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暖 作者:何暖暖(晋江2012-08-30完结)-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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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锐劲健,极耐看;而酒醒的阿凡则全力投入到苏园的修葺中去,每日指挥众人挖池塘垒假山移亭阁建小桥,更自己爬高登梯雕刻镶嵌。阿凡是绝好的工匠,且有数不完的创意,我觉得给他一百年的时间也不能将园子改建成让他满意。
很快一个月过去,苏弗根本没有去祁家打个照面。京城中却到处传扬呼延大将军被太学生联名上书要求惩处跪宫门请愿的消息。
“谁能想到,卫国公呼延琼大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竟贪污军饷中饱私囊?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纵容子嗣欺男霸女,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酒楼中的人们谈论着。
像我这么政治不敏感的人都知道,只“结党”一词怕是祁家就要被牵连了。
苏弗将祁翾请到惠惠酒楼,我们夫妻请他一人。惠惠酒楼日常生意并不好,那一天苏弗将酒楼二楼雅间全清空了。祁翾应不知酒楼是苏弗开的,因为吃饭中间他下楼悄悄把账结了。
祁翾郁容愁颜,山雨欲来,他身为局中人如何不忧心?只是天意高深,宦海莫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弗说:“皇上要动卫国公是一定的了,祁家怕是会被牵连——”祁翾手中的酒一晃,险些洒落衣袖。苏弗问:“祁家可有打算?”
☆、袒护和温情
祁翾苦笑:“能有什么打算,听凭圣意了。当年沙岭一战,我爷爷我五个伯父为国捐躯,留下一门寡妇。祁家有今日凭的是举国皆知的忠心。”
“我是说,可有把柄在政敌手中?”
祁翾寻思一下:“收受贿赂?你也看到了。如今世道,那个官员没收过礼?结党?太祖以来,本朝重文轻武,文官向来瞧不起武官,武官抱团取暖,由来已久;再就是养子不肖,我当然是一典型,但我向来谨慎,除了流连风月别的应是没有了。唉,需要有吗?莫须有。”
“我可能做些什么?”
祁翾朗然一笑,“乔兄,师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祁家若真被牵连了,到时你们记得看一看我,给我杯酒喝就知足了!”
他起身要走,我唤住他:“你回天山吧。祁家只你一子,又无官职在身,只说去云游学艺,避一避风头总是好的,你安全了全家人也都放心。”
祁翾感动看我:“师姐,正因为只我一子。天山弟子没有逃兵,祁家也不会有。”
他总是要撑志气,那是他的秉性,也只好由他了。祁翾走后,我很担心,苏弗在那里沉思,楼梯声响,两个仆从扭着一个矮小男子上楼来,其后跟着阿微。
也许因为太过俊美的原因,阿微自来京城日常惯带青皮面具,冷冰冰的极为怕人。他的声音在面具下也变得阴森,审问那人:“你在这条路上晃很久了,等谁呢?”
那人还狡辩,阿微只一抬手,两名仆从就扑上猛击,那人的叫声被堵住。苏弗带我便从雅间后门下楼去,压抑的惨叫及凶狠的撞击声从楼上隐隐传来,令我毛骨悚然。
回至苏园的时候我终于问:“阿微是不是很残忍?”
苏弗说:“这些事总得有人做。他是替我做的。”苏弗的话语里对阿微不单单是袒护,更有心深处的感谢和温情。从此我再不在苏弗面前说阿微不好的话,我明白,在苏弗的心里,阿微是他的亲人。
阿微的审问有了结果,监视祁翾的人是潘相国派来的。
苏弗锁了眉头,他说,潘家与祁家有仇的。潘相国名嵩,户部尚书之子,少有才名,二十岁以进士第一名入仕,为朝中文官改革一派领袖。潘嵩娶妻郑氏,皇后胞妹,貌美善妒,因此子嗣稀薄,只一子珍珠宝贝般养大,这位少公子孤僻文弱,自视甚高,在京城公子哥间不怎么被待见。一次赏花聚会中,潘公子看中了名动一时的歌妓顾盼,哪知这位红粉佳人对祁翾情有独钟,对潘公子不予理睬。京城贵族公子圈中祁翾向来人缘好,席间,旁的公子便纷纷出言奚落取笑潘公子,潘公子受此讥讽,也许因情路不顺或性格的原因,不久便抑郁跳楼身亡。
潘嵩的悲愤可想而知,顾盼被潘家家奴殴打至死,祁翾营救不及,为顾盼举办了隆重的丧事,轰动京城。
此事被天子知道,潘嵩因丧子之痛被“恩准”在家中休养一年,再回朝中的时候,天子对潘相也是淡淡的,由此改革一派在朝廷之争中落了下风。
苏弗说,祁翾的母亲是天子之叔裕王的女儿,封号明月宗姬,有幼伴天子之情,很得天子眷顾。但朝廷之事盘根错节,天子敲打潘嵩未必是因为宗姬。祁翾因哭祭歌妓被祁父关禁闭勒令跪家庙,打死顾盼的潘家家奴却离奇死亡被抛尸荒野,潘、祁两家的仇怨是越结越深。
我诧异苏弗转瞬将朝廷事了如指掌,他得下了多大功夫!当然其间阿微功不可没,因为天魔教的部属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京城的三教九流角角落落。我之所以知道一些,是听苏弗叹息潘家是清高文人之家,天魔教众都是粗人,很难打入其中。
潜伏无处不在,阿微又精于此道。
第二日一早祁翾被官府绳捆索绑提走。惠惠酒楼距祁家不远,坐落在祁府外出的必经路上,因此阿微安排的岗哨立即将消息告知苏弗。
苏弗很紧张,立即安排人手打探,到午时消息终于传回来,祁翾被关进大理寺天牢,主审官赖俊,本朝有名的酷吏,专擅刑讯逼供,屈打成招。苏弗以祁翾朋友的名义备重礼送入大理寺,礼物收下了,等了半日,赖天官却是人影不见。
晚间苏弗和阿微夜探赖府,见裕王府管家与赖天官会面。
苏弗稍稍安了些心,哪知第二日傍晚牢狱中消息传来,祁翾被酷刑逼供,要其供认的罪行是参与呼延家谋反!
阿微安慰苏弗,“他会用刑我们就不会吗?今晚我去会会这姓赖的,二哥你就不要出面了。”
阿微走后,苏弗命阿凡严加防范,保证苏园安全,他自己换了夜行衣戴上面具也出去了。
我以为苏弗是不放心阿微,哪知后半夜苏弗回来时怀中抱了一个小儿,只一点点大,用锦绣缎被包着。我吃了一惊,问他婴儿是谁,苏弗道:“这是潘相夫人新生的幼子,我给奶娘留了话,若要再见此儿,只有祁翾无罪平安出狱,若祁翾有什么损伤,定依样报复在这小儿身上。”
我心惊,却见苏弗轻柔小心地将沉睡的婴儿放在床上,看他的动作,我稍稍心安,想苏弗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做的,因道:“小孩是无辜的——”
苏弗道:“祁翾命悬一线,也只得出此下策。他们要祁翾供述的罪是谋反,祁呼两家都会被抄家灭门。祁家虽有裕王做靠山,怕皇上真正要除掉的就是这个靠山。裕王当年英敏多才,也是继承江山的人选,虽然如今谨慎得很,日常闲居观花养鸟,夫人过世都没有续弦,膝下无子,只一个女儿嫁入祁家,按理说皇上应该放心。——但帝王最爱猜忌,不是我多心,呼延家能被一个江湖女子告倒,里面应大有文章,其中的奥秘不是我们江湖人能猜测出来的。我想的是,太学生的背后应是潘嵩,就算不是潘嵩,潘嵩若能放弃推波助澜,转而出手救祁翾,祁翾活的希望就会增加了。”
苏弗是江湖人,在复杂政局中只选择最简单有效的路走,可以说黑道人物不择手段,只可怜了小孩。
可是祁翾毫无道理就被酷刑逼供,哪里又有正义公平可言?政治的暗礁漩涡比起江湖的拳脚刀剑更多几分血腥凶险。
我不敢照顾那么柔软弱小的孩子,碰都不敢碰。这个时候阿微回来了,苏弗让他进来。阿微禀告了一下收拾赖俊的情形,轻描淡写道:“我想姓赖的再也不敢动祁翾一个手指头了。”待苏弗告诉阿微潘家小孩的事情,阿微走到床边看了一会,笑说:“这小孩倒像我儿子。”
他这么一说,我细看,果然,一样精致的五官,秀气的下颌,白皙的肌肤,与阿微还真是像!
不由心念一动,难道阿微血缘与潘家有关?他们师父南宫一盗抢的都是高官家孩子,阿微若是潘相家的孩子还真有可能。这时候小孩醒了,黑亮的眼睛睁开来,看见阿微,小嘴一咧,笑了!
我们都很惊奇,阿微喜欢地将小孩抱起来,小孩活拨地看着他笑,晶亮的眼睛会说话似,阿微双手将小孩举过头顶再放下来,小孩被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个招人喜欢的漂亮婴孩!阿微喜爱道:“小家伙,你和我有缘,跟我走吧。”将小孩抱着便出去了。
我惊奇,转头却见苏弗的目光里现出深挚的感动,向我一笑,什么也没说便将此事过去了。
到第二日,我才明白苏弗目光里的感动因何而来。成队的衙役挨门挨户搜查,画影图形捉拿的是一个眯缝眼、络腮胡、脸上一条伤疤的黑脸汉和一个秀美精致的五个月婴儿。那黑脸汉定是阿微装扮了收拾赖俊的;而阿微将婴儿抱走,则是将苏弗劫持婴儿的罪过担过去,就算暴露了,估计阿微也会一力承担,不让我和苏弗被牵连。
在这样的满城搜索中,我不知阿微抱了婴儿去了哪里,又面临怎样的危险。我想起桃源里阿微心痛的话:“我实在是做了太多。”阿微与苏弗兄弟间的情义,自小至大层层叠加在一起,其中的深厚,已不是“感动”二字能说尽的。
我,实实在在被阿微对苏弗的情义感动了。
我问苏弗,阿微有可能是潘家丢失的孩子吗?苏弗想了想说:“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身世的。他既然不说,就是不想我知道,由他吧。”
朝廷的事,果然波澜起伏诡谲多变,先是太学院的学生们从东安门散了,不再磕头情愿“严惩国贼”,然后街头巷尾纷纷讲述起当年呼延家帮助太祖皇帝开国的英雄往事,三天后,祁翾被释放回家,两个月后呼延琼被革职,呼延五公子被当街处斩,监斩官是祁翾的父亲祁广。祁广被从雁门关召回,只为监斩,可以说皇上的这一安排是有用意的,祁广忠于朝廷就得亲自监斩自己挚友的儿子。
监斩那天有人劫法场。我向来不敢看杀人的,可苏弗要去看,我便陪他去了。那天阿微阿凡也随行,他们大约是想看看苏弗的父亲。想来苏弗比阿微阿凡幸运,至少苏弗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我们去的客栈叫“异乡人”,上了二楼,客房窗子正对街市口,我和苏弗在一间客房,阿微阿凡便去了隔壁一间。
劫法场的大约有二三十个江湖人,皆蒙着面,当时局面一片混乱,刀光剑影,我到窗边的时候,苏弗皱眉低声说:“这些人定是被人利用了,故意为难祁老将军。”我指着杀到囚车近前的一个黑衣人低呼:“囚车边的那人!——”他的剑法身姿太熟悉了!苏弗向我点头:“是你五师兄。还有两个天山弟子,他身后不远肩并肩的那两个——”
眼看祁广指挥官兵团团围上来,江湖人寡不敌众,其中一名天山弟子已被官兵扭住,情势极为危险,“怎么办?”我急切问苏弗,苏弗不待说什么,忽然两点寒光从我们所在附近发出,两名天山弟子登时倒下,随即,囚车边的五师兄也被寒光封喉,倒在官兵之中。
有人暗杀他们!
我转身就冲向屋门,苏弗已迅疾抓住我。我牙齿咯吱吱打颤,方才的寒光是从我们隔壁房间发出的,不是阿微就是阿凡!
☆、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