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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穿越之细水长流-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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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地野河岸里割芦蒿的。

    刘好现在每天天不亮,就去离家三十里的野湖边割四筐芦蒿,然后再拉回到城里卖,一天能得近五百钱。

    而李满仓家没有骡车,只有牛车,且每天还要接送孩子,所以,李满仓便只能改卖荠菜这些便宜野菜。

    一文四扎就四扎,李满仓如此想:横竖他一天一文不得也要进两趟城。而现今,能额外得二三十钱,有啥不干?若说辛苦,给人扛活不辛苦吗?可干一天,也就五十文。他家现只是挖挖野菜,然后卖卖,就抵半天的短工,够买一斤肉了。所以,这一份辛苦,他和他媳妇认了。

    对于李满仓的想法,李高地极力赞成––生为庄户人,只恨没钱,不怕辛苦。

    随着菜价下跌,利润减少,这进城卖菜的人便就少了––卖菜的农户中很多人家里都有枸杞这项大出息。他们现在热情褪去,冷静下来,细细一算账,发现为卖点野菜吃这许多辛苦一点也不合算。于是,就主动退出了卖菜行列。

    这卖野菜的人少了,而城里人又吃惯了野菜,故而这菜价又慢慢地涨回了一文两扎,然后稳定下来。

    余财多觉得这荠菜一文两扎能卖,加上店里问荠菜的人也多,便又让庄子里复了送货。

    自庄子开始卖菜后,红枣就不大出门挖野菜了––现她家餐桌各色野菜都有,而挖菜的田地,随着天气日暖,开始化冻,出门就是湿漉漉的烂泥地。红枣不想踩烂泥,穿毛窝也不愿意,故日常便只在庄门花圃、客堂、主院,这些有石板路的地方活动。

    李满囤走多了石板路,现今再去高庄村给李满园建房走村里的烂泥土路,便就禁不住想:怪不得古话里说“修桥补路大功德”,这石头路确实利益子孙。

    今春庄仆们都在建房,也就罢了。等今夏农闲的时候,他倒是买点石头,让余庄头安排人把庄子里的路也修上一修。别的地方修不修无所谓,这磨坊到客堂这段路,倒是修好了走骡车便宜––不然每天进城送菜的车轮上带的泥会滚得石头路上到处都是,看着着实难过。

102。蒌蒿即芦蒿() 
一直关注李满囤的谢福在李家粮店卖野菜的第二天; 便就把芦蒿炒腊肉送到了谢子安的饭桌上。

    谢子安家里有暖房菜; 倒是不稀罕绿菜。不过,能换换口,尝个新鲜; 谢子安也是无所谓。

    谢家庄子里河滩上新采来的野生芦蒿; 茎杆纤细; 色泽则是青绿中透着红紫; 搭配上金色的腊肉; 愈加显得鲜嫩可人。

    “这就是芦蒿?”谢子安问谢福:“这菜的色面倒是极好。”

    “比芹菜炒腊肉; 添了份喜气!”

    谢福得到夸奖也笑道:“大爷说的是。”

    谢子安夹起一筷子芦蒿送进嘴里。入口就一口青涩撩人的辛香; 这股香与去岁谢子安早春游湖时嗅到新鲜气息一样; 清远怡人。

    这芦蒿的味道,谢子安心说; 倒是特别——不似芹菜的那股子药味; 这芦蒿的香,倒像是《史记》说的藜藿之美。

    芦蒿除了香味独特外; 口感也特别鲜嫩。谢子安想着他爷牙口还行; 便即说道:“谢福; 这菜你让厨子挑最嫩的芽尖儿做了; 晚饭给老太爷送去。”

    谢福一听; 赶紧答应。

    晚饭; 谢子安果是陪了谢家老太爷一起用的。

    “爷爷; ”谢子安给老太爷夹了一筷子的芦蒿后笑道:“这是现城里卖的野菜; 芦蒿; 我尝着味道还好,便就给您送了过来,您也尝尝!”

    谢家老太爷,谢峰,抬眼瞧见孙子夹过来的菜,当即笑了:“原来是芦蒿啊!”

    “这菜,早年,我倒是常吃。”

    “这些年,却都没再吃过!”

    “今儿倒是尝尝!”

    夹起菜,老爷子放进嘴里,细品了好一刻,方才笑道:“还是这一股蒿味儿!”

    谢子安闻言,目光转向爷爷,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谢家老太爷谢峰早年家境虽然说不上贫寒,但他爹娘为了供他读书科举,也需要处处节俭——他家曾经每年开春都是顿顿芦蒿以致他吃芦蒿吃得想吐。故而谢峰自高中后就再没吃过芦蒿。

    不想今儿大孙子却寻了芦蒿来给他吃。

    看着熟悉的芦蒿,谢峰忆起往昔,一时间心有所感——几十年弹指,谢峰的爹娘以及他媳妇早已作古,而谢峰自己也由当年的贫家小子蜕变成这雉水县有名的谢半城。谢峰以为他早已忘了当初。但刚刚的那口芦蒿,那股子不变的蒿味,却让他恶心依旧。

    说什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谢峰心内嗤笑:从人生伊始直到而立,这近三十年累生的个人习气,又岂是后续几十年故意的无视所能消弥?

    可惜早年的他不通这个道理,出仕后只知道一味效仿高门子弟们的行事,由此为人处事就失了根本,落了下乘。

    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物,谢峰心中感慨,脸上却不动分毫。

    想到菜是谢子安送来的,所以不必再问,谢子安一定是觉得这芦蒿味道不错。谢峰把脸转向谢尚,然后夹了一筷子给他,笑道:“尚儿,你来尝尝!”

    谢峰年纪大了,讲究养生。故而他饭桌上的菜,有时候颇让人一言难尽,比如家常的炒鸭蛋。

    但今儿这菜是谢子安送过来的。对于谢子安的口味,谢尚还是放心的。于是,谢尚拿起筷子吃了面前碟子里老太爷给夹的芦蒿。

    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直待咽尽嘴里的食物,谢尚方道:“这芦蒿的味道倒是和芹菜一样,都有股独特的香气。”

    “怪不得唐韩文公有‘涧蔬煮蒿芹,水果剥菱芡’之句。”

    眼见谢尚也不排斥芦蒿,且还能随口说出应景之句,谢老太爷心中高兴——他这生虽是吃不了芦蒿,但他的子孙却是能得其中真味。

    所以他这辈子,不管曾经如何,便都是值当!

    谢峰这生最推崇苏东坡,最喜他那首《定风波》——他年青时喜爱词中上阙“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情,退仕后则喜欢下阕“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

    但今天,谢峰思及早起占得那一卦,胸中却重新生出早年念诵《定风波》中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快意。

    “尚儿,”谢老太爷和气地问重孙子:“苏东坡的那首《惠崇春江晚景》,你还记得吧?”

    好强的谢尚可不怕他太爷爷考究他功课。他当下站起身朗声答道:“记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谢老太爷道:“这诗里的蒌蒿就是这芦蒿。”

    “杂记里说苏东坡极爱吃这蒌蒿。每次过咱们省府江心洲都必去吃蒌蒿。”

    “太爷爷,”谢尚质疑:“你咋知道这蒌蒿就是芦蒿呢?”

    “这芦芽也有可能啊?毕竟也有个芦字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种都不是啊!”

    刚谢尚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一句“蒿芹”来,他可不服气随手可得的“蒌蒿”就是“芦蒿”。

    老太爷跟前待久了,谢尚早摸透了他太爷爷的脾性——真正是俗话里头说的“大人有大量”,从不生气。故而谢尚敢当面质疑高他三辈的老太爷。

    看透世情的谢峰极喜欢谢尚身上这股天然生就的理直气壮和强词夺理——这是他整个一生都无可企及的无忧无虑。

    故而谢峰比平常更耐心地解说道:“苏东坡还有一首诗,里面有这么两句。‘初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

    “由此可见这蒌蒿的芽,和芦蒿的芽一样,都是红的。此乃其一。”

    “此外《诗》里也有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之句。”

    “这就讲了这蒌蒿原是喂马的。”

    “咱们雉水县马少,先前连骡子也不多,故而这蒌蒿多用来喂驴。”

    “许是这个缘故,我们本地才管蒌蒿叫芦蒿。”

    “芦下面,可不是驴的一半户吗?”

    “这便是其二。”

    “至于第三,则还是苏东坡的这首《惠崇春江晚景》。”

    “尚儿,你知道诗里为啥要把蒌蒿和芦芽放在一起吗?”

    谢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蒌蒿和芦芽都是江边常见的野植!”

    谢老太爷闻言转脸看向谢子安,谢子安赶紧汗颜道:“还请爷爷教导。”

    谢子安不是谢尚,他在谢峰身边长了二十年,早知晓老爷子语贵,并不轻动口舌。

    “刚尚儿说的只是第一层的意思。”谢老太爷道:“蒌蒿和芦芽这两样东西,其实还和下面的一句正是河豚欲上时有关。”

    “子安,”谢老太爷转问孙子:“你知不知道俗语里舍命吃河豚的出处?”

    谢子安凝神想了一刻,方道:“孙儿愚昧,只知道《枫窗小牍》里提过一句。”

    “东坡谓:‘吃河豚,值得一死。”

    谢老太爷点头:“子安,你现能答出这句,可见近日确是用了功。”

    “这话确是自东坡始。但舍命吃河豚这句却是出自《本草》,是时珍语。”

    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慢慢诵道:“吴人言其血有毒,脂令舌麻,子令腹胀,眼令目花、有‘油麻子胀眼睛花’之语。江阴人盐其子,糟其白,埋过治食,此俚言所谓‘舍命吃河豚’者也。”

    谢子安对于爷爷的学问原就十分佩服。只他先前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以为科举无用,连带的也马虎了读书。而最近,他收心读书,方知其中学问浩瀚,竟是大有所得。现在,他闻得爷爷这番话便就下了决心,秋试后一定将《本草》通读一遍。

    “这东坡居士性好美食,他过江心洲必定要尝河豚。”

    老爷子因推崇苏东坡,故而对于的生平,他几可谓是如数家珍。

    “而煮河豚,”谢老太爷微微一笑:“则要加蒌蒿和芦芽两样药植同锅去毒。”

    “所以,江心洲周围的渔家便有蔞蒿香脆芦芽嫩,烂煮河豚这样的歌谣。”

    “将来,”谢老太爷告诉谢尚:“等将来你应童生试时,很可以去江边瞧瞧,是否还有渔家帮煮河豚鱼?”

    “然后你便就知道江心洲渔民口里的蒌蒿就是咱们这里的芦蒿了!”

    谢尚至此方才服气。转过脸来谢尚又看向他爹,心说他爹不是去过江心洲吗?咋在太爷爷问起时,还是一问三不知。

    谢老太爷瞧到重孙子嫌弃自己亲爹的小表情,不觉莞尔——“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谢尚小小年纪就敢睥睨他爹,可见他年必不会再步他后尘。

    “尚儿,你当知道东坡居士能成大家,几百年来,倍受推崇。自是源于他于学问一道的精益求精。”

    “美食虽是小道,但也能窥豹一斑——只看东坡于美食一道的笔记,便可想象他治学之严谨。”

    “一般人去江心洲吃河豚,又哪会似他一样追本溯源,研究做法,然后还写诗作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谢老太爷娓娓道:“朝廷将童生试、举人考设在首府,而科考只在京师,也是有一层让天下学子走出学堂,看尽天下风土人情,豁达心胸,印证书中学问之意。”

    “只不过,能品出这层意味的学子少之又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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