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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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鹄一见有人行动，便有了几分主意。他马上从屋上跳下后园来，轻轻溜到右首末尾的一个院墙外，向里静听着。只听得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言奶奶，你这两天也算享福了。本来说是等那个说书的丫头领来，让你调理妥当老爷回来好陪夜；谁知她又跑了。这倒便宜了你；干吃白喝，成天养肥膘就知足吧！还这么拿班做势的折腾起俺来了！都半夜了，还不睡，让人一会儿汤，两会水的侍候。你可别把架子拿过了头！那就兴许要受罪了！”当即就有个老女人吼道：“什么！什么！把你个小黄毛妖精还反了！你侍候烦啦！老娘是吉老爷小车大辆请来的！白吃白喝？我问问你，不是老娘一手把你摆弄出来，学会那些浪荡把式、浪荡调调，吉老爷那玩艺钻墙窟窿也不能希罕上你呀！你得过了便宜……”小女子哭叽叽的骂道：“都是你害了人。我恨不得咬死你个老鸨子，老母猪！老母狗！你个……”。“啪、啪”打嘴巴的声音。“咣啷、咣啷”两声门响，门开处，跑出个小丫头来。屋里老女人还在怒骂着。小丫头哭号着，一溜风的跑往二厅院去了。郑鹄听得清看得明，当即一个箭步蹿进院门去。随手闩牢院门，两步跨到窗下，从窗洞往屋内看时，见一个老女人还坐在床上，嘟嘟囔囔，骂不绝口呢。郑鹄便学着小丫头的哭音儿“咦咦”的说道：“俺就算说了几句话你就打呀？这么黑灯瞎火的，咦咦咦，叫俺怎么好哇？怪骇怕的！咦咦咦！俺侍候你还不行啊！”说着，他早已拨匕首在手，一面“咦咦”着，就挨到床边，不等老女人回过头，已一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手把尖刀逼在她的脸上，低喝道：“别出声！”老女人本来在恼怒之中，只当是小丫头子怕黑，又跑回来了，因而毫无理会。这时冷咕叮的着了这一手，立时就嚇得魂飞九天外，胆丧八慌郊，哪里还出得一声。郑鹄其人本是科班里出身，干这类行动可说是滴水不漏。当即回头吹灭了灯盏，低低喝道：“你要死要活？”老女人战抖抖的哀告道：“求爷爷爷爷——饶饶饶——命——”郑鹄压低嗓子，历声道：“要活，你就老实着！要不的，立刻就叫你去见阎王爷！”说着，把尖刀在她鼻梁上平擦两下，道：“你干的好事我已听得明白。本该杀了你，只是爷爷有事在身，先留下你一命。现在我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话，有一句谎话我就割下你的脑袋！你说，吉家收藏金银财宝在什么地方？”
这老鸨婆在妓院什么大官小将，兵混、窑痞没见过；可是像眼前这样杀鸡抹脖般的紧揪着头发，刀压鼻梁的阵势却还是头一遭碰上。当下只疼得她紧抽着鼻脸，翻白着眼珠，浑身打战的哀求道：“大爷饶命！我说就就就是了。他家财宝都藏在这侭东头那院里，大奶奶屋下的地窖里呢，大爷去看去吧！要是不对也不是我撒谎。我一个外人。只是听他们家里人说的。”她这样人本就看重一个“钱”字，到处都在寻觅这个事；又加上一张油嘴，惯会拐弯抹角的探风儿，所以对吉家的银钱大事知道得很清楚。今见这人如此情形，只道是强盗打劫，她怕杀，又对吉家钱财与她不肉疼，如何不说呢！郑鹄听她说的像实话，便又问：“那地窖的门路怎么走？”老鸨回道：“我也没见过。只听说是大奶奶住的楼上，靠后墙是夾道，墙上开道门；门上锁了四、五把锁，几个奶奶各收一把钥匙，单独一个人谁也进不了那道门；要进就得几个人都拿上钥匙到齐了才成呢。还有，要上大奶奶楼上，得从楼下丫头、婆子们的屋子里走才能上得楼梯去。我听说是这样。求大爷行行好，饶了我吧！这头皮都要揭下来了！饶我这条老命吧！”郑鹄听罢，又把尖刀在她脸上轻擦两下，低喝道：“我且不杀你。待我看了，你要是撒谎，回来杀你也不迟！但是，你也得先委屈些。”说着，撒开手，去割下她的一片衣襟，塞了她的嘴。然后址下一幅幔账，用匕首从中间割做两条，缚住她的双手双脚，像头死猪一样扔在那里。
郑鹄手握匕首出到院外，四下看看，见各处灯火全熄，悄无人声，于是再回到院内，从里面栓了门。又越墙出来，便按照老鸨婆所说，往尽东头的院门来。到门前，见院门紧闭，他略一思忖，心想：如果她所说是实，那么就是大开着各门，那夾墙门也还是无法通过！哎，有啦！他立即从楼院边墙下绕过楼后来，在这里测度一下方位，一抖手甩出爬墙索抓住楼檐，试试牢固，然后口叼短刀，循索攀上楼檐去，收过绳索。当即越过脊前来，在檐上施展个吊兰垂花功夫…脚尖勾住房檐，将身躯头下脚上的探下房檐来，侧耳朝屋里听了一会儿。只听得里面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梦呓，一会儿唿噜噜大作鼾声，如同雷鸣一般。知道这是睡熟了。于是退身收式，返回檐上来，紧接着再来到后檐边。在这里略一打量，测定了位置，便动手轻轻揭开屋瓦，一片片放在一旁。共揭了二十多片，露出老缸口大小一块房笆。又用匕首轻轻割下这块苇笆，眼前形成一个圆洞口。这时再将爬城索扣住椽木，让绳索垂下洞口去，他便循着绳索试着往下缒。约计下了一丈左右，脚已着地。这里黑洞洞伸手不见掌，就只好站定了四下摸索。他摸到了三面墙，另一面空着，觉得宽下容身有余。猜想，这空着的一面大约就是往下的楼梯吧？待他蹲身一摸，果然是通往下面的梯口。他就这样摸索着一磴磴往下走去，直到脚着实地。在此处又立脚四下摸了一回，只摸到了一面潮湿的墙壁，其它都是空的。
郑鹄这时心里有了底，琢磨情形，在这地窖里打个火亮是不会暴露的。于是从百宝囊里取出火煤子，打了火点燃，照着。这时抬眼看去，只见这个地窖有一间小屋子大小，高下里将有六尺。四周墙壁全是巨大条石砌就，石灰灌浆，万分坚固、顶棚都散发着潮湿、霉烂的土腥气。此时虽是夏季，这里却是阴冷逼人。他也无暇多看，只急于寻觅那存放财宝的所在。这时只见侧面一个长条石凳上摆放着两个大木箱，都是铜叶包镶，黄铜大锁锁着，那锁梁都有筷子粗，实是坚固异常。郑鹄运足力气搬弄一下跟前的一口箱子，竟然丝毫没动。于是又去打量那两把铜锁。把眼一眨，一个主意上了心头。当下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比手指稍粗些的钢锉，插进锁梁一试，勉强插进一截，就握住一端，晃动着要扭断锁梁；但又怕弄出声响，就只好轻轻的来。他用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扭断了，才稍稍松口气。于是便忙去揭开箱盖，拿火煤一照，嚇！果然是整整齐齐的摆了大半箱黄、白两色的实货；有条子、有锭子、有锞子。看罢这些，他还心存好奇，要见识一下另个箱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于是放下这里，再依前法，扭开了另个箱子。他刚要伸手去揭箱盖，突然头上传来一串不整齐的沉闷脚步声。郑鹄一冷神，听出是顶棚上面有人走动。便加了小心，掩起火煤子，靠到墙角，静静的听着。这时就听到“嗞——，嗞——”一阵细响之后，又是几声脚步响，脚步响过，又是“嗞嘶——嗞嘶——。”郑鹄此时已听得明白，不觉的心里暗暗好笑。待一切复归平静之后，他就拿出火煤子照着，揭开这只箱盖。就着亮光朝里看去，嚇！这里可不同于前一箱了，真可算是珠光宝气，璀灿耀眼，郑鹄拢住眼神仔细看时，只见珍珠首饰，玛瑙盘盏，翡翠钗环，象牙雕刻，美玉器皿等等俱全，各式各样，总也不下七八十种。这些东西都像珠宝商行、戏班后台那样，分层分格的摆放里面，被火光这么一照，闪射出各自的光华。各色光华交相辉映，顿时映成滿箱彩虹，真是美丽极了！这里面最为惹眼的要数着贴底一层摆放着的一双翡翠绿闪金的绞丝绣织坤鞋了！郑鹄越端详越觉得此物奇巧瑰丽，高于其它诸宝之上。于是就伸手拿到眼前细细的观瞧，见它是由发丝般的细金线串着翠玉小珠、小块编织而成的，工精艺巧，难述难描。郑鹄此时不假多想，拿了这宗奇宝，又有几串大珠，一起装进腰间的挾袋里。回头又到前一只箱里胡乱抓了两把金条子，约有二十来根，也装入腰间。拴束牢靠，也不去管那箱盖，转身就奔楼梯口而来。在这里熄了火煤，扶着栏杆轻手轻脚摸上来。到梯口处摸到原来的绳索，轻捷迅疾上到屋顶洞口，双手攀住边缘，探头四下打量，只见一勾残月照耀在东天；他在后檐边，因而只看得见北面的东、西两角楼，前面的情形只可凭着听声音判断了。
三十六赔上媳妇侍秃鸠（3）
三
这时就见东北、西北两个角楼都亮着灯光。灯光中人影晃动不是他来时的情形了！听着前面，也是一片声响杂乱；说话声、脚步声、开关门声、马嘶声、器械碰撞声时高时低、忽断忽续。因为夜静，这些声响就听得甚是清楚。这种情形，使郑鹄大费猜想；看天色，大约是四更过一些，不到五更；这个时候，他们家为何就如此沸翻闹腾呢？莫非有了什么警觉？郑鹄想到这里心下不敢大意，当即轻轻翻出洞口，伏卧在房坡上一面仔细观察，一面辨听着前面的动静。这才听出那喧闹声原是来自西跨院。西跨院是团练、丁勇住着的，那么，大约就是丁勇们追拿湘竹姑娘，连夜返回来了吧？想到这他便爬上屋脊去，在这便可看到前面的一些情形了。
郑鹄把头探过屋脊果然见到西跨院灯光大亮，人影错杂，呼声唤气不断从那里传来；以此惊扰得四下角楼上的炮手，街下的更夫、门上的伕役和其它各院的仆妇、下人都不得安睡，一时间各宅之中都警醒起来。这一来，郑鹄要再想攀越围墙离去那可就难上加难了！眼见天光已到五更；夏日的天时，一时就将亮天，在此时际，怎容他多想！
郑鹄当时大脑袋一晃，一条妙计便上心来。他当即退回檐边，搭住爬城索循索溜下地面。收了索，循着楼壁与围墙间的夾道，转回西头的“调理院”。翻墙进来，到屋里，半明中见那老鸨婆还在那“吭哧、吭哧”的捆着呢。也无睱去顾及她，他就在床后翻出一身老女人的衣裤，自己套在身上。然后散开盘在头巾里的长发，披在脑后，前额以两绺长发遮盖着。又摸到镜台前，就着窗洞射进来的微光找到官粉，就大把的往脸上胡抹一回；然后又拿胭脂膏抹了嘴唇。低头瞧瞧脚，觉得这还不妥，于是回手揪下那老女人的红缎绣花鞋；这鞋虽说不止三寸，可毕竟比他的脚差远了！这也难不住郑鹄；你看他，拨出匕首把那缎鞋的帮挑开，又在两面各捅一个小口子，解下老女人的扎腿带儿穿进鞋帮上的小口子里，绑住一端；他就把这双开了后门儿的大绣花鞋套在自己那双鹿皮软靴的外面，再兜后跟用那条腿带儿系牢，靴腰子由长衫下襟遮掩着。他的身材本自矮小，所以浑身上下遮掩了个天衣无缝。这一切弄妥，又觉着一双手还欠修饰，于是又去老女人衣襟处揪下两条彩绸手绢；还从她手上撸下那付镀金镯子和一枚宝石戒指，照葫芦画瓢的带在自己手上。他做这些，见老女人瞪大眼睛一劲直勾勾的在盯他。郑鹄便嬉笑着说：“老妖精，别难受你的这点儿东西！三天后我就加赔贘钱到你的妓院去；还要谢你说的实话。可是，你要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