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警号-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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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五百元储备票,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女人吓得脸发白,但还是收下了。她说一定给办到,明后两天过去,大后天来拿吧。程和生又问她,能不能买到四明山地方的报纸,女人一听,连忙把储备票又退还他,连声说:“先生,这种生意我们从来不做。你不知道,那里是共党游击队的天下。”程和生笑笑说:“他们也是中国人啊。”女人看了他一阵,连说:“不敢。”程和生把储备票又推给她,说:“不要怕,能买到最好,买不到也不要紧。”双方约定,过几天程和生再来见面。
程和生并不是随便把几百元储备票扔给那女人的,他攀谈中观察,这女人看去单薄,但不似沪杭一带经商女人那种精明机灵。而且,她的店面那样窄小,存书也不多,她的那双手极粗糙,总体说,他猜想她像个地下联络点的人,如果她能拿来四明山区那怕一张报纸,程和生就有办法和她深入交谈下去。
他有他的想法,他知道中西功向老吴要求带他来杭州,为的是随身多个耳目,接触中国人方便,更重要的是暂时离开上海,以观察上海宪兵的动静,相机行事。他知道这一点归他掌握,但是作为自己便不能只限于这一点了,他想尽最大努力找到一个地下党组织的人。他的所谓“相机行事”,是要在出现危急的时候,把中西功通过地下关系,护送到根据地去,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就是他在杭州逛大街、逛商店的目的。
他对这个小书店的女老板寄予希望。
他又用两天时间过钱塘江,骑上租来的自行车在乡问转游。虽然穿了雨衣,仍然淋成落汤鸡。他真想碰上几个游击队员把他捉住当俘虏。可是没有,一个也没碰上。每次回到旅馆,中西功都问他,“到哪去了?”他不实说,只说出去转转看看。
第七天,当他回到旅馆时,中西功叹口气说:“好了,我明白你了,明天不要出去了。我计算了一下,从我知道消息到现在,20 天了。如果宪兵队要抓我,早已经动手了。至少,他们要先向‘满铁,作个通报,可是我们出来,‘满铁,丝毫没阻拦,说明他们一无所知。还得利用这段时间想想以后的工作吧。”
“以后的工作以后再说吧,”程和生沉恩着说:“杭州和上海不同,在上海,我们一点周旋余地没有。”
“在杭州就有周旋余地了吗?”
“至少可以临时躲藏一下。”
“如果他们决心抓我,藏是藏不住的。如果是真的,宪兵队的朋友也不会再给我送信了,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呢?”
“所以,我想在这里作好安排,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们就到四明山去。”
“到四明山去?没有组织介绍信,能找到游击队吗?”
程和生被问住了,这才不得不把心中的小九九倒了出来,说:凭他在根据地那么多年的生活体验,一下就闻出味来了,那个女老板十有八九是游击区的外围联络点,过几天她拿来游击队的报纸,我自有办法接上关系云云。
中西功听后深受感动地说: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安全着想,我很感激。不过,我还是不能同意,不通过组织便自由行动。不管情况多么危急,我们都不能脱离党,我们都要坚持斗争,就像你们在战场上打仗一样,要有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我们那怕被捕了,也要坚持,坚持我们的信念,你想过吗?”
“想过的。你可以相信我。”
“共产主义,不是口头说说的。我们要有为它付出生命的决心。苏联的胜利,不是一晚上攻进冬宫得来的。那之前,已经有千千万万布尔什维克倒下了。我们个人的生命,比起革命事业的需要来,太渺小了。”
“我知道。”“我是随时准备着的。当然,我不想落到他们手里,我要看到我们的胜利。”中西功笑了。程和生看看他,也笑了:“是啊,我们不是为牺牲而干的。不过目前,我们已处在这个边缘上了。”“那我们就尽可能地迎着狂风恶浪战斗吧。你知道潜水艇吗?”程和生笑道:“太知道了。”“是,你在航海学校上过学,当然知道。潜水艇,在所有的船只靠港躲避风暴的时候,它往港外开,到深海去潜伏。现在日美开战,大形势这个大风浪对我们有利。你说呢?”
程和生同意这个分析,于是他们谈论起日美战争的前景来,进而联系到苏德战场、中国战场和去年国民党的第二次反共高潮,今年延安的整顿三风,上海情报科老吴的领导作风,“特别调查班”疏散隐蔽的几个党员,南京的同志,北平站筹备组的同志们,也谈到他俩自己的家庭成员和个人参加党的思想经过,自己的爱好和抱负,最后又回到了眼前的处境,回到了老话题:“下一步,怎么办?”
“要有思想准备,”中西功沉思着认真他说:“我也许逃不出宪兵的手。你也可能被捕,他们会怀疑你,因为我俩关系太密切,抓你个嫌疑犯,在他们不算回事。”
“先生,”程和生深情他说:“如果我被捕,无论到什么地步,我绝不会说一句不利于你的话,我要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的安全。”中西功眼圈红润了:“我相信你,真的,请你也相信我。”“当然。”程和生微笑着:“我早就相信你了。”话题又转入他们之间的信任和友谊上。他们谈了很多很多。。
第六章特高课警官到上海
5 月28 日,13 军越过金华、兰溪,直逼衢州。在杭州即使雨停时间,连隐约的炮声也听不到了。6 月7 日,日军攻占衢州,然后继续向西,连下玉山和上饶。南下一部占领丽水,一路烧杀过去,浓云暴雨加滚滚黑烟,江南大地天昏地暗,所到之处,铁路、机场全被破坏。
中西功和程和生在杭州25 夭,对于国民党军的连续后退,唉声叹气。还调查什么?佐方用不着了。“满铁”和宪兵都没有来信和电话。两人每天在西湖边雨中闲步,心里也渐趋平静。
6 月16 日,吃过午饭,中西功刚走进房,电话铃响了。电话是惠于从上海留青小筑打来的。告诉中西功家中一切都好,说是有两位东京来的客人要找他,请他回来一下。“东京来的?”中西功心中不禁一颤,忙问:“谁?呃?。。”惠子没有马上回答,像是跟旁边什么人说话,听不清。中西功又催问一遍,才传来惠子的声音:“他们说是你的老朋友,又说你早些时候到东京找过他们的,不说你也知道。”“嗅,真的吗?”中西功听此一说,心里不免暗喜,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们是什么模样?惠子。”“什么模样?!。。”惠子顿了一顿才说:“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说好让你到时候大吃一惊!”中西功还想说些什么,惠子已把电话挂掉了。中西功刚挂上电话,程和生进屋来,问道:“哪来电话?”“惠子,说东京来了朋友,要我回去叙叙。”“回去吗?”“不妨回去看看。你留在这,等我,我处理完事,立即回来。”“顺便到‘满铁,观察一下。最好见见宪兵队的那位朋友。”“当然。”中西功收拾了盥洗用具。程和生送他上火车站。火车启动了、两人挥手告别,程和生低声叫道:“先生,请向夫人和惠子小姐转达我的问候。”“谢谢!”下午4 点半,中西功回到留青小筑28 号,推门进屋,不见惠子和方子,便大声说:“我回来了。”
先是惠子雀跃着冲出房,向他鞠躬,笑着:“您辛苦了。”继之是方子紧跟着走出房,向他鞠躬,笑着:“您回来了。”说着帮他脱雨衣,惠子接过他手里的盥洗袋。方子帮他拿来拖鞋换鞋。他问:“有什么事?”方子笑道:“有朋友来看你。”惠子叫道:“先别告诉他。”
“噢,”中西功抬头见书房出来两个人,穿西装,结领带,脚上皮鞋,头发梳理得有型有样,油光发亮,脸刮得干干净净,眼角边挂一丝微笑。每人时上搭件浅蓝色雨衣,手里拿顶宽边巴拿马草帽,两人向他点头问:“中西功先生吗?”
“你们?!”中西功一眼看出他们的身份,心下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奉命来请先生。”
“请我?到哪里去?你们是谁?”中西功镇定自若地用生硬的口气反诘。
来人几乎同时翻开西装领子,露出一枚银灰色徽章,又几乎同时说:“东京警视厅,特高课。”方子和惠子忍不住突然掩口惊呼起来。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仪表端正、笑容可掬、口口声声说是中西功的老同学、老朋友的客人,竟是搞“特高”勾当的便衣警察,多么可怕!而这两个魔鬼竟使用了卑劣的手段,骗取她们的信任,还逗惠子信以为真地跟着他们对哥哥说起谎来,要不哥哥哪会轻易上当受骗。原来期待出现的喜剧场面竟成了一场恶梦!惠子洁白无瑕的心灵像蒙受一场奇耻大辱,此刻竟愤怒得毫无顾忌地冲上前去护着中西功,愤怒地指着两个“特高”吼道:
“无耻!你们无耻!你们把话说清楚了,凭什么来抓人!”说着眼泪一下子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了出来。
这两个“特高”一点不感到意外,只是冷冷地看了中西功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客气地说:
“中西君,不要给家人制造不愉快了,请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并没有使中西功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因为他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做秘密工作随时可能发生不测,遇到这种情况,保持沉着冷静,随机应变,是巩固士气、防范敌人乘虚而入的最佳对策。现在,在他看来,事已至此,无论软的硬的都改变不了局面,便坦然地向他们点点头说:
“好吧,请你们稍坐片刻,我对她们说几句话。”两个“特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点头表示同意。中西功便一手挽着方子一手挽着惠子向书房走会。
两个“特高”守候在客厅里并没有闲着,一个站在房门外监听,一个走到阳台上赏花,眼睛却注视着书房的窗户。
中西功把方子和惠子按坐在沙发上,然后拉把椅子在她们对面坐下,平静地说:
“也许在哪件事上我没办好,出了差错,惹怒了什么人,我不知道,‘满铁’的事,很难办。不过我想,既然他们来了,去调查一下,对证一番,也容易消除误会。所以你们放心,我走以后,你们在这里不方便,回日本吧,回到多气郡,爸爸和妈妈会照顾你们。不要哭,都不要哭,我办的事都是为日本着想的。”中西功明知那两个“特高”在门外窃听,故意亮着嗓门说。
“不,我要跟你去,倒要看看他们把你怎么样!”惠子不哭了,她被哥哥一股遇事沉着、临危不惧的气概所感染,猛地站起身子。
“别耍小孩子气性,”中西功忙按住她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好好照顾嫂子,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等着我。”
“你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家?”方子是个不苟言笑、感情内向的贤淑女子,她轻声地却充满深情地问。
“我想,用不了多久。。”中西功思索着又补充说:“如果时间长的话,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房门“笃笃”响了两下,这是“特高”催促的信号,中西功站起身,方子忙去取来中西功的皮鞋,先给他穿上衣服,然后再按旧式礼仪,跪着替他换上皮鞋,结好鞋带。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侍候丈夫了,一股生离死别之情突然袭上心头,不禁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