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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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对上顾登恒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病情加剧后,也跟着急剧模糊,现在恐怕已经都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了,也让他无法再通过自己锐利的洞察判断自己是否在说实话。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登恒起身更衣,移驾书房。要求召见大臣与另外两位皇子觐见。
顾泽长来得比较快,毕竟一直守在周围。到的时候,看见顾登恒正与坐在旁边的方拭非低语交谈。
他听了两句,听到两人在说江南的风土人情,还有价钱的比对。
顾登恒没看见他,顾泽长以为是对方不搭理,等了会儿,犹豫道:“儿子先退下。”
“嗯?你不用退下,反正我也要告诉你。”顾登恒扭过头说,“你到前面来。”
顾泽长诧异抬头,走到桌边。
顾登恒伸出手。
顾泽长又靠近了些,不明所以地将手放上去。
顾登恒抓着二人的手,沉声道:“他是你大哥的遗腹子。”
顾泽长被猛雷一惊,木愣愣地看向方拭非。
“你二人同岁,”顾登恒说,“方拭非是随太傅长大的,虽与朝堂官员比你陌生,可见闻却比你广博。你二人也曾在何山县合作过,你觉得他实力如何?”
顾泽长看一眼方拭非,点头说:“是,好。”
顾登恒顿了顿,又说道:“今日与方拭非聊起,才发现朕先前对你,的确过于冷漠疏离。朕在为人父上,一向失败。可朕要操心天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关怀子女。”
顾泽长闻言又是一惊。
他没想到顾登恒能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这个男人一向是瞧不起他的。
自己的出生,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才学,对方一样都瞧不上。
顾登恒:“往后,你二人要多多扶持,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了。万不要再血亲相残。”
顾泽长想去思考他这话中的深意,可精神尚在震撼中,根本难以回神。小心望向方拭非,对方的表情极其严肃,看不出别的偏向或表示。便将冗杂的思绪都暂时压下。
三人未多交流,几位中书省的官员相继到来。
中书舍人端着一个托盘入内,上面摆放有竹筒,显然是用于书写册书。底下还有绢黄纸。
数人出声喊道:“陛下。”
“拟旨。”顾登恒松开二人的手,说道:“朕今日,有三件事要宣告。现在百官尚未到齐,可先由尔等拟旨。”
内侍搬来桌椅,置好笔墨,请几位官员入座。
顾登恒:“一是,要澄清当年太子冤案。追封太子皇帝,赐谥表功。”
中书令迟疑道:“陛下,汉王已死,太子罪名亦未切实证据可以昭雪。即便昭雪,那当年真凶又为何人?”
顾登恒淡淡说:“真凶是谁我怎知道?我只知道不是我儿。”
几人迟疑不答。
“怎么?你们要朕带着长子被冤屈死,不得伸张的悔恨,遗憾而终?”顾登恒说,“虽说如今已鲜有人谈及此事,可我知朝臣是如何看待他的。朕忍了数十年,如今要死了,得还他一个清白。除非,有人能解释得清楚方御史当初的那几问,确认太子德行不端,否则这案,朕一定要翻。”
中书舍人看向自己长官,中书令颔首。
中书舍人便提笔,在圣旨上写下今日年月日期。
“门下,天下之本……”
中书省与六部尚书等人,相继结伴而来。静静站在堂下。
中书舍人斟酌用词,再将顾登恒口述的内容添加进去,稍加润色。
待写完后,中书舍人起身站起,将圣旨传给内侍。
顾登恒已经看不见了,他叫方拭非重新念诵了一遍,正好让后来的臣子听个清楚。
几位臣子互相对视,虽有不满,却并未开口。
太子已逝多年,先前三司会审就是为了审理此案,如今顾登恒怕是寿命不久,汉王又逝,真相已不可考。然疑点的确重重,当年太子被拘后尚未定罪就已经引颈自刎,顾登恒要追究着将此事说清,臣子哪敢多言阻止?
念完之后,顾登恒又指着方拭非道:“你替朕,在日期上面,画上一笔,以作证明。”
皇帝要在看过内容后,填上最后日期,表示自己已过目并同意。
堂下臣子都抬起头。
顾登恒无法亲自动手,倒是可以理解,可画日的事怎么不是顾泽长来做,而是方拭非?
方拭非一言不发,依言行事。
内侍重新将圣旨拿回到中书省几位官员前面。
殿内紧张而沉闷,无人敢随意出声打破这寂静,只是将目光不断随着圣旨转动。
中书几名官员敛容屏气,谨慎将圣旨原样抄录一份过后,便把原先的圣旨封存起来,在抄录的圣旨上各自签下自己的官职与姓名。
今日门下省的官员也在,内侍直接将圣旨呈到门下侍中手中。
顾登恒:“可有异议?”
门下几名官员摇头,上前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圣旨又转至尚书手中,几位相关的臣子跟着签下名字。
第一件事还算顺利。
众臣子应该也是想到他后面应当还有自己等了许久的册立诏书,不愿意在这种事上与他僵持争执。反正只要新帝登基,前太子的死因为何,又有什么重要?
顾登恒深深吸了口气。
第143章 民生
中书舍人揉了揉自己的手掌; 重新提笔; 等待顾登恒开口。
“第二件事。”顾登恒说; “朕要立方拭非为亲王; 改名成。”
中书舍人一时没能忍住,脱口而出道:“什么?!”
堂中众臣也再难安静。
顾登恒只沉沉说道:“朕今日告知众卿; 方拭非; 乃太子当年流落在外遗孤,当为皇长孙。在外间一直由太傅悉心教导。只因太子罪名尚未洗清,不敢回京。可如今太子即重获清白,朕也该赐他正当名分。”
众臣子齐齐探究地看向方拭非; 掩不住的震撼与质疑。
中书侍郎张口欲言,被中书令抬手虚按下。
众臣子左顾右盼,期待自己的哪位同僚先行开口。又看向中书省的几名官员。
追封太子皇帝,又要立方拭非为亲王。那之后呢?
中书令皱眉,对着朝臣暗暗摊手。表示自己全然不知情。
王声远侧过头,试探着喊道:“御史公?你说这……”
御史公似在思忖,默默摇头。
几位大臣都不开口,中书令与门下侍中忙着暗中交流。
吏部尚书只能出列道:“请问陛下; 您指的第三件事什么?”
顾登恒说:“此事不急。一件一件来。”
吏部尚书抿着唇角,说道:“臣,不同意。”
顾登恒横眉:“你说什么?”
吏部尚书重复了一遍:“臣不同意立方御史为亲王。”
礼部尚书同出列道:“臣; 附议。”
众臣纷纷开口道:“臣附议。”
“臣不同意。”
竟无一人出声说好。
顾登恒努尔拍桌:“你们先前不都催着朕早立储君吗?怎么如今就变成了幅态度!”
众人难听的话就在嘴边。可考虑到顾登恒的病情不能激动,不敢过于放肆,索性就闭嘴不言。
“写!”顾登恒哼着粗气; 拍桌道:“朕让写就写!朕要册封长孙是朕的主意,朕的骨血不由尔等来决定。写!”
他目光扫向殿中右侧,盯住那边的官员何道:“中书舍人!写!”
这要如何下笔?!
他为官这些年,写过多少圣旨?可哪怕是加上他祖孙三代的阅历吧,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中书舍人在剑阵般的的犀利目光中,当真是进退维谷。
他想自己是该现在主动求死,还是再苟延残喘一阵以后再被朝臣弄死。
方拭非一直没有反应。无论是顾登恒开口,还是众臣否决。此时面无表情地走到中书舍人身后,说:“我来写。”
中书舍人迟疑了下,见顾登恒没有反驳,便将笔置于架上,朝她颔首,一步退开。
王声远瞪眼,拼命摇头,方拭非不为所动,掀起衣袍坐了下来。
方拭非两手置于案上,酝酿了一会儿,然后提笔书就。
“譬兹梁栋,有若盐梅……天假聪明,生知仁孝,君亲一致,孝悌三成……1引”
她洋洋洒洒写了四五百字夸赞的话,起身,面对一众面露肝色的臣子,畅快地念诵了一遍。
她余光轻扫堂中众人脸色,轻笑出声。
顾登恒满意点头,让她在后面盖上数个方形印章。
方拭非又拿出一个书写用的竹筒,望向上首,说道:“陛下。”
“嗯。”顾登恒说,“写。”
“不可!万万不可!”
此言出口,众臣再也冷静不下去,一起跪了下去。
吏部尚书嘶声谏道:“陛下,请千万三思!”
“陛下,臣冒死也要直言。先不说太子罪行今日方得澄清,您就要册立方御史为储君,实在难堵悠悠众口,方御史来历成谜,不过面相肖似太子,草莽出生岂能担此大任?”
“方御史身份为何尚无证据,何以服众?太傅失踪多年,亦无证明。真相为何全在他一人之口。陛下您别受了小人唬骗,叫天下易于他人之手啊!”
“方御史自为官以来行为狂傲屡次冒犯,不具君王之风,何况当初谋害三殿下的罪名尚未洗清,背此污名如何承得大统?”
“陛下!纵使退一万步来讲,您与方御史才相识不久,尚不知他品行,岂能叫如此重任交托于他手中!这是天下,这里有我万万大秦子民呐!”
“五殿下亦孝悌敬爱,臣推举五殿下!”
顾登恒厉声喝道:“通通住嘴!”
他鼻翼微动,冷淡地看着前方模糊而躁动的人影。
无论最后新帝是谁,他们都会持有怀疑,那种一种身为长辈在年龄与阅历上的优越在作祟。他当年登基的时候,也从一班臣子中看见了同样的东西。
那种情绪刺眼,同时让他觉得不屑。
他们骄傲,可又怎样?耐不住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不想放手,孩子却早已长大。最终朝政,还是牢牢把握在他手中。
趁众人哭天喊地,方拭非已经手顺地将东西写完了。
她站起来,旁边的臣子指着她大骂:“方拭非你这奸臣蛊惑君王!你这乱臣贼子老夫死也不认。”
顾登恒:“拖下去。”
“陛下请息怒。”方拭非面色如常,说道:“臣念给您听。”
顾登恒却忽然抬手道:“御史公,你来念。”
御史公抬眼一扫,在方拭非凝固的笑意中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御史公!”有人绝望喊道。
御史公视线在笔锋劲道的字迹上扫过,直接跳过开头的日期,念道:“皇帝若曰:於戏!自昔圣王,咸建储贰,盖将嗣守神器,虔奉宗禋……1引”
他念到快结尾,目光先一步掠到后面的内容:……是用命安王顾泽长为皇太子,以副朕躬……
声音卡住,手指也开始用力。
等他意识到不妥,已然太晚。想继续调整,却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从上方刺来。
御史公抬起头,正对上顾登恒的眼睛,声音被哽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出口。
“你以为朕看不见,这心也瞎了吗?”顾登恒说,“朕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顾登恒沉痛看向方拭非:“我孙,你所求,究竟为何啊?”
众臣见状,顾不得惊讶,直接出列谏道:“陛下,非臣不晓情明理,实在是方御史身份毫无证据,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