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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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在哪儿?”
吴顺跪在你床前说:“我们在峪口和清风寨之间的哨站。”他说:“我们摆脱他们了,我们安全了。”
你的眼光开始寻找。
吴顺忙把我推到你面前。他说:“在这儿,她一点都没有受伤。”你看着我。
我感到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内疚和悲痛。若非我的拖累,若不是因为要保护我,你绝不会受伤如此之重。
确认我完好无损后,你看向吴顺,你说:“你呢?”
吴顺的额头上打了一个补丁,手臂也包扎了起来,包扎布上渗透出了鲜血,脸上蹭了两三道长长的划痕。但他说:“我也没事。都是蹭破的皮肉伤。”
吴顺向你汇报了他采取的措施。他说:“已经派人去清风寨报信了,我叫傅统领和张保都来这里。”
你点头,说:“很好。”
你感觉疲惫,你喘息了一会儿。
你说:“我觉得很冷。我在流血吗?”
吴顺说:“是的。”
你说:“很多吗?”
吴顺说:“很多。”
你说:“我看不到伤处的情况。”
吴顺说:“他们用了带倒八角须钩的箭头。有两处。一处在肩后,一处在肋下,都射得很深。伤口虽然本身并不致命,但那些倒钩钩住了大块肌肉。我们试过了,没办法把箭头弄出来。流血止不住。”
他说:“该怎么办?”
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看向我。你说:“琴儿,过来。”
我在你身边跪了下来。你说:“听我说。从现在起,我们的生活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情况很紧急,也很危险。是你从未经历过的。你会听从我吗?听从我,照我意思去做,哪怕你不明白为什么。”
你说:“你会吗?”
我含泪点头。我说:“我会。我听从你。”
你看着我。你说:“好。记住你刚刚说的。”
你看着吴顺,示意他靠近你。你对着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他直起身来,看着你,没有动。
你看着他说:“去做。”
吴顺看了看你,又看了看我。他突然朝我跪下来,对我磕了个头。
就在我万分错愕之际,他突然像老虎一样向我直扑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抓住,双臂反剪被绑到了木屋中央的柱子上,眼睛也被他蒙住了,嘴也被堵住了。
我又惊又惑,可是却无法说话。他绑得并不紧,但凭我力气,也绝难挣脱。
就在我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听到你对他说:“一会儿我要是昏过去的话,你代我命令张保带人去山下捉两个活口来,我醒来后需要情报。现在,叫两个人来,帮忙给我取箭头。”
吴顺说:“可是箭头钩到太多的肌肉,拔不出来。我们试过很多次了。”
你说:“用刀挖。不管箭头钩到多少肌肉,都用刀挖掉。取出箭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全身一阵寒战。
吴顺说:“可我们现在什么药物都没有。”
你说:“不用药物。”
吴顺沉默了片刻,随即喃喃地说:“不,不,我,我做不到,我也许会失手害死你的。”
你说:“你不帮我,我这样流血,很快会死。”
我们都明白,你说的是事实。
你再次说:“顺子,帮我。别让我这样死。”
你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微弱。吴顺咬了咬牙。他说:“好!”
那是一个很长的时刻。但是,它也成为过去了。
谁是我们的第一个爱人?谁又是最后一个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听觉的洪水
我听到吴顺撕开被血浆粘在你伤口上的衣服。那种布片从肌肉上撕开的声音,像尖利的锯片,划开我的耳膜。
他在清洁你的伤口。他小声地对你说:“我要开始了。”
空气中出现油脂燃烧的气味。
我听到刀锋切开肌肉的声音,听到血流汩汩而出的声音。
我听到你牙齿轻微的颤动声,你双手骨节发出的交错声,还有汗水从你脸颊上滑落到枕头上的声音,它们像屋外的大雨一样纷纷滚落。
我独自在黑暗中听着这一切声音。
但你那时一定集中了全部力气和痛楚缠斗,你没有听到眼泪滚出我眼眶的声音。
一阵滚滚的雷声淹没了一切。
随后,我听到一个士兵的声音。
他看出你最大的困难并不在于要忍住那个手术的疼痛,而在于要在这样的疼痛当中保持完全的静止不动和静默无声。于是,他忍不住说:“出点声吧,会好。。。。。。”
吴顺立刻打断他:“别说话!”
我听到他们在商量,吴顺让士兵帮忙按住这边,托起那边,固定某个地方。他们在你的身体里翻找所有的倒钩,把钩住无法取下的肌肉一块块地割断拿出。
过了一会儿,吴顺的声音对你说:“坚持一下,就快好了,马上好了。”
我听到当啷一声,应该是一只箭头被挖了出来,落在铜盆中。
我听到血水在盆中荡漾开去的声音。
吴顺犹豫地呼唤了你一声,似乎被你的状况所吓到。他不能决定是否还要继续。
我听到那边没有任何声音的声音。我听到那边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声音的声音。
然后床板发出一点声响,应该是你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又一次听到刀刃在你身体内切割搅动的声音。
我站在距离你们只有10步远的地方,听到这一切的声音。我的心也在经历着同样的切割。
你一直保持着静默无声。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
但你当天就是这样静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我终于听到第二只箭头掉入铜盆的声音。
然后是士兵因为什么事情慌张而将铜盆整个掉落在地上的巨大的声音。
那个声音几乎粉碎了我的心脏。
我听到血液从你伤口里高速喷射出来的声音。它喷射在吴顺的脸上和前襟上。
我听到吴顺紧张地不断索要布条和毛巾的声音。
我听到他们用力按压血管的声音。
吴顺说:“快,拿给我!快呀!”
空气中再次充满了燃烧的油脂的气味。
然后,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咝咝声。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焦糊的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被迫把沸油浇注在伤口上以便止住汹涌的出血。
我听到你停止呼吸的声音,我听到你昏厥过去并且停止了呼吸的声音。
我用力地挣那根绑住我的绳子,直到它深深卡入我的肌肉。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多长的时间,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你了。
所以,尽管我承诺了你无论如何都要照你的吩咐去做,我还是努力地想要挣断那根绳子。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拉住你,把你拉回来。
我听到吴顺把你抱在怀里呼叫你。
我听见意识之门反复开启关闭的声音。
我听到各种各样错乱的声音,但我就是听不见你的任何声音。
你一直没有任何的声音。
尽管我的内心翻腾着比窗外更猛烈的疾风暴雨,尽管吴顺的呼叫中开始有了眼泪的声音,但你还是毫无知觉地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我以为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你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那是整个手术过程中,你发出的唯一的声音。
他们在我面前奔走,带起一阵阵风,吹动了我前额的头发。
他们在急急忙忙地拿什么东西,也许是酒袋,因为我闻到空气中混合着药味的酒味。
我听到他们在撬开你的牙齿,吴顺小心翼翼地把什么倒进你嘴里。
我听到另一个士兵在说:“好了好了,缓过来了。”他们在说:“让他再喝一点。”
吴顺在身上翻找混元丹。他说:“快,在这儿,给他。”
我听到自己的眼泪有如开天辟地之初的洪水一样泛滥冲卷,淹没一切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头脑当中嗡嗡乱响,五味杂陈,悲喜交加的声音。
我不知道沉浸在这样混乱的笼罩一切的声音当中有多长的时间。
然后,蒙住我眼睛的毛巾被拿开了。再然后,被绑住的手也被松开了。
我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伸手拿出了塞在嘴里让我无法发出声音的东西。
这时,我看到吴顺单膝跪在我面前。
他的整个前襟上都是鲜血,脸上也有。他试图拉我从地上站起来。
就在那时,我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一件我也没预计到自己会做的事情:
我愤怒地,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的脸朝一边偏去。
在我有如大江决堤般汹涌的滔滔泪水之下,吴顺用力抓住了我的肩头。
他说:“小姐,不要怕,没事了,箭头取出来了。他没事了。小姐,你可以看到他了,可以看到他了。”
后来,我一直很后悔打了吴顺那个耳光。
他刚刚救了你的命。他是我们的大恩人。
我怎么能打他耳光呢?我不知道为何会那样做。
你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我坐在你身边,又疲倦又安静。你比我更疲倦,更安静。
我们就那样默默无言地相对,直到我的眼泪滴落在你手背上。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你的手背上。
你看着我。你把手背翻转过来。
你看着我,慢慢伸开手指。
我握住你的手。
你的手像冰一样冷。
你的眼光落到我的手腕上。你看着那些深深的勒痕。
在那一生里,我们的彼此相爱,很多时候,都不是用语言来说的。是用无声来说的。
是在无声中说的。不需要再用语言来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后情况
(一)
你终于能动了,也能发出声音了。
你的手指碰触着我手腕上深深的勒痕。你说:“对不起。”
我说:“你以前说过,不会让人绑住我的。”
你说:“是的。我食言了。”
你说:“不要太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即使是我,也会失信。”
我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我说:“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拖累了你,你才会伤成这样。”
你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战争。”
(二)
你说:“跟我说说父亲最后的情形吧。”
我便把父亲怎样受伤,怎样伤势不断加重,怎样不要家里人告知你,怎样几番犹豫没有把两个儿子叫回来送终,这种种情形都告诉了你。
我告诉你,父亲让我此后就跟着你,说你会为我安排一个妥当的归宿。让我相信你的决定,理解你。
你听着父亲的遗言和叮嘱,忍不住心里的悲痛。
你流泪说:“我拼命往回赶,可还是太晚了。没有给父亲送终,也没有救到庄镇。我只能看着整个崔家集陷入火海,看着火焰吞没了祖先的牌位和父亲的棺椁,那么多熟悉的人在身边成排成行地倒下去。我空有双手却无法救到他们。”
我想到宅院里的熊熊大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