里,重量和其他的锁完全一样,但就是让张全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他知道,这是因为它内部构造协调精密到了最佳状态。钥匙伸进去,没有经常会感觉到的微涩,而有一种极为顺滑柔腻的感觉。钥匙轻轻一拧,锁舌轻盈地缩入。合上舌绊,再释放,清脆的出膛声之后,会有一声极轻微、极悦耳的回响,耳朵听不到,但张全感觉得到。以张全的身手,开这种型号的十字弹簧锁,平均用时32秒,最快的一次23秒,但是第一次开这把锁,张全施展全副本领,也用了1分07秒。现在,这把锁已经成了他几年来朝夕对话的朋友,他们互以开启问候和应答,门锁感受着他每天的精神气韵,他每天感受着门锁的坚定灵巧。尽管他现在开这把锁已完全不用试探和感应,他可以像用钥匙一样方便地打开它,但每一次,张全还是很温柔、很舒缓地探入他的工具,慢慢地移到那个最隐密的点,就像对待一位恋人,深深地一吻,那坚定的锁一下被融化,乖觉地走到张全希望它去的地方。
但是这一次,张全觉得不对劲,探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