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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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善微微摇头,含糊说道:“话倒好说;可是咱们那出路在哪呀?整天像雀儿让人关在笼子里似的,给食儿吃饱,活条命就是了,这一辈子的光景不是一眼望不到头吗?咱们要是男人身,或许还有个挣扎;又不是!”贞美听她说得好笑,便又打趣道:“笼里雀儿不是挺好吗,有吃有喝的。”
“有吃有喝?可是你一开笼门它可只想往外跑。宁肯在外面让鹰抓去、猫吃了,饿死冻死也不愿意进笼儿里吃那现成的食儿,你说不是这么个理儿吗?”
贞美听到这儿,就笑噗嗤的斜了她一眼,说:“嘘!行啦!行啦!我的大师兄!绕来绕去说了半天,我给你说明了吧!”说到这儿,就伏过身来扒着贞善的耳边说:“我是个母的,要是个公的和你住在这一个‘笼’儿里,那‘雀儿’大概就不想往外飞了吧?可惜‘又不是’!”
贞善听了,立时红了脸,狠推她一把,悄声骂道:“这个小烂嘴的!一天到晚都想什么来的!你早晚得跟人跑了。明儿趁早再别念那个经了。让菩萨再给你一场大病就好了!省着成天拿我取开心!”
“不开心怎么的!像你那么哭丧着脸成天不开心,小命儿还不快上巴狗儿山了!芝麻丁点小事就难过,一根灯草棍儿也能把你给挡住,动不动就叨咕活的没味儿;我问你,怎么算是活的有味儿,嗯?你说呀?”
“行了行了!我的好师弟,小佛祖!人家跟你闲说说儿,你倒来过我的堂来了!数落了一大堆!还嘿儿哈儿的来跟人要口供,俺不跟你说了!去吧去吧,你自各儿乐去吧!反正我是怎么也没有你那些乐心儿!”
“不成,我往哪儿去!谁让把咱俩弄到一块儿来了!我不能眼看你就这么自个儿折腾自个儿,这么下去你非得疯了、傻了或是死了不可;那,我的佛祖菩萨!叫我再和谁在一起搅合去呢?我那个孤单罪儿该怎么受呀!所以我是不能不管你,是非管不可的了!”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已软下来,上前抱住贞善的双肩,低低颤颤的说:“咱们算是一根藤上的瓜,你苦我也不甜哪!你看我成天嘻嘻哈哈,像似挺乐呵,你拱到我心里看了吗?你那么成天成日像过不去关似的,我若是再那么哭丧丧的,这个小庙堂可就成了一口活棺材了!我才只有装着癫儿,像螃蟹一样,内里无论怎样,外壳儿不能软了,实在也是硬撑架儿就是了。你是人,有心有肝,我也不是木头刻的;二十来岁了,就能没有心事吗?虽说不像你那样没有了亲人,可女儿的心思不能没有哇!咱两先时还小,不懂什么,这会儿都懂得些了吧。所以呀,我可是早想好啦,有那么一天,我是非逃出这个死坟堆子不可。你说我早晚得跟人跑了,就算说对了吧!”
贞善听到这里,一下子反抱住贞美的两臂,愣愣的看了她好久,慢声说:“这哪行呢?别胡说白道了!那么办,庙规不许、菩萨怪罪、人世上咱们也没法呆呀!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死了的好;干净利索,什么烦恼也不落。咳!那会儿落水,怎么就没和俺娘哥一起淹死呢!”说着,泪水又簌簌的落下来了。
“你这个人哪;真是个死心眼子,把什么都当成真的!别说咱们小蚂蚁样的人儿,那些大官大宦的人物都是不顺溜儿的时候就出家,顺溜儿了就还俗;你没听说书讲古儿的说吗:武则天是皇上,杨贵妃是娘娘,她们先时都当过尼姑,不也都是还俗的吗?神佛不但没贬她们下地狱,还都让出息的没法儿的了;人世上对这个不也都是干瞪眼儿,给人家厥屁股三拜九叩的行大礼呢嘛!她们还俗能行,咱们也没剃头受戒,怕什么?”
贞善一想,她说的也都是实在话,有理的。就松开两手,低头儿沉思着。
贞美又说:“凡事得往开处想,往活处走;走不出去,死了拉倒,也总比愁死强。左右一个死呗!弄到好了就当皇上、当娘娘,也过过快活日子,还比在这个死枢子里憋闷死好呢!”
“你说的倒好,要当真办可就眯了门儿了!”贞善很不相信的说。
“你还别瞧不起人儿。你等着,性急吃不着熟桃子。慢慢来。我看哪(她用手一指老尼那屋)没有多少日子过了。七十来岁,病病怏怏,她一去,还有什么拘管咱们的!万般都怕有心人,只要咱们留心些,遇上合适的节骨眼儿就给它张膀一飞,看他谁还能把咱们一口凉水当药丸吞了不成!”说着,见贞善面色开朗一些,就站起身直对着面,两手合十当胸,笑嘻嘻的说:“无量寿佛,罪过罪过!大菩萨慈悲。恕小徒冒犯。”随后一伸手拉起她道:“来吧,别犯傻了。快去练你那斩赤龙去吧”。
俗话说“山河容易改,禀性最难移”。先天的根性加上后天的遭际,塑就了贞善这么一付脾气。虽经贞美不时的针砭、开导稍为开通了些,但那郁郁寡欢的神情终是不能完全消退。以此,随着岁月的增长,她的面色日渐憔悴起来。那一次在金家经燕明凯给诊脉开方后,虽然服了十来剂药,但病情并不见好转,相反,在神情上倒添了几分愁烦。贞美这个小精灵鬼儿早在一旁看出了端倪。
二十三婉莲免难落尼庵(3)
三
这一晚闲静无事,关门息灯后,二人对坐着时,贞美便含嘲带讽的点化贞善道:“我说大菩萨,常言说‘家有梧桐树能招凤凰来’。我可是看见凤凰啦,正在空中搧乎翅膀哪!它那是在相看梧桐呢呀!要是你这棵梧桐成了枯树桩,那凤凰怕是就招不来了!”
贞善和她两个也嘻逗惯熟了,便不在意的嗔她道:“别又疯疯癫癫瞎说了!”
“这可不是瞎说”贞美一脸正经起来,“我说你呀!成天我只道咱们是贴心贴意的师兄弟儿,原来你还拿我当傻子待呀!要是这么样,你可是要自己害了自己啦。今儿个你跟我说句心里话,这几天你为什么又添了病,茶不思饭不想,脸子黄腊瓢一样难看?我问你,那天在方菲家遇见那个看病郎中,你心里想什么来的?在给你摸脉时,你又想什么来的?回来以后服了这么些药也没见效,你又想什么来的?”
贞善被她这连珠炮似的一溜追问闹得张了两张嘴,随即没吭一声的低下头。
贞美见状,便直追不舍的说道:“我早看明白了你肚子里的话不跟我说,你就是吃倒药铺,病也难好。痛快跟我说了吧,有你的好处!”
贞美的话虽没完全说中贞善的心病,但也点中了一半,但是贞善的这一半心病还是不想吐露,因此就吭吭哧哧半含半露的敷衍道:“你这个小猴儿精!你都看出来了还来问我,非叫我亲口自述干什么?”说到这儿,就一头扑到贞美的胸前了。贞美便抱住她的肩头,嘴巴贴到她的耳边,说:“我说的这些事可都有吗?”贞善不表态,只把贞美的手紧握了一握。贞美便又接下去说“不瞒你说,我也觉着那两个小子是少有的。还听说是燕家庄的。燕家庄的名字可有谁不知道!单说那两个小子人品相貌,我想你就得心动,是吧?”
贞善听她说出这话,便轻轻骂道“死丫头,就会糟蹋人!你不说你自己,倒说我这话!”
贞美也不管她的,只直往下说:“所以我就留了神;你当时那付神气儿、脸色,最丢脸的是摸脉当中你那一声叹息。当时屋里那么些人,连我的脸上都热辣辣的吃不住劲。这么不装脸的形景儿还要瞒人吗?”
贞善这会儿又在流泪了,听着贞美真真假假的数说她,便说道:“你只知说着我,你嘴皮子痛快,死丫头!你哪里知道我的真烦脑哇!不见人还好,那天一见生人,我的滿腔心事都提了起来,可又魔障重重,唉!磨死人,难死人了!我的磨难多会是个了头哟!”
贞美见她话里有话,心里纳闷,便试探着问:“这么说,你这还在瞒着我,不肯说出心里话呀!我这为了你嘴皮都要磨漏了,原来还都是白扯蛋了,是不?”
见贞美真要恼了,贞善便向她说道:“师弟,你别气恼,我都明白你对我的一片苦心,只是,咳!只是,这话……哎!我就都当你说了吧,你听了,可不许告诉师傅。”贞美心中一惊,不知她都有些什么密秘要告诉自己。当下自然是滿口答应了。于是贞善便道出了自己的滿腹心事来。
贞美听了述说之后惊叹道:“哎呀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你怎么不早说呢?”当下默默思谋了好一会,然后才又说道:“这事我看也不是太难办的,等明儿我去金家跟方菲商议了,只要他们人不走就好办,总有办法的。”说罢又安慰了一番,时已很晚,也就歇下了。次日贞美便来到金家,将贞善的事和方菲说了。晚上自重回来,方菲便把这事当他说了。两个又都叹息一回。当下又商议了步数自重装做不知道此事,只说求明凯到庙上来给看病。于是金家才有这一晚的最后挽留。
这日早饭后,金自重按照前一晚的约定,出城在预定地点同燕家兄弟二人聚齐了。便一起向观音阁而来。
时当盛夏,近一时天气异常炎热,此时太阳虽然才刚刚爬上东南天已把大地烤得热烘烘的了。路上行人尽管都单衣薄衫,袒胸露臂,甚或光赤臂膀,宁肯衫褂搭在肩上,把赤肉暴露于天下,也还是汗津漫漫流涟不已。看那娃娃们,那就干脆老实不客气——打着光腚儿在宅旁篱下、田头河边掏摸他们各自的营生——追蝴蝶、扑蜻蜓、捉鱼摸虾。他们由于干得大有情趣,倒是忘了炎热,这使那些躲在树荫下摇蒲扇的人们赞叹不已。
金自重和燕氏兄弟三个人在乡路走着,自然也躲不过那可爱又可怕的骄阳的曝晒。他们既非田夫更不是娃娃,便不得不装些儿文雅相,所以,虽是炎热也还都要保持些仪容,这就得自己暗自做点儿牺牲了;他们唯一解署法儿就是借谈话以分神。去往观音阁的路程本不太远,只在抬头可见之间,因此几个人就谈论起它来了:燕明杰望着山边那烟树苍茫中的小小观音阁,有所感触的说:“咱们中国人信鬼信神已经信到糊塗的地步了,所以处处滥建庙,什么玉皇庙、天齐庙、关帝庙、娘娘庙、药王庙等等等等,这个那个,简直是数不清;到了佛教传进来以后,这庙就更多的没了边儿了!拜庙的好处没见到,倒是害了那么多的人去出家守庙。和尚、道士、尼姑、头陀、喇嘛、一个个都在那庙里苦修苦炼的打发了一生,谁可看着有哪一个成仙得道的没有?”
明凯道:“都说人为万物之灵,可是这个‘万物之灵’要是糊塗起来,迷上一条道儿就是八条牛也拉不回他来!就说对观音菩萨吧,不但各地方都有她的庙,就是在一些人家里也都供俸着她呢!那些老太太们在自家的案头上放个菩萨龛,每到初一、十五,烧上一炷香,磕上几个头去拜祭她;就是平日里有个大事小情、三灾八难的,也要给她烧香叩头请求她保佑,至于保佑了没有,就谁也不去想了!”
自重含笑道:“老太太的事就没法儿说了。本来人到老了出事就有许多古怪,再加上有事儿的时候她心里一急,又没有别的法子想,这求菩萨不就是最方便,现成儿的法子了吗!所以不灵验也不就是烧香上供的磕头跪拜,又不破费什么。”
明杰一旁嘻笑着点头儿,说:“是了是了!老太太人老了,想事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