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朝阳-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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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就如那晚唐一般,相比于晚唐,这大清国到时候唯一的就好在,包括自己在内的八督皆不会如晚唐之军阀一般互相攻伐,从而陷万民于水火之中,大家说到底,都还是文人,而非短视之武夫。
唐子然啊!唐子然啊!
在心下念叨着这个名字,李鸿章的右手不禁猛的一捏造杯盖上的提纽,这唐子然的算盘打的可真够精明啊,用一招“八督议政”,便把朝廷与八督全绑了起来,他不过只是吹响了那个号,撕破了那张脸,到最后还是要靠八督把朝廷最后一点脸面给撕下来。
在发匪之前,朝廷中枢对全国上下均予以直接控制,各省督抚完全听命于中枢,全无独立的军权和财权,而在镇压发匪的过程中,“经制之兵”八旗以及绿营早已不堪为用,根本无力镇压发匪,于是地方督抚便募勇营并就地筹饷,由此便开了“兵为将有”之局,中枢的军权被严重消弱,而地方督抚把持军权和饷权,至今这举国上下一兵一卒皆拱手督抚。
而在镇压发匪捻匪时,朝廷又被迫在军事上借重于湘淮,亦不得不于行政上授予实权,于是这朝中的满汉官员比例亦发生了显著变化,尤其是地方,在发捻之前,各省总督、巡抚、提督、总兵等军政长官大部分是满旗官员,实权操于中央,而战后因西北回乱、西南回乱等各地乱起不断,朝廷为平定匪乱,只好任用湘淮将领充任督抚等地方军政长官,长久以来,许多权力早不在中枢,而在地方督抚之手。
而在过去二十余年间,地方督抚的权力不断扩大,早已逐步集军、政、财、外交大权于一身,成为地方权臣,这“外重内轻之轻”实已形成,甚至呈尾大不掉之势,他们一方面被朝廷视为柱石,凡重大决策常以他们的意见为取舍,言行举措甚至直接影响朝政大局。
李鸿章自己作镇北洋二十年,早为中外瞩忘,声出政府之上,政府亦为倚为重,至于两江的刘坤一、湖广的张之洞等其它总督,虽声忘虽赶不上李鸿章这般显赫,但却亦因其地位显重,多年来借口种种把持地方,操持地方成“外重内轻”之局。
而“外重内轻”的国朝时局发展的必然结果,就是地方趋向以及同中枢的分庭抗争,同治初年,中枢尚能以战败逃跑的罪名处死何桂清,光绪初年朝廷尚能借杨乃武案来弹压湘军体系的势力,进而罢免流放官员。可是现在督抚纵是公然抗命朝廷,矫旨不遵,朝廷对大家也不能“稍加谴责”,更谈不上给予处分。
不过虽是如此,但各地总督却从未跋扈到不遵朝命,就如同对言官弹劾以及对朝廷中枢的忌惮一般,这一方面固然是实力有限,而最重要的是什么?恐怕就是因为千百年来,中国以“伦理道德”为立国之本,忠君卫道的思想底线以及个人的谨小慎微,可在内心深处,深知朝廷满汉之别的地方督抚又焉不知朝廷对他们的防范之心,所以对于督抚而言,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千方百计的维持某种平衡。
而现在唐浩然却打破了这种平衡,用一招“八督议政”,搅动了国朝的国局,无论是对于朝廷中枢亦或是地方汉臣疆吏而言,大家都没有了退路。
“大人,如果不抓住机会的话,平定唐子然叛乱之时,即是我等汉臣疆吏被鸟尽弓藏之日!”
作为李鸿章的心腹,周馥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带着一丝忧虑,当年若的曾文正公再稍“跋扈”一些,其又岂会落得那步田地。
有时候一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带头,毕竟这世间想当君子的人太多,现在唐子然去做了“小人”,自然也是中堂大人等人出面“保全国事”的时候了,不过这如何保全的恐怕就再也不能由朝廷作主了。
汉臣被鸟尽弓藏,如果搁在百年多前,纵是朝廷这么干,大家伙也没有办法,可现在却不同,对于执掌地方多年的众多汉臣而言,无论是他们自己亦或是门下幕僚,恐怕都不愿意拱手让步权力,正如同身为直隶布政使的周馥一般,至少现在他压根就没考虑过把权力拱手让予某个“满官”。
周馥是如此,其它人更是如此,人们为了悍卫盘中的“肥肉”,总是会迸发出超人想象的毅力,在周馥打破这大签押房内的静寂之后,一时间这堂内顿时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着,游说着李鸿章,而出人意料的是李鸿章却是沉默不语,他焉能不知众人心底的想法,更何况纵是他自己,亦不愿如老师那般甘心拱手让权。
“大人,张香涛张大人托我给您带来句话,非我等不臣,而是方今之世,非变革不能图存,朝中满臣旧吏多年牵绊,以至我地方办起事来,束手束脚全不能为用,若非如此昨日之铁路,又岂至今未成,观之以西洋,国政大抵不过众人议商,焉有一言断之之理,国事皆由督抚相商,相告于朝,实是的大利于国家!再则亦是仿他日议政王大臣会议之旧制,实可谓方今之良策……”
一直保持沉默的盛宣怀,适时的提了一句话,在所有的督抚中,态度最为暧昧的本应是清流出身的张之洞,可其对唐浩然的举荐之“功”,却逼得他不得不考虑那形同大逆的“八督议政”,甚至还千方百计的找出“八督议政”的先例,那可不就是早已被废除近百年的“八王议政”的议政王大臣会议。
“哦……”
默默的点点头,李鸿章却没有说什么,对于张之洞、刘坤一等人的态度,他早已通过电报获知,自然也不足为奇,现在盛宣怀的话与其说是在让李鸿章听,倒不如说是让这堂中的幕僚们知道——这大清国的天是要变了。
就在这时,却听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来的来张士衍急急的对李鸿章施了礼,然后轻声说道。
“舅父大人,京城又有旨意下来了!”
“哦”
微抬眼帘,接过那电报,李鸿章看了一眼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随后又对众人长叹道。
“这朝廷又来旨意了,又下旨招我进京去,说是要商议国事,大家说,这京城,现在我是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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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贤良(第一更,求月票)
“贤良寺里无贤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句话便开始在京城里传道着,原因到也简单贤良寺因临近皇宫,多年来一直为地方疆吏进京述职下榻之处,这贤良寺中古柏参天,老槐荫地,房舍宽敞,十分幽静。寺中有画工精致生动的壁画,不过对于过往于此的地方疆吏来说,却大都无心于寺内风景。
按道理来说地方疆吏进京述职的原则就是“多带人、多带银”,前者是用来出主意的,至于后者则是用来交好京官的,多年来纵是最跋扈的疆吏来京,亦不敢有违此理。不过,这一次,当贤良寺中那座常年为“北洋大臣”所用的西跨院迎来了那位北洋大臣时,贤良寺内的一些和尚便发现这位李大人与平素不甚一样——随员甚少,不过三十余人,除去护军和轿夫外,随行却没有幕僚一员,唯有刚从日本回国的李经方随同其一起来了这贤良寺。
在西跨院的厅堂之内,因为天上下着大雨的关系,使得这个夏天瞧起来似有些隐凉,一位老者却穿着一身单衣,站于厅堂门边,目光深的看着门外的大雨,他手中端着的茶杯中清茶烟气升腾变幻。
窗外传来地是雨水打着屋檐的声音,声声入耳,却又声声凌乱。
这位老人便是那位权倾天下的重臣,有着东方俾斯麦之称,身兼无数要职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在朝廷的第四份诏令下到天津后,他乘着官船轻车简从的来到了京城,一如过去般住进了贤良寺。
“贤良寺中无贤良”,这句话说的就是他李鸿章,实际上,这于京城中盛行的话,说的却是那些入住于此的地方疆吏,实际上也只有汉臣赴京才会住进贤良寺,至于满臣,他们大都于内城有自己的宅子,纵是身为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亦于内城没有自己的宅子,这地方住的都是旗人,自然没有他这个汉臣的落脚之处。
贤良寺里无贤良,到底是这寺中无贤,还是国不容贤,这怕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方才得知,在过的十八天中,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北洋陆水师,于辽南遭受重创,水师重地旅顺口为敌逆所占,只有一点残兵败将撤出辽南,至于水师还在已经驶往上海、新加坡保养,而这朝廷还指往着他去救。
几十年宦海沉浮,一生功业,仿佛只是一场春梦一般。是时候应醒了,在心里这般寻思着的时候。李鸿章耳边响起了儿子的声音:
“爹,这太后什么时候召见?”
李鸿章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一般,愕然转头,瞧着儿子,好一会才展颜一笑。
“按规矩,我今天递折子,明个太后或者皇上就该召见了……”
规矩,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按照规矩来。
“爹,这今个不定多少人在等着爹派人送银子!”
李经方在说话的时候,那唇角一扬,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之状,过去父亲每次进京,送出的银子少则亦有数万两,纵是父亲每每一提往京中述职,便是一阵头痛,那一年送出的银子,纵是少则不下十数万两,多则近百万两,若是用来办事,能办多少事?可这些年上千万两银子打点出去,又换来了什么?
“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送了!”
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鸿章的脸上的胡须微微一跳,在这句话道出来之后,他又看着儿子吩咐一声。
“今个先去恭王府吧!你也跟着去!”
到恭王府是下午四点钟。虽说夏日昼长,可因为下雨的关系,这离天黑也还有两个来钟头,恭王特地亲自带路,引着李鸿章进入书斋“陶庐”,今日这时的设宴款待。这不是简慢,而是体恤,因为在正厅安席,则亲王仪制所关,少不得衣冠揖让,岂不是让客人受罪?书斋设座,只算便酌。陪客亦仅一位,是奕訢的长子载澄,特地把长子请来作陪,便有不拿李鸿章当外人的意思。
官场上素来如此,甚至就连同李鸿章自己,之所以带着长子李经方来拜见恭王,亦也有着这方面的意思,虽说心思可各异,可这主客四人,这会围着一张大理石面的红木圆桌,成鼎峙之势,无上下之分,谈的自然是闲话,虽皆未主动谈及时局,可话终究还是扯到了时局上。
“对了!老中堂,我听说查汇丰银行从前承借银款,名虽向外洋转借,暗中多有中国富商之银。各次所借之款,合同载明股票即在上海出售。可见借款实系国人之银。何以国人不敢通借与本国,宁可让洋商剥削?”
恭王随口提及近日听说的事实,无论是海军1700万两的借款,亦或是北洋衙门刚刚与汇丰银行定下的2000万两借款,无不是于上海出售,换句话来说,是洋人拿着国人的银子挣朝廷的钱,而国人却不敢借银子给朝廷。
“不若洋商之足信也。正如现各省商民借银千数百万,其能借妥者,迫于官势,非本心也。”
李鸿章下了一个断语,其实在内心里,他想说的却是“朝廷无信”自然借不到银子。
“其间更有不肖州县威味刑驱,多方逼抑,甚至贫富颠倒,索贿开除,又向出借绅民需索无名之费,弊端百出,谤议频兴。如此这般……当然会使商民裹足不前,不敢应募了……咳!”