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龟-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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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不露丝毫,对着双林笑道:“他迟到下月方到,却便宜了我们多聚几天。”双林瞑了他一眼,劈手把秋谷手中的信夺了过来,道:“你说得倒狠是要好,只怕你口不应心,一连两夜住在外边,还要在我面前虚情假意,装着幌子。我倒不领你这个情。”说着,微微的冷笑一声。秋谷仔细打量双林,见他虽是年纪略大些儿,眉目之间饶有媚态,更兼身段轻盈,走起路来直欲随风飞去,心中倒有些替他可惜起来。暗想:“这样一个人材,可惜从了流氓,做这扎火囤的勾当。”
自从这一天起,秋谷至陈文仙院中去了一趟,在栈内住了一夜,却并未到双林那边去。隔了一天,秋谷故意晚间回来,约摸不到十点钟的光景才到房中,娘姨已来相请。秋谷悄对娘姨说道:“此刻还有茶房在外,不便过来,停回等人静了,我来就是。”娘姨答应去了。那班茶房见秋谷与他们鬼鬼祟祟的,不免疑心,早已料着了七八分光景。只是上海地方视为常事,没有什么希奇,那有人来管你们的闲事?
只说秋谷心中想道:今夜他叫人来请,大约事情的发作就在今天。若要谨慎些儿,从此同他一刀两断,凭他们再有通天本事,也是无可如何。只是我正要看那王云生怎样开场,那里肯就此不去?只要我自家小心防备,料想也不怕他,我倒偏要冒险一遭,看他们究竟如何做作。
想定主意,又坐了一会,已敲过十二点钟,秋谷单穿一身纺绸衫裤,悄悄带上了自己房门,走将过去。见双林坐在灯下默默无言,见秋谷走进,立起身来,含笑拉他坐下。秋谷觉得双林今夜的神情甚是巴结,比平时大不相同,暗暗的说声”不好”,虽然胆大,倒底也不免拖着惊慌,只毫不放在面上。略坐一刻,双林先自睡了,秋谷也勉强登床,提心吊胆的听着外边。那时已有两点多钟,却没有一毫响动,略觉放心,或者今夜不来的了。那知心一放下,便觉得睡意朦胧。
正在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得房门上”嘡”的一声,把个章秋谷登时惊醒,在床上直跳出来,知道一定是事情发作,连忙下得床来穿好鞋子。原来秋谷本来有心防备,所以不脱衣裳。
秋谷下床之后,把两边衣袖往上梢了一梢,侧耳再听时,只听得房门上连连敲了几下,外边高声叫道:“快些起来开门,你们都睡死了么?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来答应!”秋谷听得十分清楚,正是王云生的口音。双林本来没有睡着,假作惊醒的样儿,听了外边云生敲门的声音,只装着吓得浑身乱抖,在床上起来,拉住秋谷的衣裳不肯放手,身上只穿着一件汗衫,一条洋布睡裤,口中只低说”如何是好”,满眼中流下泪来。秋谷见双林紧紧的拉住了自己衣服,明晓得是要借着惊吓的样子,拉住了他,好叫他脱身不得的意思。外边王云生见叫门不开,便把那房门一连踢几脚。你想那客栈房子那得坚牢?不多两脚,已被他踢得门摇轴动,“吱吱”的响起来。秋谷见风势已急,便想走到门前,预备好脱身出去,怎奈双林抵死的两手吊住,那里肯放?秋谷大怒,不由分说,把右手轻轻一洒,把个双林早洒得头晕眼花,立脚不住,一交筋斗直跌到墙脚边去。
头时迟,那时快,那两扇松木板门早被王云生用力一脚,“轰”的一声倒了一扇。秋谷在灯光之下,见王云生抢进来,门外还有三四个人,都是当差的打扮。王云生走进房内见了秋谷,假做吃惊道:“你为什么在这边房内,怪道我叫门不应,原来你们这班奸夫淫妇,干得好大的乾坤,真是混帐!”一面说着,抢步上前要扭秋谷,回头又叫门外的人道:“你们快些进来,与我把奸夫淫妇一齐捆了起来,明日送官究治。”门外一声答应,都拥进来。
王云生揎拳掳袖的正要动手,不料被秋谷把他拦腰一掌,王云生不及提防,一声”阿呀”,早已滚在一旁。秋谷不待他们动手,两手略略向人丛里一拉,拉得众人让开一线。秋谷一个蹲身,噗的早穿出房门去了。王云生急急的从地下扒起,带着众人追出来,见秋谷立在自己房门首。
此时茶房已经被王云生踢门惊醒,隔壁房门也还有未睡的客人,听见外边大闹起来,大家出来看视。只见王云生装做气得气喘呼呼的样子,指着秋谷骂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事情,我倒把你当作好人,托你招呼家口,你竟敢丧了良心,奸骗起人家的内眷来,难道世上没有王法的么?”正是:锦瑟华年之恨,绮阁春深;含沙射影之场,书生胆大。
要知秋谷怎样脱身,但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吹大话满口牛屄 露真情一箱石块
且说章秋谷见云生追赶出来,不慌不忙,指着他微微冷笑道:“你这扎火囤的大胆奴才,你哄骗别人也还罢了,竟敢班门弄斧,在我面前做起这个勾当来!你未曾起意,也该打听姓名,我章秋谷可是这样人物,受你哄骗的么?我劝你快些息了念头,不要多开臭口,免得张扬,还是你的造化。你若再要扬威耀武,在这里混摆你的官腔,那时送到当官,追究羽党,莫怪我反面无情!”
王云生正在乱嚷乱跳之际,忽然听见秋谷这番说话,正如当心一拳打个正着,劈头浇了一桶冷水下来,免不得心中大大的吃了一惊。回过头一想,就算章秋谷看破机关,终久拿不住他的凭据,况且今夜的奸情,又是当场捉破,有双林的活口为凭,不怕他有本事跳上天去。便做出那铁铮铮的面色,暴跳如雷,口中叫道:“真是反了,你奸了我的内眷,还要说我是个扎火困的流氓,这里也和你分辩不清,我也没有工夫同你费气,我只问那贱妇便了。”便一片声叫捆那贱人出来。两旁家人听了,故意都不动手。王云生自家抢进房内,一把头发把双林拖了出来。双林哭哭啼啼,装得真是十分相像。王云生把他拖至门外,问着他道:“你这不要脸的烂污货,我不在此间,你干得好事!你们两人是从几时起手?从实说来!”双林呜呜咽咽的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云生连喝:“快说!”双林看着秋谷的面孔,半晌方说出一句话道:“我当初原是不肯的,被他勾引了多时,一时没了主意,只求老爷耽待这一次,留了我的脸面罢。”王云生不待说完,火星直冒,只听”噗”的一声,双林粉面上,早着了云生一掌,一面指着秋谷道:“你干了这样事情,倒像没事人儿一般模样,难道你假作痴呆,我就罢了不成?”又向旁边的人说道:“你们众位请看,可有这个道理么?”
秋谷见王云生这般做作,觉得甚是可笑,却故意拿他开心道:“我便算骗了你的家眷,是我一时之错,却已经追悔不来。
现在据你的意思,要怎么样呢?或者要我出几个钱,遮遮你们的脸面,也要好好的商量,那有一味恃强的道理?”这几句话,直把个王云生气得拍着胸膊,大骂道:“你们听听,他自己干了犯法的事,反要寻我开心,我也不怕你飞上天去,明日同你到上海县讲便了。”
众人在旁听了,多替秋谷捏着一把冷汗,怪他既是干错了事,不应该一味蛮凶,暗暗的多在那里说他不知风色。秋谷却对着云生正色说道:“你还是当真到上海县去,还是说着大话吓人?若当真要到上海县去,认真究问起来,我倒没有什么虚心,只怕坏了你的钱树还在其次,并且出了名声,从此在上海地方做不得生意,岂不是我绝了你们的衣食么?我劝你不是趁收篷,彼此讲和的好。”
众人听了秋谷这番说话,不觉大家都笑起来。笑他说的话儿好似孩子一般,到了这个时候,还这样定心,随口说这般希松的说话,那里晓得他们两下的机关?只有王云生听这几句话儿,入耳钻心,由不得心上扑扑的跳个不祝但是明知没有被他拿住什么破绽,料想也不怕他,只得扳着面皮,喝道:“我还有这样工夫和你蛮闹,你倚着自己有些拳棒,一味恃强,还要说出这般撒赖的话来,真是岂有此理!我只叫你好好的等着便了。”
秋谷哈哈的笑道:“我倒留你些儿体面,不肯翻出你的证据,你到这样的猖獗起来,我也晓得你们这班光棍,不叫你们见些手段,你也不肯死心。”说着四边一望,见栈内的帐房先生,身上披着一件短褂也走了进来,便招呼他道:“他们这些光棍想要扎我的火囤,我去取出他们的凭据来,烦你作个证见,不要被他们跑了。”那帐房先生是个老于上海的人,见王云生半夜回来,并不是轮船到埠的时候,心上已是了然,但是章秋谷被他当场捉破,凭你再有通天的手段,一时也施展不来。这帐房先生向来同秋谷甚是要好,见秋谷这般说话,便走进一步,拉着秋谷,附耳说道:“你若拿不住真凭实据,万万不可出场,还是私下讲和的好。”秋谷也低声答道:“少停我自有证据给你们大家看视,你且不用心慌。”王云生听得分明,心上着急,想不出个落场的法儿,却还没有猜着秋谷已经开过了他的皮箱,急得只把眼看着双林,要想他出来硬证。
恰好秋谷一回身,如飞的抢进云生房中,要想去开他的箱子,双林立在门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你把我害到这般地步,还说我们扎你的火囤,你的良心何在?”秋谷大怒,觉得火上加油,兜面呸了双林一口,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人,又生了这般的容貌,那样事儿不好去做,却姘着这班光棍,干这忘廉丧耻的勾当。你自己想想,可有什么出头?我倒替你十分可惜,你还要硬作证见,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真是可羞可恨!”说得个双林满面羞惭,满心懊悔。暗想:“果然为什么错了主意,要干这样无耻的事情。”登时耳热面红,放了秋谷的手,随他进去。
只见秋谷走进房中,两手提了两只箱子出来。众人不解其故。王云生一见,急得面色如灰,连忙指挥众人要夺秋谷手中的箱子,口中叫道:“你们众位请看,他破了奸情,还要硬抢我们的箱子,请你们众位发个公论何如?”秋谷见众人七手八脚想要夺还箱子,忙把手中箱子摔在地下,两手拦住众人,大声说道:“谁要你的箱子?我只把你箱子内装的东西给他们大家看看。”王云生听了虽然着急,口中却说不出来,只得嚷道:“你要开我的箱子,我也没有犯法的东西。但是我箱子里头都是要紧的物件,若走失了我一件,我们赔偿得起么?”一句话早恼了客栈的帐房先生,上前说道:“王先生,什么说话!
大家多在此间看得明明白白,难道开了箱子就有人偷了你的物件么”况且你们两人现在各执一词,你便叫他奸骗,他却叫你们是扎他的火囤,大家都是一面之词,叫我们旁人何从捉摸?
不如任他开了衣箱大家看看,他若拿不出你扎火囤的凭据,料想他也抵赖不来,那时任你将他官了私休,我们旁人自然也有个公论。”帐房先生这几句话儿方才出口,大家齐和一声,说这样办法方是平允。王云生到了此际,明知变化不来,急得他顿口无言,面青唇白,口里还想要硬挺几句,怎奈他受了惊吓的人,那一个舌头竟不肯由他做主,结结截截的说了半日,始终挣不出一句话来。
大家看他急得这样情形,早已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