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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九尾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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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刚刚到船局去的那个家人走了进来,呈上一封回信。
  秋谷拆开看时,大略说轮船已经代备,刻下正在生火,就泊在本局码头。价目一层,彼此至交,不能多要,照着自己的本钱核算,并不多赚一文,共合八十块洋钱,连轮船酒钱统通在内。
  后面又说令亲如有急事,八点钟即可开行的话。秋谷看了,把信递与子衡,叫于衡也看一遍,道:“八十块钱虽然并不吃亏,却也不见十分便宜。”方子衡看了拱手称谢,便叫家人先去收拾了行李衣箱发下船去。兰芬因方子衡尚未吃饭,便去叫了几样菜来。方子衡邀秋谷一同吃饭,秋谷因先已吃过,推辞不用。
  方子衡却草草的吃了些儿,只觉得心中好像有千头万绪,一时说不出口来,不知道腹中是饥是饱,将就吃了半碗饭,也辨不出什么味儿,只紧握着陆兰芬的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不尽的那一种缠绵宛转的神情。兰芬更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含着两眶眼泪,不则一声。秋谷看了暗中好笑,想他们堂子里头的妓女惯会做出一番的假意虚情,但是到那要紧时候居然迸得出一付急泪,也算亏他。便催促他道:“现在已经不早,你还是早些上船的为是。”方子衡听了,只得硬着心肠要走。兰芬把脚儿在地下一跺道:“慢慢交哩,倪还有闲话来里。”方子衡又立住了,眼睁睁的看他,兰芬低声叮嘱了几句,方子衡连声答应,兰芬方放了手。方子衡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看兰芬。兰芬直送下扶梯,秋谷也同到门口。方子衡一步一步的挨出大门,兰芬立在客堂门口,还说道:“倪格闲话耐勿要忘记脱仔嗫。”方子衡回头答应。秋谷也说了几句套活道:“论理我要送到船上,我们还可谈谈,但是你此番回去是急如风火的事情,就是到了船上也不得畅谈,还是出来再见罢。”方子衡也谢了一声,彼此一拱而别。
  秋谷立在门前,看他坐上马车电卷风飞的去了。秋谷便回上楼来,想要和兰芬说话。走到房内,见兰芬刚刚坐下,见了秋谷进来,不觉向他一笑,展齿嫣然。正是:惆怅银屏之梦,青鸟难通;荒唐云雨之踪,玉人何处。
  欲知兰芬如何说法,但听下回。
    
    
    
    
    

第四十二回 吃大菜粲花生妙谑 错房间无意遇名姝

    
  且说章秋谷见陆兰芬向他一笑,便也笑道:“你骗客人的功夫果然不错!偏偏两个姓方的都被你骗得死心塌地,吃了你的空心汤团。怪不得你说常州来的客人都是一班土地码子,这班人却也实在瘟得利害,竟是一些不懂的东西。若要换了我做你的客人,就要对你不起。”兰芬听了,嗤的笑了一声,把秋谷背上打了一下道:“难阿好谢谢耐,勿要去多说多话。倪一径待耐勿曾错歇,就算仔耐是老白相,也勿犯着替倪做个格冤家啘。倪做仔生意,生来才靠两个客人,像俚笃格档码子,敲仔俚格竹杠,俚笃也勿晓得啘。”秋谷倒被他说得无言可答,略坐了一会便回栈去了。兰芬这边按下不提。
  只说章秋谷走出陆兰芬家,觉得无事可做,信步掠去,意思要到新马路辛公馆去看看修甫,先到西安坊龙蟾珠家,去问辛老爷可在院中。刚刚凑巧,辛修甫竟在里面,却是方才走到,坐未多时。秋谷大喜,款步登楼,与修甫相见坐下。龙蟾珠也走过来应酬两句,穿着一身湖色洋纱衫裤,内衬妃色紧身,梳一个懒妆髻,发光可鉴,兰气袭人,簪着几朵珠兰,不施脂粉,不衫不履的样儿,打扮得甚是雅素。秋谷见了,喝一声:“好!直头出色。”龙蟾珠微笑说道:“倪是勿好格,就不过为仔天热,衣裳着得清爽点,有啥格好嗄?”
  秋谷却不理会他说的什么,转向辛修甫说话,又把昨天方子衡接着电报的一段故事,以及他自己今天责备的话儿,一一的向修甫说个明白。修甫又笑又叹道:“这方子衡被你骂了一场,居然还晓得自家惭愧,究竟还算是个好人。陆兰芬这番举动,大约又要借他淴一个裕但是我真不懂,如今世上那里来这许多痴子,情情愿愿的供给他们,难道这班人都是没有心肺的么?”大家笑了一会,秋谷道:“这些花柳场中逢场作戏的地方,自然免不得花费。但是另有一层道理,也不必一味奢华,凡是面子上的银钱,这是自家的场面,不妨多出些儿;若是塞狗洞的地方,你就是花了一万八千,好像丢在水里一般,响声也没有一点,这样的银钱却万不可出,非但闹不出名气,而且还被他们当作瘟生。总而言之,场面上的银钱不能不出,塞狗洞的花费尽可无须。这却要做客人的自家斟酌,只要看准了嫖界的方针,便不至误落倌人的圈套。若要一毛不拔,和他们斤斤的计较锱铢,那就还是不嫖的为是,免得闹出笑话来。”修甫听了,点头叹服。龙蟾珠也在旁边听着,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忽然目不转睛的注视秋谷,两边颊上渐渐红晕起来。秋谷一眼瞧见,微笑一笑,倒反背过脸去。
  修甫便问秋谷:“今晚没有应酬,我们到一品香去可好么?”秋谷点头道好。便邀蟾珠同去,蟾珠也答应了。秋谷道:“我们两人先去,你随后坐了轿子就来。”蟾珠点头。章秋谷便和辛修甫出门先走。出了西安坊口,路上的马车、东洋车连络不断,那车声就如雷响一般,隆隆不绝。二人慢慢的沿着马路走到一品香,上了扶梯。因龙蟾珠尚未到来,恐怕他找寻不着,便就在扶梯旁边第五号房内坐下。侍者送上茶来,问可要请客。秋谷想本来人数太少,便取客票,写到迎春坊金小宝家去请贡春树,连小宝也请在里头,又写了龙蟾珠、陈文仙的两张客票,便叫细崽去发。那侍者刚刚出去,已另有一个人引着龙蟾珠进来,便叫回先前的细崽,把西安坊的一张抽去,一面便先点起菜来。秋谷点的是鲍鱼汤、铁牌鸡、炸虾球、牛奶冻四样,又点了一客樱桃梨。修甫也和秋谷一般,只换了一个鸡绒汤,添了一样咸牛舌。秋谷又叫蟾珠点菜,蟾珠只要了鲍鱼汤和樱桃梨两样,都是吃不饱的东西。秋谷不由分说,替他添了一样禾花雀,又叫侍者先开两瓶冰冻荷兰水上来,并拿了两瓶皮酒和两杯克力沙,一齐放在桌上。
  秋谷先举起一杯荷兰水来一口气吃个干净,觉得一股冷气直透心脾,其凉震齿。龙蟾珠在旁调笑他道:“二少,耐当心点格好,晏歇点吃勿消格嗫。”秋谷一笑,又取过一杯来向龙蟾珠说道:“你不要寻我的开心,且先顾着你自家再说。若是你昨夜没有这般如此,你就做个好汉,把这一杯冰水吃下腹中,不要推三阻四,我便佩服你是个好的。”蟾珠红着脸道:“啥格实梗?实梗倪是勿晓得格,耐倒泌拨倪听听看。”秋谷大笑道:“你一定要我演说出来,我却没有这般福气。”用手把辛修甫一指道:“只好你们两个试法试法,看是如何?”说得蟾珠脸上更加红了,啐了秋谷一口,别转了头,忍不住笑道:“二少爷,倪一径搭耐规规矩矩,今朝啥高兴得来,单单来浪寻倪格开心,阿作兴实梗格。”秋谷笑道:“你昨天晚上若是干干净净的,我说我的话儿不干你事,为什么要你这般着急?一定你有了虚心的毛病,我的说话刚刚枭着了你的痛疮,所以着急得这个样子。”一句话把龙蟾珠说得当真发起急来,把面孔胀得通红,十分腼腆,口中咕噜道:“好好里一句闲话,拨耐说得来加二无拨仔淘成哉。真真歪嘴吹嗽叭——一股邪气。耐说格闲话倪一塌刮仔勿懂,随便耐去说啥末哉。”
  秋谷见他急得面红头赤,更加狂笑起来。忽见贡春树携了金小宝同走进来,春树开口笑道:“你们为的什么事情这般好笑,可好分些给我笑笑么?”修甫也笑着把方才章秋谷和蟾珠斗口的话说了一遍,春树、小宝齐笑起来。正在笑得热闹,陈文仙也走了进来,笑道:“俉笃啥格事体来浪好笑,倒闹忙笃啘。”秋谷便叫他们坐下。贡春树也点了五样菜,又和小宝、文仙点了几样,都是大同小异的,差不多。把菜单交与侍者,一面先喝起酒来。
  这三人都是年少风流、倜傥自喜的人物,芝兰结契,金石同心,高见古人,俯视流辈,自然谈得十分契合,水乳交融。
  更兼各人带了相好坐在一起,一个个明眸皓齿,粉颈纤腰,媚态旁生,妍容侧聚,更是心上快然,毫无拘束。
  正在豪饮雄谈之际,忽听见一个绝清脆的喉音,呖呖莺声在门外问道:“啥人叫格嗄?阿是该搭介?”秋谷等方在诧异,已见一个倌人扶着一个大姐,约有十七八岁光景,轻移莲步走进门来。秋谷举目看时,只见他腰肢纤小,态度安详,面如春晓之花,眉画初三之月,明眸善睐,一顾倾城,暖玉凌波,双弯贴地,云光外露,秀气内含,浑身上下竟有一道宝光射将过来,不由得心迷目眩。那倌人走进来见一个也不认得,知道认错了房间,回头一笑便欲退出。秋谷见陈文仙朝他点了点头,想是向来认得。又听见那倌人问道:“该搭阿是六号嗄?”文仙道:“该搭是五号,六号来浪隔壁。”那倌人便回转身来,又向着众人一笑,方才走了出去。
  秋谷看他走出房门,连背影都不看见了,方回过头来说道:“不意风尘中竟有这般人物,我们为什么竟没有看见过他?”便问陈文仙道:“他和你说话,想是你认得他么?”文仙掩着嘴格格的笑道:“阿是耐看中仔俚哉,等倪来替耐做媒人阿好?勿要连耐格眼睛带仔隔壁房间里去。”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秋谷问叫什么名字?文仙道:“俚叫王佩兰,就勒浪兆贵里,本底仔倪也勿认得俚,有转把台面浪碰着仔,难末认得起格,头俚搭倪讲讲说说,倒蛮要好。俚自家说一径来浪苏州仓桥滨做生意,为仔苏州生意勿好,难末到上海来,故歇到仔勿多两节,还是该节调到仔倪兆贵里来。耐看看俚阿中意嗄?”秋谷听了笑而不答,便取过客票写了一张请吃大菜的票头,叫侍者送到隔壁房间请王佩兰。
  不多时,王佩兰竟是姗姗其来,笑道:“洛里一位大少姓章?”秋谷尚未回答,文仙朝着王佩兰将秋谷指了一指,又将秋谷身旁一把椅子拖开,王佩兰会意,便走向秋谷身旁坐下,含笑不言。秋谷却打着苏州白,向着王佩兰笑道:“阿唷!先生时髦得来,跑进来赛过一只电气灯。”王佩兰也笑道:“阿唷,章大少客气得势!倪是勿好格呀,陆里说得着时髦倌人?
  章大少来浪寻倪格开心哉!”秋谷连说勿要客气,口中在那里随口应酬,眼内却仔仔细细的把他自头至足看个尽情,果然是比玉生香,如花有韵,丰姿婀娜,骨格轻盈,心上十分欢喜。
  回头再看陈文仙时,珠光照彩,艳影惊鸿,太真出浴之妆,西子捧心之态,和王佩兰比较起来,却也不相上下。但细细评论两人的丰格,又觉得各不相同:陈文仙是一身的爱好天然,清华都丽;王佩兰是一派的妖娆荡逸,意气飞扬。看起来还是陈文仙较胜一筹,绝不是王佩兰那一种专取轻佻的模样。章秋谷在这边细看佩兰,王佩兰也在那边细看秋谷,见他丰神跌宕,气宇端凝,眉目之间别有一种英爽之气,回眸顾盼,丰彩动人,潘安仁逸世之姿,卫叔宝羊车之度,就是旁座的两个客人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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