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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Psychology 精神碎片-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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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平凡的一天,异常平凡的一天,平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但就是这样的一天,也许正是现在许许多多的都市人都无法体验到的,甚至连吃一顿舒适的早餐都早已成为奢侈。

也许在彻底回归了自我之后,我们的生活才会绽放出五彩缤纷的花朵。

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钟叔身上,看看这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在决定离开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舒适圈子之后,他的一天是怎样度过的。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钟叔在前一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双人床的左边,那个陪伴了自己快四十年的老伴已经昏昏睡去,她轻轻的鼾声如同迷人的音乐响在耳畔,她睡着的表情永远跟一个孩子一样,嘟着嘴,皱着眉,似乎在梦里还在跟自己撒娇。

钟叔在老伴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有些干燥的吻让老伴翻了一个身,似乎有些不情愿,钟叔苦笑了一声,掀起了被子,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来到了另外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里住着自己的孙子,他最喜爱的宝贝孙子,钟叔坐在孙子的床头,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孙子的鼻尖,然后替孙子将蹬开的被子重新盖好之后,便走了出去。

钟叔来到了第三间卧室,这间卧室里住着自己的女儿,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没有结婚,甚至没有过男朋友的女人,别人都称呼她为女汉子,说她长的又黑又丑,活像个母猩猩。

钟叔坐在了女儿的床头,女儿都三十岁了,依旧像个没心没肺的,不仅晚上睡觉不关门,甚至一睡着就算打鼓都震不醒,钟叔轻叹了一口气,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黝黑的脸蛋,那宽广的额头,那短促而浓密的眉毛,和嘴角勾勒起的一丝不屑的弧度,钟叔忽然想笑。

钟叔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邻居们说自己的女儿长得像母猩猩的时候,他曾大发雷霆,甚至拿出扫把和那几个长舌妇人大战了十几个回合,最后以自己的完胜而告终。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女儿真的有点像母猩猩了,钟叔在脑中不自觉地想象起了女儿走路的模样,摇头晃脑,左顾右盼,抓耳挠腮……

钟叔再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浑浊的眼泪就从眼窝里面流了出来。

他将女儿带到这个世界上,却给了她一副丑陋的皮囊,这幅皮囊让她一辈子孤苦伶仃,备受嘲讽。

钟叔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褶皱的皮肤扭曲成一团,痛苦的眼泪从指缝间一颗颗滑落出来,这场哭泣,他忍了三十年。

这是犯罪……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啊……

钟叔宁愿自己死上十次,也不愿女儿像个母猩猩一样活在世界上。

可已经没有办法了……

钟叔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轻轻撩拨开女儿散落在眼角的碎发,再次叹了一口气之后,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钟叔坐在昏暗的客厅中,面对着三个卧室,久久地出神,这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成果,有多少钱,有多少家常,似乎早已不重要了,此时对他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老伴,一儿一女,一个孙子。

几十年的辛苦耕耘,组建了这个家庭,他是家庭的支柱,是决策者,是领导者,是夜晚的归航灯,是迷途的前行牌。

没有了他,这个家……

钟叔低下头去,望着自己干枯的双手,喃喃低语:“就完了吗?”

脑中回想起了梁哲的话语,以及那个已经迫在眉睫的预感,钟叔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他需要作出一个决定,一个在他六十岁年纪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他决定放手!

当这个决定在头脑中蹦出来的时候,钟叔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阵电流击中了,紧接着他的身子在黑夜中忽然瑟瑟发抖了起来。

这个荒唐愚蠢大胆的决定,终于在钟叔意识到自己真正老去的一天做出来了。

眼泪哗哗哗流了下来。

他舍不得……

舍不得相濡以沫的老伴,舍不得乖巧可爱的孙子,舍不得外表强悍内心柔弱的女儿,舍不得夜不归宿整日奔波的儿子……

可他毕竟已经是要死的人了。

钟叔深吸了几口气,止住了眼泪,双手支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他在黑夜中站了几分钟之后,扭过了头去,朝着门口走去。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走向深渊,身子在疼,心也在疼,如同刀片在绞。

当钟叔打开房门的时候,三个卧室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身。

夜色很浓,冷风嗖嗖。

钟叔有些枯槁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的很长很长,像一个巨人。

第152章 钟叔的一天(下)

曾经的家庭支柱,背着一个黑色的皮包,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黎明前那一段浓密的黑夜让老迈的钟叔几乎睁不开眼。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钟叔看了一眼手表,自语道:“老伴该起床了。”

钟叔找了一家咖啡厅,将皮包打开,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将电脑开机,像个黑客一样,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早年的各种工作经历,以及强势的性格和好学的本性,让钟叔始终没有落后于时代,电脑这玩意,对他而言,远远没有大部分老年人想的那么复杂。

钟叔在电脑上调出了一个镜头,一只手端起桌上的咖啡,瞪眼了眼睛,紧盯着屏幕。

电脑屏幕上闪过了一片雪花,雪花过后,屏幕中出现了一副不是很清晰的录像画面。

思维缜密的钟叔为了观察在自己离去的这一天里,自己的家人会作何反应,专门在家中安置了两个摄像头,一个在老伴的卧室中,另外一个则在客厅里。

六点五分,钟叔的老伴翻了一个伸,还没有睁开眼,她的手臂便往右边靠去,原本应该是老头子胸口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

钟叔的老伴眉头一皱,睁开眼,偏过头去,看到了她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过的景象,钟叔没在床上。

老伴在床上试探了一下,被窝是凉的,说明钟叔已经离开好一会了。

老伴坐起了身子,银丝散落在她的额前,在那么三分多钟的时间里,这个容貌凋零的老太婆就这么痴痴地坐着。

她是在等待什么吗?

屏幕前的钟叔鼻头一酸,他知道老伴在等待自己给她穿鞋,几年前,老伴的腰就出现了问题,但凡能弯腰的事情,钟叔绝对不让老伴做,所以从那时起,便养成了给老伴穿鞋的习惯。

老伴似乎叫了一声,她从床上站了起来,赤脚在地板上走了,不一会儿,客厅里便出现了女儿的身影,一摇一晃的女儿,眯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走到了她妈妈跟前,两人似乎简单地交流了一下,随之女儿便进了洗手间。

老伴站在客厅中站了两分钟,缓缓走回到了卧室里面,弯下腰去,穿上了鞋子。

整个穿鞋的过程持续了两分多钟,似乎她穿的不仅仅是一双鞋子,而是好几年的回忆。

看到这,钟叔忽然有股自己做错事的了的感觉,他很想立马关掉电脑,冲回家里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孙子便已经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乖巧的孙子第一眼便看到了茶几上的一张纸条。

孙子拿起纸条,张口读了出来。

卧室内的老伴和洗手间内的女儿随即快步走了出来。

纸条被女儿抢在了手中,读了一遍,又被老伴拿在手中读了一遍,最终返回到孙子手中,孙子再次读了一遍之后,才将纸条重新放回到了茶几上。

这张纸条是钟叔留下的,纸条上的内容是这样写的:我要外出一趟,大约三天时间,因为事情紧接,所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你们别想念我,也别打我电话,我手机没电了,三天后,我会回来,放心。——范钟。

钟叔在纸条中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才走的,甚至没说自己去哪,就是怕他们起疑心,不过这么简单的离别内容恐怕疑心更大吧……

钟叔不愿再多想下去,继续观看起了屏幕。

六点半,本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但因为没有钟叔的安排,所以推迟了下去,老伴和女儿在忙碌着,一直到六点五十了,简单的早餐才上桌,此时距离孙子去上学已经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了。

孙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他草草地吃了几口切片面包便站在了桌子边上。

钟叔知道,孙子在等待着自己给他拿书包,然后送他上学呢。

老伴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到卧室内,将孙子的书包整理好,替孙子背上,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伴的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

老伴甚至不知道孙子的学校在哪,更不知道怎么去那个学校。

女儿似乎也很着急,她今天是早班,必须八点前到公司,挤地铁和公交估计怎么着也得一个小时的时间。

女儿火速吃了几口饭,便迅速出门了,留下了不知所措的孙子和老伴。

钟叔看到这,实在有些不忍心了,他的手刚接触到电脑盖,准备盖上电脑立马回家,忽然家里的房门被人打开,儿子回来了。

一脸疲倦的儿子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了,钟叔知道,昨晚他肯定应酬去了。

儿子看到了孙子和老伴的窘迫,又了解了下情况之后,果断拉起孙子的手,出门了。

有儿子护送孙子上学,钟叔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以后总不能天天让儿子从外面回来接孙子上下学吧,钟叔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多想。

镜头中只剩下了老伴一个人,看见老伴那孤单瘦弱的身影,钟叔一阵心疼,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听从梁哲的建议,让老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钟叔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

老伴拿起了桌上的纸条,细细地读着,一遍一遍地读着,然后她抬起头,似乎在思考,她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呼唤着什么,她打开了一扇扇房门,将老迈的身子匐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去,然后又打开衣柜,在里面搜寻着……

钟叔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老伴难道以为自己在和她捉迷藏吗?

可爱又可怜的老伴啊……你还是那个20岁的小姑娘吗,就算你是,我也不是那个24岁的小伙子了啊。

钟叔擦了一下泛出泪花的双眼,继续看了下去。

老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落寞迷茫的神情,像是一只考拉忽然失去了怀抱的大树那种失落无助的表情。

老伴的眉头紧皱着,她的身子似乎在发抖,她拿起手机,拨打着那个早已刻在骨头里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

拨打了十几遍依旧徒劳无功的老伴最终颓然地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她拖着似乎已经弯曲到膝盖的身子缓缓走向了卧室。

老伴趴在了床上,静静地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钟叔紧咬着牙关,看着这个面朝床板的背影,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速回到老伴的身边,告诉他,自己没有离开。

钟叔将笔记本关上,喝干了最后一口咖啡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钟叔原本想立马回家的,但脑中有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他想看看自己的孙子在没有自己护送的情况下是怎样进入校园的。

钟叔打车来到了孙子所在的校园,他躲在强角落里,等待着孙子和儿子的到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辆出租车便停在了校门口,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孙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子。

钟叔的眼睛睁得很大,躲在墙角落里的身子都在微微震颤,他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和这种心态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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